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喜欢田野

1、楔子

　　“且说新帝进入朝华殿时，罪妇容氏之子柳津正率领世家死侍，胁持先皇，欲夺太子之位。”

　　“这罪臣柳津见事情败露，当即抛下先皇，拿着刀便直冲着新帝门面而去！新帝龙气加身，尤其是宵小贼子能伤到的？”

　　“只见新帝一个侧身躲过淬着剧毒的刀刃，反手拍上刀背，竟是将那长刀生生打了回去，柳津闪躲不及，被刺中右手。眼见大势已去，这柳津发了疯般拿起长刀向先皇冲去，竟是要弑父！”

　　“说时迟那时快，楚家大公子楚济忠义无双，舍命为先皇挡下这记毒刀，只可惜先皇见着骨肉相残，父子离心，惊骇过度之下已然是回天无力，而楚济公子也是病重不起。”

　　“新帝感念楚家公子忠心不二，特赦免楚氏一族叛国之罪，另迎楚济公子胞妹楚芥为后，正可谓——今朝高烛照红帐，且将金戈化玉帛。”

　　“噔———”酒肆屋顶的鸟儿被惊堂木惊飞，酒肆里的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鼓掌叫好，“小老儿口条不赖啊，明日新皇大婚普天同庆，爷几个便多赏你些”。

　　说书的小老头捻着胡须笑呵呵地拱手道谢，喝酒的人群热热闹闹地谈论着帝后大婚的排场，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谁也没注意到角落里一位俊俏青年嘴边噙着冷笑。

　　那青年身着白衣，容色无双，若是笑起来端是一副浊世佳公子的皮囊，不知是多少小姑娘的梦里人。可此刻，一双桃花眼里不见丝毫笑意，抿紧的薄唇更添几分冷峻。

　　“呵，柳归澜。”青年携剑起身，冷笑弥散在平京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远处，绵绵不绝的春风抚过桃林，少女们扬着明艳的笑脸，葱白色的十指上下翻飞，将枝头初绽的桃花一朵朵摘下，再一车车地运往深宫。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稚嫩的童声，华贵的车驾，娇嫩的桃花，犹如一条新生的溪流，缓缓流向矗立百年的皇宫。

　　深夜，皇宫。

　　朝华殿中，宫女们趁着夜色鱼贯而入，无声又迅速地装点着这座豪华的宫殿，成簇的鲜花散发着甜腻的香气，却也掩不住宫变留下的血腥气，楚济踩着铺满花瓣的台阶走入殿中，腰上环佩琳琅，金玉之声簌簌作响，可周围的宫女仿佛不曾注意到这位不速之客，只低着头忙碌。

　　“铮———”，楚济望向大殿尽头那熟悉的身影，抬眸间利剑出鞘，寒光凛凛，“陛下，臣楚济请求陛下放过芥儿。”

　　“佩剑上殿，这就是阿济求人的态度吗？”柳归澜，话中带笑，语气缱绻，宛如在询问久别重逢的爱人何日归家，“阿济这般失礼，倒是少见。”

　　宫女们不知何时退了下去，只剩月色与烛火描摹着柳归澜的身影——年轻的帝王身着玄色冕服，缓步走上鲜花铺就的地毯，眉眼带笑，身姿挺拔，步伐郑重得竟叫人品出几分深情的意味。

　　“阿济，大婚之事木已成舟，你若是不愿芥儿入宫，大可以今日杀了我。”柳归澜俯身向前，二人贴的极近，年轻帝王柔软而脆弱的脖颈抵在楚济的剑锋上，灼热的鼻息喷洒撩拨着他额前的碎发，宛若情人间的细语呢喃，“或者你替芥儿嫁我，我求之不得。”

　　“疯子，我早该杀了你，而不是妇人之仁留你到今日！”楚济咬牙切齿，握着剑的手青筋毕现，可剑尖却未动丝毫。

　　“是妇人之仁还是夫人之仁呢？”柳归澜笑着，言语间带着天潢贵胄与生俱来的漫不经心，却格外郑重地吻上执剑之人的额头，全然不顾剑锋划过脖颈留下的血迹，手掌托住楚济劲瘦的腰，以囚禁的姿态连人带剑关在自己的怀里，“阿济，别忘了三年前你对我说过什么。”

　　沉默良久地回响在朝华殿中，楚济扭过头去，南黎进贡的云纱缎彼此缠绕着铺向更深更远的宫殿，朱红色的缎面上流光隐约，像是映在火烧云上的落日余晖；又像是显明十九年初秋，他们在扶东凤凰谷亲手燃起的那场火。

　　“阿济，这火一旦燃起，我们可得弃车逃出扶东了。”

　　“那殿下要记得赔我马车钱。”

　　凤凰谷中，燃起的火烧透了傍晚的天空，少年们在落不下的黄昏中走进看不见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