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岁月如刀

46、第 46 章

　　青岚阖上眼睛，放任身体倾斜，从云颠之上坠落。
　　失重的感觉攫获全身，特别且放松。
　　久违的松弛。
　　风的承托，云雾的水汽，飞鸟翅膀的擦过……
　　最后落入一个怀抱。
　　空气的变化已经告诉他身处何地，奇异的是他心中无悲无喜，所有的思绪都被荡空，一片死寂。
　　当他睁开眼，死寂亦由眼眸传递出来。
　　对上了一双嫌恶的眼睛，一双紧蹙的剑眉。“仙族？”
　　青岚没有反应。
　　也许他落下前的潜意识就预想过与恒阳的重逢，所以并不惊讶。也许恒阳对他而言与其他神魔别无二致，所以不需动容。更也许青岚做天帝两百年见多识广，已经没有什么能牵动他的心绪。
　　“傻的？”剑眉拧得更紧了。
　　一个修出了完整人形的魔族恫吓：“君上，赐给我们吃了吧。”
　　青岚的表情依然毫无变化。
　　仿佛一个仙族形单影只的被妖魔包围，不值一提。
　　吓傻了吧。
　　魔族猜测。
　　“君上，给我们吃掉吧。”刚才是恐吓，现在是真想吃了。自从神界更名为天界，那些神神仙仙莫名其妙的花大力气封锁人界让人魔两界隔绝，魔族就很难闻到人味儿。更别说神仙了。
　　想吃。
　　青岚听到了，但自然没什么好怕的，他只是麻木的盯着恒阳。恒阳脸上找不到一丝对他的熟悉，看他完完全全是陌生人。
　　当时恒阳一点儿也没反抗，他一点儿也没放水，恒阳的记忆被封印得彻底。
　　他亲手封印的恒阳的记忆。
　　恒阳以为自己要杀他，竟然就那么任自己施为。
　　回忆被打断，青岚被恒阳抛向魔族。就像果子投入猴群，“猴子”们争前恐后，张牙舞爪，抓胳膊的抓胳膊，抓腿的抓腿。
　　还没抓牢，一股巨力震荡，魔族们被震开，青岚又落入恒阳手中。
　　被扔到魔族群里青岚没有慌张，被恒阳拎在手里才生出几分疑惑。
　　“不是傻子啊。”恒阳吐出几个字。
　　莫名其妙的，青岚被恒阳拎着，随他们巡了结界，围观他们收拾了不长眼的妖魔，又被拎着返回魔族的大本营。
　　那是一片广阔的建筑，用魔界的岩石构筑出殿阁楼宇，与灰暗晦涩的魔界十分相配。忽略掉穿梭往来的奴仆的奇形怪状和低头随处可见的白骨，连绵的建筑自有一种古朴大气的美感。
　　穿廊过院，进一层，跟随的魔族就少几个。来到最中心的宫殿，便只有恒阳和青岚。这座宫殿与六合宫外型仿佛，殿外一左一右候着两个神族，宫殿内外灵气隐现。青岚猜测，这里就是遁入魔界的那些羽族居住的地方。
　　魔域里没有灵气，神族缺乏灵气补益，日日夜夜都在消耗自身，只出不进让他们外型产生了变化。
　　这两个神族胳膊上生着羽毛，昭示他们羽族的身份。
　　恒阳身上没有羽毛，也没有显示出他种族的外在特征。因为他吸收了魔气，用魔气代替灵气。他没有像拒绝魔气的羽族那样显露出种族特征，但他的眼珠发红，具象化的魔气像黑雾在他身体表面游走。
　　青岚想起了自己被迫承受星辰之力的时候。
　　恒阳也会那么痛吗？
　　无知无觉的心快速抽动了两下。
　　羽族看到青岚的瞬间，脸色剧变。
　　青岚知道自己该离开了。羽族若喊破他的身份，便免不了一场恶战。青岚不想与恒阳交手。
　　“你们俩过来——”恒阳对两个羽族道。
　　说了一句话，拎着青岚转弯，继续前行。
　　青岚又收回离开的念头。
　　片刻后，来到一处……巨大的、由大小不一的石条垒成的“鸟巢”？
　　恒阳手腕一转，青岚身体腾空，被扔进鸟巢。
　　鸟巢内部光秃秃的，裸露的石壁连苔藓都没刮去。
　　恒阳在鸟巢外面对跟上来的两个羽族吩咐：“你们俩看着他，别让他死了。”话说完就原地消失，完全没给两个羽族开口的机会。
　　两个羽族满脸懵，与从鸟巢中探出半个身子的青岚相看无言。
　　现在尖叫，能在天帝打死他们之前叫来救兵吗？
　　他们刚下定决心试试，鸟巢里的青岚就消失了。

　　青岚回了天界。
　　短暂的任性后理智回笼，青岚知道进入魔界是个错误，遇上恒阳更是错上加错。
　　既然选择了陌路，就不应该再产生交集。
　　封印恒阳的记忆，放任鸿翎偷走恒阳，都是已经做下的决定，不应该更改。
　　理智的青岚在天界待了几个时辰，又出现在魔界鸟巢里。
　　这回鸟巢外不只有两个羽族，还有鸿翎。
　　显然两个羽族在青岚消失的时间里赶紧把青岚出现的情况报告给了鸿翎。
　　鸿翎被青岚突然出现惊了一瞬。
　　“你不应该来这里。”
　　青岚无话可说，他的确不应该来这里，他自己也这么认为。可不知怎的就来了，好像身体有自己的主张似的。
　　青岚的沉默在鸿翎眼里无异于轻蔑。
　　连解释都不屑。
　　真是嚣张威风的天帝啊！
　　鸿翎眸中有了怒火，挥手一道灵刃击向青岚。
　　空气中魔力波动，青岚的心也动了一下，不动不退。一团黑雾出现在青岚身前，不偏不倚将灵刃包裹住。
　　鸿翎大惊失色。
　　灵刃未接触到青岚，便被薄薄的黑雾腐蚀掉。
　　恒阳出现。
　　“君上——”鸿翎复杂的心情都反应在脸上了，“他是——”
　　“他是仙。”恒阳打断他，“但是本君来回来的仙，谁允许你动他！”恒阳的语气既不像对待父亲，也不像对待族中长辈。昔日碧云山上，恒阳对鸿翎虽不亲热，但也有敬重。此时却只有不耐烦与责怪。
　　鸿翎没有计较恒阳的态度，他担忧恒阳被青岚暗算，忧心忡忡。“不！君上，他是——”
　　青岚的身体又像有了自我意识般，泄了力，跌坐在地。恒阳的注意力被吸引，看他呆呆愣愣的模样，没好气道：“吓傻了吗？躲都不知道躲！”
　　他根本就不用躲，鸿翎的攻击只不过是警告，没用全力。即便鸿翎用尽全力，也打不中青岚。
　　青岚和鸿翎都心知肚明。
　　鸿翎不明白青岚为何突然跌倒，就如他不明白青岚为何出现在魔界。
　　他带走恒阳和丹愫是当初结盟的条件。
　　青岚明明也不想赶尽杀绝，否则他怎么轻易的从天界将恒阳和丹愫带走？
　　鸿翎没打算培养剩下的羽族玩什么孤胆复仇，他不过想要一家三口团团圆圆。
　　青岚封印了恒阳的记忆，鸿翎起初无所谓，没有记忆的恒阳也许更容易接受他这个父亲。
　　然而鸿翎料错了。
　　恒阳对他的确没有怨怪，却始终与对待其他羽族没什么两样。青岚封印了恒阳的记忆，好像也封印了恒阳情感。恒阳变得冷漠，对身边的一切极度漠视，连丹愫也被他视作陌路。
　　其实恒阳情感的变化是受到魔气的影响。
　　但丹愫对青岚恨之入骨，久而久之，鸿翎也受了丹愫态度的影响，认为恒阳情感的变化乃青岚封印其记忆的缘故。
　　由此生了怨。
　　青岚现身魔界，在鸿翎所想，便是撕破盟约，怨气大增，便失了冷静。

　　青岚看看鸿翎，又看看恒阳，犹豫着要不要装晕算了。
　　恒阳没给机会。
　　“退下！”他对鸿翎和羽族喝道。
　　见鸿翎神情愤恨，索性施展魔力，直接将鸿翎和两个羽族移出此地。

　　恒阳一把抓着青岚的肩膀，粗鲁的将青岚抓起来。“站好！”
　　青岚正在想，暂时他的身份不会暴露了，不过也只是暂时，非长久之计——为什么要想“长久”？
　　青岚的心又重重跳了两下。
　　他有些发慌，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
　　恒阳松了手，嫌弃道：“本君根本没用力。”
　　恒阳以为是自己抓疼了青岚。
　　随即又呵斥道：“法力低微，呆头呆脑，怎敢入我魔界？”
　　“啊？”青岚终于给了反应，却不是恒阳所期待的。
　　恒阳口气更坏：“啊什么啊？你是不是天界派来的奸细？”
　　奸细？青岚看着恒阳：“仙在魔界就像黑暗里的灯一样明显，如何做得奸细。”
　　是这个道理，恒阳却沉下脸：“你在嘲笑本君的智商？”说着抬手向青岚挥去。
　　青岚真的愣住了，他从未经历过被恒阳攻击，思维陷入混沌，又是一副木木呆呆的模样。
　　恒阳的巴掌接触到青岚脸庞时已掌力全消，轻轻拂过，近似抚摸。
　　再看恒阳，皱着眉，好像自己也很不理解自己。
　　“本君看你，总觉得面善。难道本君在天界时，与你很熟？”
　　青岚怔愣，半响无言，在恒阳即将失去耐心时，才脱口而出：“昔日神君在天河旁观星，小仙常从天河经过，与神君有过数面之缘。”
　　天河，观星。
　　脱口而出，不假思索。
　　说完后，往事如风，吹入青岚脑海。
　　曾经极力压抑、克制的东西，忽然就涌了上来，转眼间从微波到巨浪，掀起心澜万丈！
　　“我不记得了。”恒阳试图回想，如过去两百年里的每一次徒劳无功。
　　话出口，青岚眼眶发热，酸涩的液体不受控制的积蓄在眼眶。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才没有让水汽冲破眼眶。
　　恒阳被青岚的反应震动，心里莫名其妙的泛起酸涩，连四肢百骸都似泡在了醋里。
　　两百年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
　　恒阳没有等到回答，脑海里灵光一闪。“以前的名字就算了，在魔界你就叫青青。”
　　仙来了魔界，当然是有去无回。
　　难道还指望回天界？

作者有话说

　　腹黑天帝套路霸道魔君
啊啊啊啊啊……今天没能完结，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