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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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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片安静的街道,偶尔有电流闪过让广告牌亮起的滋滋声,那声音也只是刮擦一遍你的耳朵又很快消失。
只留下你的鞋底在地面上踢踏的声音。
你已经在这附近徘徊了有一阵子了,许多事情记不太清,想来那些遗忘的那也是无必要的事情。世界上的旅途总是如此,今天还在一个地方,明天又去了另一个地方……你的时间要比普通凡人更长,更长。
毕竟,而今你已经算是,掌握了有限的人类不可望也不可及的长生秘要。
在过去的十几年……可能是几十年中,你原先是凡人之一,大约是勤奋研学、苦读不辍、力行实践,总之你成功在追逐欲望中跨越了生而为人的终极烦恼,并让可有可无的心灵障碍难以阻碍你分毫,于某个清晨,朝露还未融化而折射阳光于绿叶的时刻,你穿越了名为三尖之门的居室门扉,你知道这喻示世界的心脏三尖瓣对你短暂开放,你在舒张与收缩的分毫罅隙中,作弊一样捕获了世所罕有的珍宝。
它也永远的改变了你。
这是你为缓解东亚的老龄化做出的最大贡献。
如今却还是因为一点点工作失误吃不上饭,哎。
长生者在如今东京的街头,也要遵守现代都市交易法则的约定俗成,你收拾收拾准备回家。更准确的说,那只是你如今的栖身之所。
某个已经身故的男人在前些日子的一天晚上在几十分钟前那片灯光暗淡的街道上带走了你,他有一个已经付了一季房租的公寓。
现在,距离下一次交租,还有……不到一个月。
至于别的,无用信息,你已经不记得了。感谢他为缓解干渴做出5000cc的贡献.(人体内的血液量大约是体重的7~8%)
但会带第一次见到的小女孩回家的人,总归也没有令你产生记忆点。
你对他小小的公寓有点满意,打算住到有人来敲门的那天。
你重新遇到那两个高中生的时候,他们正对着手机上的地址比划楼层。
“6楼?我觉得我们可以直接爬上去,打开窗户,免于门禁。反正只是检查一下他的住所就没问题了,对吧?”
这还挺巧的,你也住6楼。
“在居民区办事还是遵守秩序一点比较好哦,悟。”
现在你知道了另一个人的姓名,悟。
悟看起来对秩序不屑一顾,你也在思考,今天你离开的时候,有没有顺手把窗户锁上?
糟糕,好像没有。学到了,下次注意,毕竟时不时就有学生想爬窗户。
在你看见他们没多久,他们又看见了你。
真是稀奇,两人站在灯光下,这么快就看见了暗处的你。
你和他们并不熟,第二次见面的交情,判断为没有打招呼的必要,你只是往住所的方向又走了两步。可看表情,两人似乎不约而同以为你是要去找他们。
年轻人不要这么自作多情啦,他们看起来不是会令你短暂在意的人,你没想着将他们献给蜘蛛之门。
“劳驾让让,我要进去。”他们堵住了门禁,你在口袋里掏出卡,想刷。、
虽然今天白天没出门,晚上也不辛苦,但是开了张,又没吃到晚餐,还是有些小小的失望。你的声音里是谁都听得出来的沮丧和疲惫。
你看见杰和悟对视了一眼,然后开口询问你:“小妹妹。你住在这里?”
“嗯。”
他们又对视了一眼。确实,根据对站街的刻板印象来说,他们应该住在不那么体面的地方,至少也得是更廉价的公寓。
你明白这不寻常,但,那又怎样?
开口的仍然是一眼擅长社交的杰:“失礼了,我们可以和你一起进去吗?我们要去6楼做一些调查,事发突然没有联系管理员。现在时间也有些晚了。”
街上人的失踪,调查,还找到了这里,毫无疑问两人在调查的是与你有关的事情。
唔,不过你不像电视里的嫌疑犯那样一惊一乍,表现得面无波澜:“嗯,可以,我还可以帮你们按电梯。”
你率先进了门,白亮的灯光让你眼睛稍微眯起来一些,你前往位于室内墙边的公共邮箱,拿走了今天送上的报纸。
白天在房里一直待着,出来坐电梯拿个东西都费事,你想着趁晚上回来的功夫一起顺便做了最方便。你在出门的时候还把要钥匙也一起丢在开放无锁的邮箱里,让身上不要叮当响。
还是那个杰眉头微皱,问你:“你就把钥匙丢在外面吗?小姐,你的父母呢?”
上来就打探人家背景,这种时候才应该加一句“失礼了”吧。、
你直起腰板,腋下夹着报纸,另一只手指上圈着钥匙扣,看他。这时候他才自知失言,对你抱歉:“不好意思,我不是……你年纪还那么小,我们只是有些担心。”
“没了。”这是你的回答。
“……”
你补充:“没有父母。”
这下连看起来桀骜不驯喜欢说不合时宜话的悟都看起来老实了,他的表情变得严肃。
你在电梯里按下6的数字,并且刷了卡。等门关上的时候,身后又响起杰的声音,他听上去谨慎许多,措辞像是在脑袋里盘旋过几番:“抱歉,但我们不是奇怪的人,我想多问你一句,请问你联系过儿童保护的部门吗?社区呢?”
谢谢关心,但是早很多年你就对官方机构敬谢不敏了:“没。”
另一个声音响起:“你没按自己的楼层吗?我和这个大哥哥可是好人,防范人也要落实到准确的位置上,比如家门钥匙不要放在公共场所。”
“没。”
“……”
你补充说明:“没有特意防范你们,我住6楼。”
你凭一己之力再次让两个人老实了。
电梯的监控和那两个人都拍不到你脸上的笑。
叮的一声之前,都没人在说话,而在门开之后,你先行离开了电梯厢,头也没有回:“二位请便,再见。”
你打开了暂时还为你所有的房门,又在进门后带上它。你没有离开玄关。
依靠在门上,你静心思考,既然是调查……这两个人也一定会想进来的,他们一定会敲门。再见的频率也太高了,你又微笑着想。
倘若用刑侦术语来讲,这个地方毫无疑问是案发现场,毕竟,在一切日子之前,你确实是在这里……做了几十分钟前你又过了一遍的事情。
唔,不过一切都建立在现代科学技术上,就法律而言,仅仅失踪是不会被立案的,而且再怎么调查,现场毕竟连鲁米诺反应也不会有。
如果你真的是个留下痕迹的人,才应该担心呢。
他们果然敲响了房门,不过你深耕情景模拟多年,还是先豁开了猫眼,垫脚从里头数清了一个两个人头,一个白发一个黑发。
然后隔着门问他们:“又怎么了?”
你听闻有的猫会从戏弄猎物中获得愉悦,比如拨弄两下它假装成尸体静待猎手离去的温热身躯,直等到它睁开眼准备逃跑的时候又突然出现按住老鼠的尾巴,让它在喜悦之后重新被巨大的绝望笼罩。
有点太恶劣了,你不会这样对待猎物,你更加迅速敏捷。不过偶尔作为调剂无伤大雅地让别人感到难为情或者尴尬,你是不介意的。
至少杰和悟还以为是他们又一次打搅了你,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呢。
“抱歉……我今晚说这个词的频率实在是有些高了,只不过其中也许有些误会。事实上,小小姐,我们前来调查的房屋正好应该是你的住所。这里登记的租户应该是……”
你在他翻找文件证件的时候就开了门,打断了他接下来的问题:“要调查这里,好啊。不过这个租户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是啊,你总不能开了门就自爆,是的哦,我知道他已经再也不会回来,前往另一个世界了。
你在杰的两手之间看到了大概是那个租户的照片,借着玄关透出大门的光,你的头凑到他的手那边又看了一眼,确认了,是没有印象的人。
“在此之前,我想了解的是,小妹妹,你是怎么住进来的?这位先生的家属应该都在北海道,独身来到东京工作。”
你实话实讲:“有个人把我从街边带走到这里,说我可以住下,我就住下了。”
“……”简单的叙述又一次把问话人震到,他偃旗息鼓。
最后还是杰对你翻过照片,请你辨认:“那个把你带走的人,是他吗?”
“不记得了,感觉他们都长一个样,所以也许吧。”
“真是真诚又糊弄的说辞……”悟十分不自然地挠了挠头,语气又凶凶地问你:“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怎么会让自己变成这样呢?”
你听见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他小声呼叫,干嘛弄我。
你这才慢吞吞的又把问题推回去:“啊?是我的错吗?”
好了,这下他们都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长得很高的悟和你道歉:“对不起。”
你这时候还不知道他是个有点心比天高的性格,只是哦了一声。
两个以为你深陷泥潭的学生随即对你解释了发生的事情,近期在东京发生的失踪案件里,有多起指向了你和他们初遇的街道,失踪者无一例外是客户,不过也不排除有服务人员也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消失。
两个善良的人还劝你注意安全。
失踪人士的其中一个,他的同事和领导上报了这起案件,员工无故不来上班,联系不上,手机也在服务区外,成为了两位调查人的索引。
“那么,”你只有一个问题:“你和他的身份是?”
“呃,我们是……”
他们是假扮官方人员失败,然后坦言是高中生以后想做刑侦警探因此自发调查尚未引起注意的案子的民间自由人。
你对这位看起来很心善的杰理解又多了一层,他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讲出这种有点缜密的说辞。至于真实性……应该是假的吧,你没忘记悟一开始提议飞檐走壁上去,被他否决了,理由是“要守序”。
对于一般人来说最大的问题其实在于可行性过低呐。
你行走在世间,理解最深刻的道理便是这世上奇人异事无数,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不必太大惊小怪。
“好的,你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小妹妹,所以我说你看上去也太好说话了……对陌生人不能直接这样把门打开吧。”
这都要挑刺,你于是又把向内开的大门推了推:“那我们走个流程,我关门,你们再言辞恳切说几句我再开门?”
“……免了。”
“是这样,我们希望进门调查一下房子内部,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然后再问你一些问题,可以吗?对了,先前光顾着调查的事情,还没向你自我介绍,我叫夏油杰,他是五条悟。”
“嗯,没问题,你们请便。”你又打开了门,向他们说明:“我在这里住的一段时间,会对你们的调查产生影响吗?”
“不会。”五条悟回答,“我们看的和一般刑侦部门所关注的点不同,不会被人类活动掩盖的。”
哦,那就是超自然力量了。
你佯装没懂,也不更深入问询,任由夏油杰小声劝他:“悟,不要说这种引人误会的话,又会被当成怪人。”
“哼。”
说到超自然,你房间里好像是有那么一个……说不上来是什么的东西,自从这里的原主人不在后,就多了一个它。要不是这房子是一居室,你肯定会搬离卧室。
占地相当小的公寓,地段不坏,安全性不低,这在东京已经是价格不便宜的房屋,却也只能让人走几步就看完。
你准备去厨房烧水,水壶的水还没接满,五条悟就站到你身后,他担心吓到你还敲了敲瓷砖,说:“看过了。”
哎呀,这……就算是对案件调查只停留在电视剧赋予信息层面的普通人来说,这一过程也因为过分不走心而可疑。
“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职业。”
你摇头,这就是进入下一步骤,他们开始问你问题了:“不知道。”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也就是第一次晚上,我在醒来以后就没看见过他。”
“……啊,有关这个,小姐,你能再说明一下吗?”
你问:“关于,什么?”
夏油杰为你举了几个例子:“比如,他有没有留下什么字条,或者临行前有没有和你说话?”
毫无疑问是没有的,你开始思索应该怎么回。最后说:“忘了,应该没有吧。”
这件事情中最违和的点被五条悟拎出来:“一个男人把你带回家,然后打从第二天起他就再也没回来,你竟然没发现不对劲?”
“我应该感觉奇怪吗?啊,也许就像你说的一样吧。”你偏头,将手指放至下颌与耳后交界位置,轻戳微微凹进去的那一块,回答他:“但是我并不在乎他是不是失踪了,就像……那些人想带我走的时候,也没有十分在乎我和自己的高尚人格。”
他们离开的时候很匆忙,但夏油杰仍然叮嘱你:“你应该给警察打电话,或者求助社区。”
被你绕开了:“你们还想去卧室看一眼吗?”
“不用,最多只是个四级,不成问题。”
嗯?五条悟的嘴巴里又冒出了你听不懂的话。夏油杰轻轻提醒他,又转过头来对你说:“小妹妹,你最近精神状态怎么样,有没有做噩梦,或者腰酸背痛?”
“就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你不明白他为什么问你这个。
“快点哦,要赶不上回去的末班车了。”电梯间里传来五条悟的催促。
“好的。”夏油杰这声回应是对你说的,随即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能听见他清晰的呼吸声音,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写了一串数字的纸,双手递给你:“虽然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小妹妹,如果你觉得自己遇到了危险,或者周围发生了常理难以解释的现象,又或者……如果你觉得自己需要帮助,这是我的电话。”
他是个好人,但说到帮助……你认为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刻,就是两个在校高中生喊你小妹妹的时候。
这张好心纸条的最终归宿是垃圾桶,它随着你本周的垃圾一起进入了城市的无害化管道,也许在将来的十几年内,它会和其他可回收的东西一样,讲解转换成其他形式,再次进入适合人类使用的运作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