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岁月如刀

29、第 29 章

　　会不会……流光峰？
　　心脏随着念头在胸腔一起跳跃，跳出薄薄的期待。

　　流光峰热闹极了。恒阳顺利归位，毫发无损，流光峰自然解禁，碧云山上下都赶来流光峰，等待为恒阳庆祝。恒阳看也不看见朝他涌来的宾客们，抓住齐云问：“看见青岚了吗？”
　　齐云莫名其妙：“没有。”
　　恒阳不死心的再问：“你确定？”
　　齐云摇头：“真没有。”
　　恒阳泄气地放开齐云，只听齐云道：“恒阳师弟，羽族族长那边你不去吗？赤焱宫已经派了两波人过来请你。”
　　恒阳根本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丢下一句“若青岚师兄来访立刻用传音通报。”转身离去，丢下满头雾水的齐云。
　　他不死心第二次来到竹林小屋，这次终于逮到一个。
　　是蔓萝。她在院外徘徊，被恒阳叫住：“看见青岚了吗？”
　　蔓萝被突然出现的恒阳吓了一跳：“没、没有。”
　　意料之中的回答，敲散了恒阳的侥幸。
　　神界广大，漫无边际，青岚会在哪儿？
　　“方才华微来过，也是寻青岚师兄。”蔓萝怯生生地问，“恒阳神君，青岚师兄的伤还没好吗？他一直没有回竹林，是还在六合宫养伤吗？”
　　伤！
　　浅浅的、模糊的血掌印在恒阳脑海飘过。
　　伤得那么重吗？
　　养了这许久还未好？
　　恒阳心里又愧又痛。
　　然后才听到“六合宫养伤”云云。
　　青岚在凡间用富含灵力的血肉引渡魔气，所以有伤。但这伤需要在六合宫调养吗？
　　恒阳立即察觉到其中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他直接问道：“青岚受了什么伤？”归墟海眼把无妄海吸成了无妄泽，如此大事传遍了神界。蔓萝虽然不知道细节，但也知道青岚在归墟九死一生。她只奇怪，为何与青岚一同落海的，还有昳彩。青岚与昳彩明明八竿子也打不着。
　　蔓萝不清楚，恒阳略想一想便推测出来龙去脉。
　　昳彩刁蛮，他一向知道。必是为了在凡间时青岚之举去寻仇。
　　归墟……九死一生。
　　自己在凡间煎熬等待时，原来青岚正在历经生死危机。
　　恒阳想到自己曾经为不知结果的等待而埋怨，顿时难受极了。
　　青岚最危险的时候他不在，青岚需要帮助时他也不在。
　　青岚恢复后却第一时间去凡间见他。
　　恒阳的心里一会儿悔痛，一会儿火热。陌生的滋味、复杂的情绪，都是自他出生后从未品尝过的。
　　如果青岚不在神界，难道还在凡间？
　　恒阳身影一动，从蔓萝眼前消失。
　　凡间。
　　这么一来一回，再入凡尘又不知过了几天。留仙台月色澹澹，朦胧清幽，给高台楼阙增添了两分飘渺仙气。大簇大簇的茶花怒放，风吹过，落英如雨。柳枝拂动，窈然生姿，正如树下倚石而立的仙人。
　　素色身影映入眼帘，恒阳的心头发热。
　　一直……大王恒阳死后，青岚一直在留仙台吗？
　　凡人恒阳的过往种种在恒阳脑海中翻滚，如潮水般汹涌。搅动得本就不平静的心愈发躁动。
　　为什么呢？
　　恒阳在一边在心里问，一边迈步朝青岚走去。
　　他的脚步惊动了对方，他看见青岚抬眸，与他视线相接。那是一双浸透夜色又同时闪烁星光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惊讶，也没有平日的温和，清清冷冷，一派平静，像凡间万籁俱寂的冬天，霜染大地。
　　恒阳贪婪的凝望。
　　过了许久，青岚发出声音。“我听见宫人说，大王身许社稷，空置后宫……”
　　太子、瑞王、还有两个王爷都是大王从旁支宗室过继而来。
　　青岚喉头滚动，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口、堵在胸口，让他说不出话来。
　　凡尘冬日的重重白雪之下孕育着来年的勃然生机。就像他，平静无波的表象下掩藏着汹涌的情感。
　　恒阳两步跨越至青岚面前，但他还没有停，还在靠近，朝青岚伸出手。青岚想退后，却被他紧紧箍住腰，动弹不得。
　　青岚被恒阳拥入怀中。
　　明月高悬，留仙台上凡人没能留住的仙君，被一位神君搂在了怀里。
　　此时此刻，仙君也好，神君也罢，都忘记了身外的一切，沉溺于彼此。
　　直到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惊醒了他们。

　　恒阳差点一个火球扔过去，幸好青岚眼快，辨认出花枝掩映后的身影。
　　“华微！”青岚的呼喝带上了怒气。
　　与其说是怒气，不如说是羞恼。
　　华微捂着脸，笑意透过指缝泄了出来。“我什么也没看见！”
　　那就代表什么都看见了。
　　恒阳面皮发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华微十分乖觉，不等他俩再说，丢下一句：“你们继续，我先走了。”便消失无影。
　　被她这个插曲一闹，拥有再强大的心理素质也不可能继续了。
　　青岚低着头，只留发红的耳朵尖给恒阳看。
　　只听恒阳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今晚的月色真美。”
　　青岚没有抬头，低垂的视线里，一只手臂弯来，揽在自己腰间。那只臂膀强健有力，氤氲的热气渗透薄薄的衣衫喷薄在腰间肌肤上。
　　烫！
　　入骨入肉的烫，从腰一直蔓延到心上。
　　青岚仿佛被灼痛般，推开恒阳。
　　他迎上恒阳疑惑的眼神，深深吸气，将自己汹涌澎湃的情绪平复下来。
　　方才是不对的。
　　他一时忘情了。
　　“我不太舒服。”青岚想说的话在恒阳热切的神情里融化掉，他抚着胸找了个借口。“我想我要先回竹林修炼了。”
　　恒阳懊恼的啊了一声：“我真是——你的伤还未好全呢！”
　　于是所有的旖旎都暂且被抛下，恒阳陪伴着青岚回到神界。
　　青岚找借口为的是支开恒阳，可恒阳殷勤的陪伴令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一路上他都低着头，看不见恒阳担忧心疼的眼神，恒阳自然也看不见他阴暗的内心。
　　竹林小屋，华微在院子里无聊的编竹叶玩儿。瞧见青岚与恒阳相伴而至，她兴奋地扔掉竹叶，凑了上来：“这么快就回来啦！怎么不在外面多待一会儿呢！”
　　恒阳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不许胡说。”
　　华微夸张的呼痛，扭着青岚的胳膊让青岚评理：“爹爹，阿爹欺负我！你管管他呀！”
　　越说越不像话。
　　恒阳脸上又升起热度，努力让自己板着脸，维持父亲的尊严。
　　青岚轻柔的抚了抚被恒阳敲过的地方，连点红印都没有，可见恒阳根本没用力。不过他还是在华微撒娇声里替她揉了一会儿。
　　华微笑眯眯的，像一只流浪许久的猫儿终于找回了家园，知道家里是安全的，所以收起利爪、卸下防备，将自己的柔软与依恋尽数交出，毫无保留。
　　不止一次，青岚不止一次留心华微对他与恒阳态度的差别。
　　以前他并不在意这种差别，也不想探究造成差别的原因。华微说什么，他就顺应表现相应的情绪。
　　震惊。
　　怀疑。
　　不可置信
　　难以接受。
　　无奈。
　　半真半假，人生如戏。正如恒阳所说，两万年前的现在没有华微，当华微穿越了两万年的时空就意味着未来不会是华微记忆里的两万年后。
　　注定不同的未来，索性便不要去问。不知道，则不会受其影响。
　　以前青岚一直坚定着这个信念。
　　现在松动了。
　　入定结束后，小屋里只有华微。
　　“阿爹去寻东西了。”华微说。
　　趁着恒阳不在，青岚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总感觉你对我格外的依恋，为什么呢？”
　　他观察着华微的表情，看着华微眼中闪过怀念、怅惘、亲昵……
　　“原因我说过了呀……”华微托着腮，歪着头注视青岚，“我还没有生出意识时就在爹爹体内待了好久好久……当我有了意识，我听见的一个声音是爹爹的心跳动的声音。”
　　她低声模仿心跳的声音，“咚、咚、咚”——青岚的心脏随着她的拟声仿佛跳动的韵律变得一致了。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摸向腹部，然后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背上冒出一片冷汗。
　　华微狡黠的笑，忽然把脸贴向青岚胸膛：“我不止听到爹爹的心跳声，还能感受到爹爹的心情。爹爹的痛苦、爹爹的悲伤、爹爹的恨……我都能感受到。爹爹不开心的时候，我就很很难受。爹爹高兴的时候，我就舒服。爹爹总是不开心的时候多，高兴的时候少，所以华微总是不舒服，生出来后脾气才那么差！”
　　华微习惯性的给青岚扣了口锅。
　　青岚虽然没有头顶变沉的感觉，但有嘴巴发干，手臂发毛。
　　“我出生的时候爹爹吃了好大的苦头，为了让我顺利出世，爹爹几乎把半数修为都渡给了我。为了让我体内神魔二气不致失衡，爹爹竟然亲自带我去魔界，向阿爹低头……”华微叙述着，脸庞除了怀念，还有幸福。
　　我真的是这样的慈父？
　　青岚在心里反问自己。
　　得不到答案的反问很快随风而逝。
　　但华微这一次的描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细致，如此真实，也如此让青岚……害怕。
　　华微总结：“所以啊，穿越时空是我做的最聪明的决定啦！”如果不是她聪明果断，哪来的父父恩爱啊。
　　华微觉得自己功劳巨大，理所应当得到奖赏。
　　“爹爹，我住到你这里好不好？让阿爹也住过来。我们一家三口开心快乐的住在一起，我要爹爹手把手教我写字，我要吃阿爹亲手烤的鱼，我还要——”
　　“别还要了，你爹爹伤还没好，想要什么都得等他伤好了再说！”恒阳的声音充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