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卷 ...
-
1·
正月十五,汝南忽然下起了大雪。
宁府内灯笼高挂,宴席上觥筹交错,来往下人络绎不绝。
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偷偷从宴席中溜出来,怀里似乎藏着什么,跑向了后园的一个废弃屋子,熟练的把破烂的窗户掀开一角,翻了进去。
“小白,小白。”
女孩小声的叫着,然后黑暗的角落里的阴影动的一下,抬起头,是一个体格瘦小的少年。
“快吃吧,我好不容易从宴席上偷偷拿过来的,还是热的呢。”
女孩自顾自的说着,并没有意识到玩伴的异样,她跑过去把百花饼快速地塞给小白。
“我要快点回去了,不然一会儿爹爹娘亲要找我的。”
她起身正要走,却被小白拉住了衣角
“怎么啦小白?”
小白没有说话,只是攥紧了他拉住的那块衣角
“你想让我陪你吗?不行啊小白,一会儿我爹爹娘亲要是找到这里来怎么办?你……”少女还没说完,小白猛地起身,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将她拽倒,捂住她的嘴。
外面一道道黑影闪过,他们听到了巡防的声音
“谁!站……唔”
紧接着是重物砰然倒地的闷响和蔓延的血腥味。女孩睁大了眼睛,呆在了那里,小白见状松开了她,而后还没等少女反应过来,又拿一块湿布捂住了她的口鼻,很快少女便彻底失去了意识,也再听不见外面的哀嚎与尖叫。
新年伊始,凛冬呼啸却未离去,冬日寒风终于打破欲坠的窗户,叫嚣着要掀开整座破屋。
一夜之间,血流成河
……
二月二,山中刚刚下过一场大雪。
大雪覆盖大地,天地白茫茫于远方连接,一片寂静,正是山中自遣的文人墨客热衷之景。
但徐清不喜欢。
他望着眼前被厚雪压的摇摇欲坠的破茅屋,在外奔波了半个月的疲惫的筋骨终于迎来最后一根稻草,塌得不能再塌了。
“师弟。”徐清转身看向身后人面无表情地说“这就是你说的‘溪月居’?”
只见身后人披着雪白的大氅,微微笑着,虽然一幅病怏怏的的样子,却生得实在好看。那缕病气缠绕在他眉目中,削弱了精致面容的锋利,显得整个人平和清冷又温和脆弱。
“是。” 曲若水轻咳一声,说道“此处依山傍水,颇有韵趣,而且按话本说,那些酒楼旅店都埋伏重重,凶险得很——不过这房子许久无人居住,看起来破败了些,需要修缮一下
徐清冷笑:“想来修缮是指你我不必拖着伤体,在雪中山地寻找茅草木材与工具,再费力加固房屋并在清理室内的同时寻找食材和火源,只需手指一动便可拔地而起一座雅居,那可真是太好了。”
曲若水:“……”
他们二人乃是无相山掌门无尤座下弟子。无相山中人一向与世隔绝,从不参与各大仙门集会,也不与纵横连接的世家交好,以一山之力孤立其余所有修行世族。
然而这样一个遗世独立,若有侵袭几乎孤立无援的宗门,却从未有人胆敢觊觎或是挑衅,仿佛其中并非云雾缭绕的世外仙山,而是横尸遍野的不测之渊。
于是无相山在世人眼中几乎成了神秘而强大的传说,连山下的村民也被传得神乎其神,像“三岁小儿腾云驾雾,八旬老翁健步如飞”云云比比皆是。
不过无相山虽不问世事,却也会“囊空恐羞涩”,所以每月十五十六派门下弟子接查案除祟之类的委托,用来补贴山上山下的支出。半月前正是正月十六,一个蒙面人带着一项委托找上了无相山。
“这宁家一家人在元宵节惨遭灭门,阖府上下无一幸还。”徐清在愤怒地瞪了曲若水之后还是妥协了,捡了些柴火一脚踹开大门。
“宁氏在汝南近百年,族中势力根结盘踞,怎会如此轻易被灭门?这事我不信卓家那帮子人没插手,他们觊觎其他几家许久了,连咱们无相山底下最近都出现几个卓家子弟。这案子事关几大世族,谁敢接?所以到底是哪个不长眼嫌命长的把这个委托接下了?”
不长眼嫌命长的曲若水:“……”
前朝君王痴迷于求仙问道,寻来无数方术道士。可人是什么就是什么,醉生梦死地修行数十年,还是那副模样,只是原先满面晶亮的油光更亮了些,体态更丰满了些。别说是御剑飞行,就连隔空取物,暗中操控机关的太监都分不清他那双球状的双手与浑浊的眼睛到底是在指向什么东西。就这样终于某次在祈仙台上求羽人赐仙药时摔下台阶,一命呜呼了。
君王薨逝的第二天,新王尚未登基,各地突发异样,灵气像是突然苏醒般扑向大地,这下求仙问道从人人喊打变成风靡之事,民众纷纷起义,推翻了雍王朝。而后世家鼎立,经由百年,到如今正是宁、卓、任三家世族掌控各地。
半月前曲若水负责值守,一个蒙面人找了上来,还没等他细问,来人抓住他的手就在契约书上按下手印,扔下一个卷轴和一沓银票和就走了,只留还未反应过来的曲容呆滞在原地。
卷轴里详细写了委托任务,不限方式与地点,只需调查宁家灭门的线索,那沓共五百两的银票当作定金,两月后如若有线索,再付千两。
委托已接,哪怕是强买强卖也不可推诿。于是师门派莫名闯祸的曲若水与第三次偷溜进药房制药将炉子炸毁的徐清前来执行委托,临走前他们二人师父只说了一句“点到为止”便闭关去了。
可没想到此次任务风险如此之大,两人刚出琅琊边界就遇到了好几波追杀,中途失散。徐清一边被追得嗷嗷叫一边寻找他不识东南西北的病弱小师弟,最后在南山山脚的书肆逮到被一群姑娘围着叫小郎君的手足无措的曲若水。
“或许是哪个刚来的小弟子不小心接下的吧。”曲若水镇定地拿出火折子吹了几下,点燃了柴火。
徐清微微蹙眉,说道:“我柴火还没架完你这就点上了?快去帮我把屋里的灰扫扫,还有这里怎么还有个柜子——这里有个人!”
曲若水听到声音赶紧放下苕帚过去,道:“这是哪来的孩子,还活着吗?”
“还活着,师弟快帮我把我的包裹拿来!”柜中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裹着一个雪白的披风,呼吸微弱。徐清一边给她扎针一边说:“这孩子头部受了伤,又受了风寒,发了高烧,若再不受医治,恐怕就要烧死了。”
曲若水一向听感极佳,在屋中竟也没感受到女孩的存在。他皱眉道:“看起来她是先我们一天来到这里,这种天气若是再多上一夜,怕是就要僵了。”
遇到此事,两人也顾不上其他,带上女孩就往山下的镇子走,在一家酒楼住了下。
“此事太过蹊跷,那女孩身上的披风一看就不是她的,她身上衣服绣着金线还有暗纹,想必是哪家有钱的小姐,而那披风却是粗制棉布的。山中荒无人烟,时间又刚好与我们相撞。或许是有心人一路查询我们行踪,而后将她安置在溪月居里,是冲我们来的。”曲若水翻着手中的医术说道“不过也不排除是她遇仇家追杀,刚好有缘遇到好心人给她合身的御寒衣物并正好在奄奄一息的时候遇到了我们。”
“那可真是缘分。”徐清给女孩上完药瘫在太师椅上心不在焉说道“她还发着高烧,今晚怕是不能睡了。我去给她熬药,等她退烧醒来一问便知。”
女孩一烧便烧了一天一夜,当她醒来,一睁眼便看到床前顶着乌青眼圈一站一坐的两人,睁大了眼睛:“你们…你们是谁啊!来人啊!娘!”
“啧。”徐清倚着床边的衣架,被喊得往后一仰:“真有劲。”
“这里是南山山脚的客栈,我们在南山上的一间破败房子里救了你,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到那里的吗。”曲若水无视徐清的‘你也知道那是破败屋子’的眼神,温声问道:“你叫什么,从哪里来的?父母是何方人氏?”
女孩仍旧惊疑不定,抱着膝盖缩在床脚,看着眼前温文尔雅的郎君,仿佛在判断他们是不是坏人。曲若水没有催她,只是静静的等她说话。过了一会儿,不知是看出了二人的好坏还是居于人下的妥协,女孩终于缓缓开口,道:
“我姓宁,叫宁溪月,是汝南宁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