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望》雾隐南山

32、相似

　　宋忱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需要看几眼才能分清的混蛋，和一眼就能看出的混蛋，确实本质一样。”
　　韶斯年笑出了声，宋忱没理睬他径直绕过他往前走。还没走几步，宋忱就停下脚步。
　　他的肩膀被身后人握住，但他却不是因为这个停下来的。
　　“你怎么出来了？”
　　周奕迎面朝他走来，身后跟了个年纪很轻的男孩。
　　一个长得和他极像的男孩。
　　“韶斯年？”看清宋忱身后的人，周奕皱了下眉。
　　“你就是Elio吧，刚听他们提到你，说每次你都会陪他们一起喝酒，我还疑惑怎么今天没来呢。”宋忱径直略过周奕，冲那男孩笑。
　　谢明轻嗯了声，神情略显局促。他知道自己长得像宋忱，很多人都这么说过，只是不知道原来周奕认识宋忱啊……
　　这样说起来，他隐约想起了他到底觉得在哪见过周奕了。
　　“哎，宋忱，幸亏你出道早啊。”
　　韶斯年从抓着宋忱的肩转为搭着，眼神玩味地盯着躲在周奕身后的人。
　　周奕看着他的手，拧着眉正想抬手给他甩开，然而宋忱肩膀一抖就直接抖落了他的手，并往旁边迈了一步。
　　韶斯年见状，无所谓地耸耸肩，“周奕，你还有集邮的爱好呐。我还以为你就是喜欢文静的，没想到你只是喜欢这张脸啊。”
　　“这么久不见，你胡说八道的能力真是没变啊。”周奕冷冷地说。
　　韶斯年的目光在Elio和宋忱之间徘徊，语气轻挑地道歉：“噢，原来是我胡说了啊，你不喜欢宋忱这样的啊。抱歉。”
　　周奕眼神一凛，正欲开口宋忱却先他一步，“周奕喜欢什么样的，你那么在意做什么？”
　　宋忱冲韶斯年笑得非常温柔，看到旁边人咬牙，才把眼神分给那个和他极像的男孩。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和我这么像的人，跟你说话像照镜子一样，还挺有趣的。”
　　Elio惊讶于宋忱语气里的愉悦，还有随和，好像真的很高兴，和他在镜头前高冷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宋忱又走近了一步，抬头看了看，“他还比我高诶。”
　　周奕被他的神情逗笑了，扯起嘴角，“就你这么挑食，能长这么高，已是万幸。”
　　其实如果他不走近是看不太出来的，估计也就高了一两厘米。
　　宋忱瞪了他一眼，继而看回Elio，“既然来了，要一起喝一杯吗？”
　　Elio垂着头，脑海中回想起以前周奕对他说过的话，再看现在的情形，他不会还不知道周奕为什么要帮他。
　　他抬起头，微微一笑，“谢谢，我就不去了，我现在已经不在这工作了，这次来只是想专门来谢谢周先生的。”
　　宋忱疑问道：“谢他？谢他什么啊？”
　　“嗯……”谢明有些迟疑，他对他们的关系能猜到点，但具体什么情况他不清楚，他若实话实说会对他们的关系有什么影响，他也不是很清楚。
　　他迟疑的态度让宋忱展开了些不好的联想，周奕直接明确地说：“谢我赞助了他妈妈的手术费。”
　　宋忱哦了声，瞥了眼他，“周奕，你还做慈善啊？”
　　周奕也回看他，“是啊，我家还有慈善基金呢。”
　　“宋忱啊，你看你当时缺钱直接问周奕要不就好了，以你们的关系，哪还需要去打工啊。”
　　宋忱嘴角一抽，韶斯年是怎么做到一开口就这么欠揍的？
　　“出身是天定的，选择是自己的，”周奕直视韶斯年，语气平淡，“你怎么知道他的选择不会让他在将来超越家世带给你的优越感呢？”
　　包间里一群人闹腾到很晚才收场，司机来接人，宋忱扶着有些头晕的周奕上了车。宋忱是周奕的邻居，理所应当地蹭上了周奕的车。
　　道别时，姜应淮冲他笑得一脸欣慰，“奕子他酒量没那么好，忱忱你照顾着点他啊。”
　　宋忱：“？”
　　司机欣喜地给他们开门，没想到这么快就续上了前面的瓜。
　　一坐到车里，周奕就有些难受地歪头靠着窗，扯松领带，长长的睫毛覆下来。忽然胸前一凉，周奕下意识睁开眼，宋忱凑近的脸出现在他眼前，目光下移，自己胸前的纽扣开了一颗。喝完酒他浑身都很热，那人的手指总是如玉一般冰冰凉凉的，摸着该是很舒服的，可此刻他却觉得被他摸过的地方更烫了。
　　“你干什么？”周奕疑惑地捏住宋忱乱动的手。
　　“你脖子上好像有吻痕。”
　　宋忱一瞬不瞬地盯着周奕颈间隐约的一点红，很肯定地说。
　　“胡说八道！”周奕身躯一僵，被他语出惊人到，松开他的手，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脖子里摸。
　　“别动。”宋忱头凑得更近，直接伸手往他锁骨处摸，周奕抿起嘴，但没再阻止他。
　　那点红是沾在衣领边角上，不是在脖子上，而且摸起来有些濡湿，应该是红酒。
　　仔细确认过，宋忱这才放下心来。又想起周奕刚才一副贞洁烈男的样子，宋忱“不小心”碰了下他的锁骨，周奕垂着眸子看他，宋忱假装疑惑地回望过去。
　　“你刚慌什么呀？之前再亲密的戏都拍过了，我刚才只是摸了下你的脖子，都不行啊？”
　　周奕移开眼，“我没你们那么好的心理素质。”
　　“你们？”宋忱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我就只是演个戏，我就成你们了？”
　　一种说不出来的委屈，像是这些年经历的所有莫须有的诋毁、指责和谩骂，一起向他涌了过来。
　　他想过周奕会生气、会质问、会冷嘲热讽，他能接受周奕一切的反应，毕竟是他胆小，不敢在周奕面前露出真面目，也不敢把那些心思摆到周奕面前。
　　可他没预料到周奕的反应会是平淡。
　　好像这些都无关痛痒。
　　“我又没偷又没抢，我就只是做了份你不喜欢的工作，我就成你们了？就让你这么讨厌了！”宋忱苦涩地说。
　　周奕侧过头，看着窗外繁华的夜景，“我没讨厌你，我只是发现，我不懂你。”回想起刚才韶斯年难看的脸色，周奕缓缓地说：“是因为韶斯年当时说的话吗？所以你才会想去当明星。”
　　当时那么多星探找宋忱，宋忱都没答应，更何况当时宋忱自己也说对娱乐圈不感兴趣，为什么拍完电影后就想当明星了。他能想到的变故也就只有韶斯年了。
　　他以为的宋忱是会一心追求热爱的设计，他能理解宋忱会想要赚钱的想法，但不能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执着于去娱乐圈赚钱。
　　“这是个很好的借口。”
　　宋忱靠回座椅，神情似乎在追忆过去，“韶斯年那么闹的时候，我甚至有种解脱的感觉，终于有合适的理由了，我想过你要是问起我，我就说我是受不了身边人的闲言碎语，所以才反悔的。”
　　“实话是，与他无关。”
　　宋忱笑笑，“刚开始一些星探找我的时候我确实没往那里想过，那时我还小，我还不知道毕业后同学间会拉开多大的差距。我只想着我喜欢就去做，我以为我只要足够努力就可以弥补这些差距。”
　　“可当我真的开始实习，只是两个月的实习时间，就给我好好地上了一课，无休止地加班，按照甲方的要求不断推翻重新修改，加班到凌晨都是家常便饭，可到手的钱还没你带我吃顿饭贵。”
　　“他们跟我说设计一开始就是不赚钱的，这行是越老越吃香，熬个三四年，月薪就能过万了，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嘛？”宋忱勉力维持镇定，“我想，当时我们只是拍了一个半月的电影，我还只是个新人，拿到手的片酬就要在他们梦寐以求的数字后再加上两个零。”
　　“我没办法再用热爱说服我自己，我就是想赚钱越快越好，我等不及啊。”
　　风呼呼地吹进来，吹得脸有些疼，周奕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按下了窗，手一按，窗户又关上了。
　　“等不及什么？你有什么着急的事？”周奕怔怔地看着他。
　　“很着急的事。”宋忱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冷静，心却跳得格外的快。
　　特别着急的事，急到他不敢松懈一刻，把自己的行程全部排满，用最短的时间达到他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生怕晚了一刻，周奕就被别人拐走了。眼睛里即将积起的水汽迫使宋忱偏过头，不敢再看他。
　　一时间，沉默盘踞在车内。
　　又是这样，总是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周奕淡淡地移开视线。
　　也许宋忱说的都是真的，可当时要和他绝交的话也是他说的。
　　头又开始疼了。
　　宋忱扶着周奕回到卧室，脱掉外套，宋忱看周奕还按着太阳穴，伸出手，“我帮你揉揉吧。”
　　“酒量只要多喝就能练出来，你不是经常来喝酒还没练出来啊？”宋忱说。
　　周奕靠在床头，酒后劲上来了，有些头晕，周奕瞥了他一眼，“我没喝多少，不算醉，就是有点头疼。”
　　按揉了好一会，宋忱去给周奕倒了杯柠檬水，看他喝下后，又躺回被子里，“今晚谢谢，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说得断断续续的，俨然是醉的想睡了，宋忱坐到床边，单手撑在周奕肩旁，声音放软。
　　“周奕，你找个跟我长得这么像的陪你喝酒，是为什么啊？你怎么不直接找我啊？你没我联系方式吗？”
　　宋忱说得随意，实际确实也不太在乎。
　　刚听到别人说Elio的事时他心里说不出的慌，又有种奇怪的感觉，周奕如果真的会喜欢跟自己长得一样的人，那是不是也能喜欢自己。
　　但当他真的看见那男孩时反而一点也不慌了。
　　确实像，怪不得他们都说像，他自己都觉得像。
　　不过真正让他镇定的是周奕看他的眼神，宋忱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但就是觉得这不是周奕看爱人的眼神。
　　“你忙啊。”周奕闭着眼，声音闷闷的。
　　“这样啊~”宋忱笑得很是纯真，他很喜欢现在毫不设防的周奕，不像他醒的时候那样，对他淡淡的，“原来你这么想我啊。”
　　周奕嘴唇动了下，但没有说话。他始终闭着眼，不知道是终于扛不住睡着了，还是假装睡觉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宋忱瞪了眼他，眼珠子转了转，起身脱掉毛衣，去衣柜里拿了套睡衣，走进浴室，浴室里传来水声。
　　浴室门被打开，宋忱洗漱好的时候，周奕依旧闭目躺着，径直走到床的左边，瞅了会他，掀开被子一角，也躺了进去。
　　周奕躺下来的时候自然没预料过宋忱会留下来，平躺后，宋忱看了眼左边所剩无几的空间，顿了顿，理所当然地向右侧身抱住周奕，头靠在他肩上，睡觉。
　　周奕：“……”
　　周奕纠结了好一阵，还是轻轻戳了下宋忱的手，表示疑惑。
　　“睡吧，我不嫌弃你。”宋忱一动不动，也没揭穿他装睡的事实。
　　周奕：“…………”
　　宋忱抿起的嘴角一点点落下，意识逐渐模糊，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又回到了槟城。
　　三年前的槟城，夏风燥热难耐，不像现在已入深秋。
　　宋忱从片场回到酒店，正准备回房休息，在房门前却看到了韶斯年。
　　准确地说，他是站在周奕的房门前。
　　他怎么会在槟城？
　　“周奕还有场戏，大概还要两三个小时才能回来。”宋忱让小潇去休息，转身对韶斯年说。
　　听到宋忱平淡的语气，韶斯年冷笑一声，阴郁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良久才开口，用他惯常随和的语调，说着极难听的话。
　　“我还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贱。”
　　“你疯了？”宋忱莫名其妙地看他。
　　“是你疯了吧。你不觉得你这样很猥琐嘛？周奕是把你当朋友才帮你，你呢？你是抱着什么心思啊？”韶斯年往前迈一步，神情阴鸷，“你敢说你演这戏，没有一点别的心思？”
　　“如果周奕知道他当成好朋友的人，居然喜欢自己，他还会像以前那样对你好吗？只会觉得你恶心吧。”
　　“先别说同性恋了，就算他父母能接受，以你的家世你觉得他们能接受你吗？”
　　“和曾经佣人的儿子在一起？”
　　“宋忱，你当自己是童养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