《天帝》岁月如刀

6、第 6 章

　　华微既叫自己一声师伯，做师伯的怎么也该给侄女儿见面礼。
　　青岚的目光打量着她。她也凝视着自己，眸中还泛着细碎的水光，目光闪闪烁烁，又如怨如诉。她的眉角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疤痕尚未结痂，差一点儿就划破眼睛。除此之外还有些细碎的伤痕，狭小、但很深，还散发着肉眼不可见的罡气。青岚记得她从天而降时衣衫上满是血渍，恐怕衣衫下的身体也少不了伤痕。
　　传闻她用东皇钟为护，以盘古斧破碎虚空。两件宝物都在她穿梭时空时被罡风绞碎。她能完好无损的来到两万年前简直是九死一生。
　　青岚的心蓦地变得绵软。
　　他身无长物，只有一些自己炼制的药物还算实用。“我用赤芝、鲛珠粉、碧琼花花蕊制成一种脂膏，敷在外伤处很快就能恢复如初。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华微莫嫌弃。”
　　他将一只小小的圆盒递给华微。
　　华微双手接过。“师伯亲手做的？”
　　青岚点头。
　　华微两手捧着圆盒，眼泪差点又点下来。她强忍哭意：“多谢师伯，华微……会好好用。”
　　“恒阳师弟，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去了。”青岚告辞。
　　“我也找走了。”齐云也不想再待在这里。
　　“那我也回去了。”蔓萝赶紧接道。
　　“哎，蔓萝师姑，我才来碧云山，好多东西都不懂，以后我能常常去找你请教吗？”华微快速道。
　　沉默。
　　沉默。
　　沉默。
　　恒阳按住华微的脑袋。“既然你有许多不懂之处，今晚为父就尽尽父亲的职责，好好教教你！”
　　华微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就被恒阳扯着胳膊隐身而去。
　　青岚回到竹林，盈月正在院中徘徊。见他回来，关切道：“如何？那信号是怎么回事？”
　　青岚知道她关心恒阳，遂将事情缓缓道来。
　　当青岚口中出现华微的名字，盈月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忸怩。
　　盈月与恒阳相识相知，未尝没有幻想过共谐连理生儿育女，可那不代表恋人凭空冒出一个能跑能跳的女儿也欣然接受。
　　“小丫头倒是精灵古怪。齐云神君虽然脾气有些大，言语直白了些，但不会凭空捏造没有发生过的事。估计他真是在华微手里吃了亏。小小年纪，真是人不可貌相。”青岚玩笑道。
　　盈月没有接话，复杂的心情都显露在脸上了。
　　恒阳的女儿，好像不好相处啊……
　　“后来呢？恒阳怎么说？”
　　“恒阳当然是让华微道歉——说来有趣，我还是第一次见恒阳拿别人没办法的样子，华微一掉泪，恒阳就脸也不板着了，歉也不用道了……”青岚说着说着，盈月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复杂，才恍然，“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盈月摇摇头，坐在台阶上，双手环膝，语气失落：“我是不是该回去了……”
　　“回去？”青岚在她身边坐下，温和询问。“夷澂神君传音催你回家吗？恒阳不是请你多留几日？你还没有见过华微，恒阳一定希望把华微介绍给你认识。”
　　“原本我是打算认识她，可是现在我不确定了。”
　　“这……为何呀？”青岚小心翼翼地问。
　　盈月看了青岚一眼，低声道：“你是男子，不会懂的。”
　　“哦…”
　　她不愿意说，青岚便不问，安静的陪她坐着发呆。
　　青岚真体贴……盈月想，随即想到另一个男子，心里既欢喜又惆怅。
　　她自幼流落凡间，见多了凡间男子的处事，其中有太多难以忍受之处。
　　她担心……万一在仙界她也要像凡间妇人一般……不，不会的，恒阳的女儿品性一定会像恒阳一样。
　　可是，她的母亲究竟是谁呢？
　　盈月的表情时喜时愁、时嗔时怒，鲜活灵动极了。
　　青岚觉得有趣。
　　“说来，我还不知道恒阳是如何结识到盈月这么可爱的仙子。”
　　盈月不好意思，红着脸。“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我居住的村庄附近有条大河，某天来了一只旋龟，动不动就发大水淹村庄农田，害了好些凡人的性命。我想赶走旋龟，偏偏打不过，还差点被抢去做——总之恒阳经过救了我，我们便认识了。”
　　原来是英雄救美……美丽的女子被恶妖欺负时，英俊的天神从天而降，潇洒打败恶妖，女子怎能不动心呢？
　　“英雄美人，佳缘天定！”青岚赞叹道。
　　盈月羞红了脸。
　　与恒阳的关系从来都无处可诉，如今被青岚一问，盈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青岚不仅知道了盈月从小就与母亲生活在凡间，知道了她母亲为了遮掩她异于凡人之处如何绞尽脑汁，知道了她母亲去世时她的悲伤，知道了恒阳与她结识后根据她母亲的遗物推测出她生父的身份，知道了恒阳教她修炼，替她寻父……
　　华微的一番闹腾便是好几个时辰，早就天光大亮。青岚与盈月聊着聊着，盈月打了个哈欠。
　　修炼者从引灵入体开始便可以一步步抛弃睡眠、饮食。
　　可以不用睡觉、可以不吃不喝，不意味着不愿睡觉吃喝。
　　许多修炼者依旧保留着昼行夜眠的习惯。
　　看来盈月也是其中之一。
　　“都怪我不好，一聊起来便没完。盈月一定累了，快去休息吧。”青岚歉然道。
　　盈月确实困了。她长于凡间，一直都保持着睡眠的习惯。当下不再勉强，起身回屋休息。
　　青岚对睡眠依赖不深，此时没有睡意。他走到老地方，轻轻跃上，开始盘膝打坐。
　　盈月小憩后见青岚在修炼，没有打扰他，自己独自离开。
　　她决定找恒阳道别。
　　待她回转，青岚姿势依旧。
　　盈月等啊等，等了一昼夜才等到青岚睁眼。
　　“青岚，我要回家了。”
　　青岚没有挽留，将她送出碧云山。虽然青岚与盈月只短短相识数日，但二人都觉得对方是可交之人，于是互相约定书信往来。
　　盈月走了，多出的三间竹屋青岚没有拆掉，没有动过里面物品。
　　下次盈月来此，看见她住过的屋子保持原样，会不会为这份用心感动呢？
　　过了几天平静日子。
　　这天青岚正在打坐，忽然收到召集令。
　　封魔洞前几乎集齐了碧云山所有弟子。凌霄神尊与丹愫神君高踞云端。随侍丹愫神君的羽族们站在碧云山众弟子旁边。
　　封魔洞平素空置，前些时日关了一个潜入碧云山挑衅的魔女。
　　如此阵仗，定与那魔女有关。
　　青岚站到碧云山弟子中，侧耳细听。从弟子们小声讨论中知道了来龙去脉。
　　原来今日瞻云来封魔洞寻齐云，却发现齐云重伤昏迷在地，封魔洞关押的魔女也不见了。
　　魔女侥幸不死，原是恒阳想知道魔族如何突破仙族结界潜入碧云山。若她凭本事逃了那也没什么。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伤了齐云。瞻云替齐云检查疗伤，发现齐云不止灵海受损，而且背后被魔气腐蚀，显然是偷袭。
　　“齐云师兄修为不弱，即便魔女偷袭也不可能连示警都来不及。”
　　“除非封魔洞里的魔女还有帮手。”
　　“又有魔族潜入？”
　　“当然不可能。自从上次魔族潜入，恒阳师弟和羽族的鸿翎长老亲自检查过仙族与魔族的结界，再有魔族潜入，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就奇怪了……”
　　“所以多半是谁受了魔气蛊惑……”
　　说道忌讳处，声音压得极低。
　　两名碧云山弟子从封魔洞中出来，向凌霄神尊呈上一物。
　　阳光下，那物什折射出金属光泽。
　　青岚心一沉。
　　神族不认得，他却认得，那是一枚凡间的钱币。
　　“那是什么？”
　　“有股凡间的俗气……”
　　众神仙窃窃私语，很快目光便往几名凡人弟子身上集中。
　　青岚身边很快空了一圈，与那几名凡间来的弟子一般。凡间的物品自然是凡间的人带来，凡人出身的几名弟子嫌疑最大。
　　丹愫神君眼神冷冽。“勾结魔族，谋害同门，杀了他们。”
　　羽族的朔风、寒鸮唤出兵刃朝青岚等凡人弟子逼近。
　　幸得凌霄神尊出声：“且慢。”
　　朔风、寒鸮止步，为难地看向丹愫神君。
　　丹愫神君刚要说什么，恒阳截断话头。“母亲，事情还未查清楚。”
　　“还有什么不清楚？凡人卑劣，将他们统统杀了便是。”
　　青岚脊背发凉。
　　碧云山的凡人弟子不多。连青岚在内总共八个。
　　其中两名凡人弟子噗通跪下，抢着喊：“神君，冤枉啊——”其他人也纷纷跪下，为自己辩驳。
　　青岚亦缓缓跪下，但没有辩驳，也没有求饶。
　　没有用。
　　神族不会因为求饶而怜悯，只会将之视为懦弱而鄙夷。
　　赞成丹愫神君的声音不少。羽族本就唯丹愫之命是从。碧云山弟子又因齐云重伤而愤愤。
　　但也有一部分性格平和的弟子认为即便有凡人与魔族勾结，也不可能全部都勾结魔族。应该加入甄别，勿伤无辜。
　　蔓萝亦壮着胆子为青岚求情。
　　凌霄神尊抬手，下方鸦雀无声。凌霄下定论：“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辈修行者岂能徒增杀孽！”
　　恒阳附和：“父亲英明。”
　　凌霄神尊闭目一瞬，再睁眼时右手抬起、掌心向下，缓缓拂过虚空。
　　方圆数里瞬间充盈着大量灵力，空气震荡，在众仙瞪大的目光中，灵力勾勒出各种形状，很快半透明的场景浮现在众仙眼前。
　　是封魔洞内部。
　　众仙亲眼看见一个矮小的身影打开封魔洞的封印。魔女本可以就此逃出，却偏偏等到齐云来此例行询问出其不意偷袭齐云以为报复。
　　魔女刚跑，两个凡人弟子便走了进来。
　　见齐云昏迷魔女逃脱，顿觉糟糕，商量两句便决定视而不见，连示警的信号也没法，扬长而去。
　　接着便是瞻云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