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六月花》妤昊

1、第1章

　　偌大的礼堂上，祁天静静地坐着，想着心事。一滴温热的泪水从他冰冷的脸上滑落，他还是没忍住。
　　“接下来请祁天同学上台领奖!”主持人话音刚落，礼堂上便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祁天……祁天!”孔星岚轻轻地推了推旁边正在发愣的祁天。
　　“怎么了?”祁天一脸茫然地看向她。
　　“轮到你啦!”祁天这才回过神来，起身一个踉跄，迈步向台上走去。谁也没发现那道浅浅的泪痕。
　　市里的五所重点高中一直以来都有着这样的传统, 在每一届学生高考之前会进行一次五校联考。这是联考之后的表彰大会，祁天问鼎，孔星岚年级第二，全市第五。
　　祁天接过鲜花和奖杯，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微微地鞠了一躬。台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台下传来阵阵掌声,灯光刺眼, 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在祁天脑海中一幕慕地重现着……
　　开学的第二天，高三二班的教室里弥漫着一丝火药味，班长的竞选已到了最后的关头，祁天和邵江南平票，他们要做最终的一次陈述。
　　“鹏北海，凤朝阳，又携书剑路茫茫。同学们，我们的求学路可谓是十年铸一剑，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我愿意担任班长一职为大家服务，也愿意接受大家的批评和指正，希望同学们可以投我一票，谢谢!”邵江南说罢深深地鞠了一躬。
　　“切!和我拽诗词。”祁天一边在心中小声嘀咕着，一边大步走向讲台。
　　“明年此日青云去，却笑人间举子忙。我希望明年的此时此刻大家都能够直上青云，笑侃往昔，不负韶华，所以我愿意和大家肩并肩一起完成使命。另外，在其位，谋其职，如果我不能扛起班长的大旗，我也不会站在这里了，谢谢大家!”祁天说罢微微地鞠了一躬。
　　站在一旁的一个中年男子笑得合不拢嘴，他是高三二班的班主任，也是祁天的语文老师。“好的，现在请大家在纸上写下两位同学其中一位的名字，写好之后从后往前传，我们计票。”一时间教室里喧闹起来。
　　经过漫长的等待，邵江南最终得到二十四票，以三票之差险胜祁天。在之后的竞选里，祁天也困得打不起精神来了，因为他对其他职务确实没有半点兴趣可言。
　　高三的学习节奏祁天很快就适应了，他知道自己每学期之初的一个月状态极其重要，开了一个好头，后面的学习才能渐入佳境，在高考之前才能进入化境。
　　大课间高三年级全员跑操，虽然天很热，但祁天还是很庆幸不用像高一高二的宝贝们那样做着搞笑的广播体操。阵阵哨声在各楼层的走廊里回荡，好几千人同时下楼也把教学楼吓得直哆嗦。
　　“嗨!祁天。”祁天听到有人叫他随着人流边走边回过头。
　　“你好，我叫王子琪。”
　　“诶呦，学委呀!”祁天一眼就认出了她。
　　“
　　我知道有一首唱你的歌!”王子琪终于挤到了祁天的身边。
　　“啥歌呀?齐天吗?我还挺喜欢的。”
　　“不是不是!哎呀我的天啊，破鞋漏脚尖呀……”她一边唱一边拍了拍祁天的肩膀。“哎呀我去，你看我的眼神!”说罢祁□□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们两个人都开心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渐渐地淹没在周围的声海里。其实青春的友谊是那么的简单，单纯而真挚，以至于多年以后回想起来，心里仍然比蜜还甜。
　　晚自习最后一个课间，邵江南气喘吁吁地跑进了教室。
　　“大家静一下，今天晚上轮到我们班负责锁教学楼的门，请问哪位同学有空呢?”邵江南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原本喧闹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了，一阵尴尬的沉默弥漫开来。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我来吧。”祁天微微举手示意，向班长点了点头。邵江南偷偷地长舒了一口气，心中不免生出一阵感激之情，班上又恢复了喧闹与生机。
　　祁天坐在座位上安静地复习着一天的学习内容和错题，教学楼里逐渐安静了下来，他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十点二十五分，教学楼里的人已经走光了。他收拾好书包起身走出教室，走廊上的声控灯跟随着祁天的脚步忽亮忽灭，发出清脆的柳枝折断的声音。忽然，祁天停下了脚步，走廊迅速被黑暗吞没，一片冷寂。祁天微微一笑，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黑夜让他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归属感。
　　月光坠落，地上浮现窗格影，明明灯已熄了，原来是月斜西。
　　“原来李白的地上霜是真的……”祁天站在窗边偏着头探月，自言自语道。祁天走在寂静的校园中，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只觉身如水洗心似冰清，心中一片浩荡。
　　三中的高三年级一共有二十个班，其中有两个实验班，每个实验班有三十个人，每次考试之后实验班的人员都会重新洗牌。实验一班的班长是一名女生，她是第三中学的校花之一，学习成绩优异，名叫孔星岚。开学第二天放学前，孔星岚竟然和一道数学题较上了劲，数学一直不是她的强项。当她最终满意地写完导数大题的最后一步，她抬起头吓了一跳，已经十点二士了，她这才发现同学们都已经走光了，她急忙收拾好书包冲出教学楼，周围静谧的黑暗让孔星岚感到一阵心慌，她加快了脚步。
　　孔星岚一出校门，门口的几个小混混就盯上了她，在一个路口把她截住。
　　“哎呦，妹子别走啊!”其中一个边说边想搂住孔星岚。
　　“你别碰我!”孔星岚声音微微地颤抖着，她想跑却被其中一个男的紧紧拉住。“听话，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赶快拿出来。”
　　“你们别乱来，不然我……我报警了!”
　　“你敢报警!”其中一个人从后边猛地一拉头发，孔星岚直接摔倒在地。
　　其中一个女的把孔星岚书包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嘴上骂骂咧咧的。
　　“宝贝儿，明天晚上哥哥们还在这等你，你要是敢不来……”那男的正说着忽然被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打断了。
　　“宝贝儿，别等了，就今天晚上吧!”
　　那男子疑惑地转过头，只见那陌生男子一拳猛地打在他的脸上，鼻血直流。那名陌生男子顺手拾起身边的铁棍，走向那群混混。
　　“你们想死了吧，啊!!”那名陌生男子拿着铁棍恶狠狠地说，一声怒斥竞把他们吓得后退了一步。
　　“你以为你谁啊!”刚刚调戏孔星岚的那个男的边说边向前走了几步。
　　“来来来，我告诉你我是谁。”只见那陌生男子一脚将那混混踢翻，在他身上狠砸了五六棍，疼得他嗷嗷叫，满地打滚。
　　“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这不是你们的好兄弟吗?哈哈哈哈，你们好好想想，这就是你们以后的下场，出了事没人管你们，狗屁兄弟，全是人渣!”那陌生男子向那群混混走了几步。
　　“要打的就上，认怂的就滚，别那么磨叽浪费老子时间。”那陌生男子顿了顿。
　　“滚蛋!!”一声怒斥，那群混混便吓得原地散了。
　　“再有下次，我断你一条腿，说到做到，明白了吗?”那陌生男子的声音忽然平和起来，却依旧冷漠。
　　“明……明白了。”地上那混混被吓得腿软。
　　“走吧，干点正事。”那陌生男子边说边扶躺在地上的那个混混起来。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月光和万物的影子，狗屎一般。那陌生男子正是祁天，原本的心境荡然无存，心里有块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祁天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是晦气!”祁天把那铁棍狠狠地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喃喃道。
　　“谢谢你呀!”祁天忽然听到一个甜美清爽的声音，心头一震。
　　“没事没事，以后不要一个人走夜路了，很危险的。”祁天的声音柔和了许多。孔星岚低着头，轻轻地应了一声，却也不敢看祁天的眼睛。
　　月光皎洁，洒在孔星岚微红的脸颊上，祁天无意中一瞥，慌忙移开了视线。“好美的女孩!”祁天在心里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咱们走吧，我送你回家。”祁天自然地走在了靠近马路的一侧。
　　“好啊!”孔星岚偷偷地望了一眼祁天的侧脸，不由得痴了，夜色正浓，祁天脸上也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临别之际，祁天忽然轻轻抓住孔星岚的手。
　　“你……你干什么!”孔星岚羞得满脸通红，却也不挣脱。
　　“没什么，我把我们家座机号码写给你，到家给我打个电话，我好放心。”祁天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笔，在孔星岚的手心里写了起来。
　　孔星岚感觉手心痒痒的，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写好啦!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家。”祁天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孔星岚轻轻地握着手，好像怕那些数字掉出来似的，却又不敢握得太紧。祁天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孔星岚这才回过神来，快步走进了小区。
　　2
　　高三开学才两天，宁薇的心里五味杂陈，她晚上放学回到家，发现母亲一个人躺在卧室里。
　　“妈，我回来了。”宁薇轻轻地敲了敲卧室的门。
　　“该干嘛干嘛去。”一个冷漠却又无力的声音从黑暗中传了出来，宁薇失落地走回自己的房间，眼睛酸酸的竟要流出泪来。
　　宁薇刚刚洗漱完，就听到一阵杂乱巨响的敲门声。
　　“爸，你回来啦!”一阵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呛得宁薇咳嗽了几声。
　　那男子跌跌撞撞地走进屋里，瘫坐在沙发上，把宁薇当成空气一般。
　　“爸，你怎么又喝这么多酒啊?”宁薇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去给我把打印机搬到客厅来!”宁哗听了她的话不耐烦地说道。
　　“妈说了，客厅没地儿放了，还是放卧室吧。”
　　“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宁哗借着酒气拍案而起，把宁薇一把推倒在地。宁薇只觉得胳膊和屁股被这样一推一摔，生疼生疼。
　　“你疯了吧你!”宁薇眼里闪着泪花，歇斯底里地吼道。宁薇起身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宁哗重心不稳，踉跄着退了几步。
　　“他妈的怎么生了你，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女儿?!你告诉我啊，你说啊，你说啊!”宁薇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宁哗，他用手臂勒着宁薇的脖子，发疯似地吼叫着。
　　宁薇干咳了几声，只感觉一阵眩晕。她挣扎着，奋力地想用双手挣脱束缚，在那一刻，她忘记了站在身后的那个男人是谁，这是她第一次打架。
　　正在这时，宁薇的母亲谢秋芳从卧室哭着冲了出来，拼了命地将他们俩分开。
　　“女儿……女儿!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是人吗?啊!求求你，放手行不行，把手放开……”
　　宁哗这才渐渐地冷静下来，把手臂放下，目光呆滞，一言不发，低着头摇晃着走向卧室。
　　宁薇像一个刚被□□过的女孩一样，怔怔地站在原地。
　　谢秋芳蹒跚地走到沙发边坐下，用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宁薇轻轻地把手放在了母亲的背上，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
　　“滚啊，我不要你管……”谢秋芳哽咽着，声音有气无力，她似乎突然意识到她的话有些重了，抬起头想挽留点什么，却欲言又止，又无奈地低下了头。只见宁薇已经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她此时的脸上出奇地平静。忽然，宁薇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第二个，第三个……
　　宁薇静静地凝视着窗外，心中一片死寂。哭不出来，心就会滴血，滴的时间久了，心也就死了。
　　再看窗外，黑云压城，月光寒骨。
　　祁天送完孔星岚之后在路上碰见了一个醉醺醺的酒鬼，他跟在那酒鬼后边走也不超他，因为他真的讨厌那种酒气熏天的臭味。祁天本想在哪一个路口就分开了，没想到竟一直跟到自己家门口，那酒鬼竟然和自己住对门。
　　“妈好!”祁天回到家像往常一样打了声招呼。
　　“好!”
　　“对啦，刚刚有个女生打电话来，说已经到家了。”
　　“哦，我知道了。爸呢?”祁天赶紧转移了话题。
　　“你爸加班了，桌子上有水果，赶快吃，吃完好睡觉。”
　　“妈，我给你留了一个猕猴桃，你等会儿过来吃。”
　　“不用啦，你吃就行。”
　　“行，不吃你扔了吧。”
　　祁天洗漱之后回到房间，听到隔壁传来吵架声。
　　“天天吵，一天不落，真的是服了。”祁天禁不住在心里嘀咕起来。
　　祁天读了一会儿书就熄灯睡了，厨房里传来剁肉的声音。
　　“想必明早是我最爱的馄饨。”祁天心中温暖，却也愧疚。
　　第二天早饭果然是混沌，祁天吃完一碗之后，擦了擦嘴。
　　“真香啊!”祁天满意地放下筷子。
　　“妈，我走了啊!”
　　“好嘞，上学好好学。”
　　“知道啦，别整天操那些没有用的心。”
　　祁天刚出门就遇到从对门出来了一个女生，她比祁天矮一个头，留着短发，不是玫瑰，却也芬芳。
　　“嗨!你好，我记得你，咱们是一个班的吧。”祁天微笑着看着那个女生。
　　那女生红着眼圈望了祁天一眼，眼神立刻逃离了，低着头快速地下了楼梯。祁天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他忽然想起了昨晚的吵架声。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看她那个样子，想必是哭了一个晚上吧。”祁天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女生正是宁薇。
　　因为校长要开高三全体教师的会，所以课间操各班安排了自习，祁天正津津有味地刷着数学题，忽然听到砰地一声巨响。
　　“刚刚那个是……是个人吗?”窗边的一个同学颤抖着推了推同桌。
　　“我没看清啊。”
　　有几个好奇胆大的学生走出教室，向下张望。
　　忽然，走廊上的人大叫起来。
　　“我靠!有人跳楼了，快点去找老师!!”教学楼一瞬间沸腾了起来。
　　走廊上挤满了人，人声鼎沸，乱作一团。祁天飞奔到学校的公共电话前，却发现已经有人在打电话，只见那人长得十分清秀，个头和祁天差不多，他是实验一班的学委，名叫柳城，他和祁天高一高二都是同班同学，是祁天很好的朋友。柳城旁边站着一个女生，正是实验一班班长孔星岚。
　　“打120了吗?!”祁天一边调整气息一边问道。
　　“已经打了，救护车很快就到。”
　　“那就好，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
　　孔星皮没想到在这又遇到了祁天，心跳加速，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三人走出教学楼进入了围观的人群中。
　　“那人我认识，她好像叫杨梓瞳，几班的我倒是忘记了。”孔星岚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人，声音微微地有些颤抖。祁天望了孔星岚一眼，认出了她，却也没说什么。
　　整座教学楼万籁俱寂，那可能是很多人第一次近距离凝视死亡。祁天盯着地上那摊血，冷红刺眼，忽然有那么一个瞬间，祁天觉得死神就笼罩在人群上方，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太阳躲进云层，阴风阵阵，吹来了死神，送走了死者。
　　杨梓瞳最终因抢救无效死亡，年仅18岁。
　　连续几天，学校都被一种压抑的气氛笼罩着。一节课课间，祁天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出来打水的王子琪。
　　“你知道前几天跳楼怎么回事儿吗?”王子琪小声地说。
　　“我不清楚啊，你知道?”祁天反问道。
　　“我听说她是被逼的，高二的时候就一直有一群人欺负她，高三分班，她们刚好又分到一个班，唉，羊入虎口……”王子琪四周看了看，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学校不管这事吗?”
　　“怎么管啊，监控又不是哪里都有，抓到了也最多是批评几句而已，再说他们家里有后台啊。”
　　“看来学校竟成了养人渣的地方。”祁天气愤地走进了教室。
　　王子琪微微一怔，对祁天说的话感到些许吃惊。
　　晚上祁天放学回家，走到楼梯口时忽然听到轻微的抽泣声。祁天顺着声音走了过去，发现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有一个女孩坐在地上埋头哭泣。走到近处，祁天认出了她，她住在自己的隔壁。那女孩正是宁薇。
　　祁天坐在了宁薇身边，宁薇这才发觉，举手便打。
　　“别别别，我是数学课代表，我住你对门，前几天我们还见过……”祁天用胳膊护住了头，
　　宁薇认出了他，起身便走。“你等会!”祁天的语气中多了些许严厉。
　　“晚上一个人呆在外面不安全，既然是一个班的同学，你要是不回家，我是不会放你走的，聊聊吧。”
　　“不安全才好，死了最好。”宁薇冷冷地说。
　　“这叫什么话!要是自己把自己放弃了，那就真完了。”
　　“你是不会懂的。”
　　“最终我一定会懂的。”
　　宁薇瞅了一眼祁天，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你知道前些日子有人跳楼吧。”
　　祁天点了点头。
　　“死的人叫杨梓瞳，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是被逼死的。”宁薇冷冷地说道。祁天望着宁薇，竟一点也感受不到她的悲伤。
　　“我这几天晚上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你。”
　　“有我?我们不太熟吧。”
　　“我也不知道，只是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知道是你。”
　　“你梦到什么了?”
　　“我梦见世界上的人都死光了，到处尸横遍野，就只剩下我们的教学楼里还有活着的，有人从楼顶向下抛尸体，有的还是活的，他们一边抛一边奸笑着，笑声很响很刺耳，我记得他们的脸，就是那些把人逼死的人。被抛下的人里面有我的父母，有我的朋友，有你，还有许多人，活着死着的……周围又冷又黑，还打着雷，我害怕得实在受不了了，才会醒。”宁薇不自觉地抱紧了自己，声音有些颤抖。
　　“你还记得他们抛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子吗?”祁天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宁薇肩上，云淡风轻地问道。
　　“谢谢。我记得你被抛下来之前在拼命地挣脱，死的时候却很安详。”
　　“你的感觉倒也挺准的，哈哈哈，咱们聊点吉利的吧!”祁天笑着看着身边的宁薇。“我没有什么吉利的，谢谢你，我要回家了。”宁薇把外套递给了祁天，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祁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可能在楼顶抛尸的不是人，是世道。”祁天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心中却始终忘不掉那个梦。
　　3
　　“爸妈，我回来了。”祁天回到家声音有些无力。
　　祁天的父亲祁勇躺在卧室的床上玩着手机，祁天回到家，他便起身下床来到客厅。“回来啦!”
　　“嗯，妈呢?”
　　“在厨房洗水果呢。”
　　“你就不能多看看书吗?就算长长见识不行吗?每次看那么几页，作秀给谁看啊!”“好，我明天就开始认真读哈。”祁勇有点不好意思。
　　“孩子说的是，别整天抱着个手机，来，手机拿来!”祁天的母亲邱燕端着果盘从厨房走了出来。
　　“你干什么呀!”祁勇怎么也不给，站起身来气呼呼地走回卧室。“充电!”
　　祁天也是无可奈何。
　　“小天儿，今年花开的时候，我看朋友圈有人发的照片，真的美!下次咱也去看看吧。”“那花有啥看的呀，妈，你别整天跟阳台上的那堆剁肉磨叽了，放那它又不死，每天早上也看，晚上也看，周末还看，不烦吗?”祁天有些不耐烦。
　　“是多肉!本来挺可爱的一名字，看被你说的!”
　　“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吗?”祁天拖了一个大大的长音。“妈，我先睡啦，你也早点睡。”
　　“去吧去吧。”
　　第二天祁天一大早便来到教室，准备好好复习错题，但却在教室门口碰见了宁薇和一个男生。
　　“快!这牛奶还是温的，我从家带的，你快尝尝!”宁薇望着那个男生的眼睛，开心地说道。
　　“我们不公开好吗?我不想别人谈论我们，学校也查的严。”那个男生接过牛奶，喝了一小口。
　　“没关系啊，那不重要的。”宁薇依旧开心的说道，但眼神中有了一丝失望。“对啦，这几天降温，晚上会很冷，你多穿点。然后饭要到食堂吃口热乎的……”
　　“哎呀，我知道啦，你别说啦!”那个男生在宁薇额头上轻轻一吻，便转身离开了。
　　宁薇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却怎么也没等到他的一个回头。
　　“早啊。”祁天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并没有什么其他反应。
　　“早。”宁薇想到祁天可能看到了刚刚的场景竟有些尴尬。
　　“原来她不是单身啊。”祁天心中竟有点失落，因为他刚刚第一次看到宁薇的眼神里有光。“这样也好，我什么时候也能遇到像她一样真心的女孩啊……”
　　时间一晃，高三年级迎来第一次月考，第一次洗牌。祁天觉得这次考试自己没有什么问题，果然考试结果出来后，祁天年级第八。这个成绩祁天觉得还算可以，但他并不打算去实验班，因为他挺喜欢自己现在的每位老师，尤其是数学老师。况且已经适应的学习环境也最好不要轻易改变。
　　大课间时，祁天一个人在外边溜达，看到高三的公告栏边上挤满了人，便走了过去。祁天听别人说，这是教导主任的想法，他开了一个专栏，名叫“琅琊榜”。每次月考，都会公布年级前三十名，并且展示一些优秀作文和优秀试卷。忽然，祁天看到了专栏上贴着一张自己的满分数学卷，瞬间感觉像是坐上火箭飞上了天。
　　“这方法有点意思啊!”祁天心里也对教导主任多了几分敬畏。
　　祁天看了一下排名，年级第一是孔星岚。“原来是她啊!”祁天没想到孔星岚这么优秀，心中倒是有几分惊讶。
　　“祁天!”一个清爽甜美的声音在祁天耳边响起，让人如沐春风。
　　“是你啊，我刚刚在看排名，没想到你这么优秀!”祁天微笑着说道。
　　“哪有啊!优秀试卷和作文，一张也没有我的，我就是不偏科。”孔星岚感觉脸有点烫，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谦虚啦，那我先回去了。”祁天说罢正要离开，正在这时，一个女生笑着来到孔星岚身边，她是孔星岚最好的闺蜜，名叫余秋婉。
　　“诶呦，这就是你整日魂不守舍的情郎呀!小妹妹送我的郎呀……”余秋婉幸灾乐祸地说道。
　　这次轮到祁天脸红了。
　　“你说什么呐!”孔星岚害羞地拉住余秋婉的胳膊，便一起向教学楼跑去，只剩下一头雾水的祁天在风中凌乱。
　　“啥子情况嘛!”祁天一脸茫然地自言自语道。
　　刚进教学楼，祁天又遇到了一群围观的同学，心中已经没了凑热闹的劲。但走近时祁天竟发现人群中心是宁薇和她的男朋友。
　　“你凭什么认为你每天给我送牛奶我就要喜欢你!你只是感动了自己罢了。”
　　“你……我只是想对你好，我有错吗?”宁薇弱弱地说了一句。
　　“我真不明白我当时为什么要答应你，每天都缠着我，你烦不烦啊!”
　　“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宁薇已经接近哭泣的边缘。
　　“我偏要说!我当时跟你说了我不希望公开，你不满意，现在我说了，你高兴了吗?啊!看你长的又不好看，我怎么会和你好啊，心里没数吗?!”
　　祁天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把那个男生撞了个踉跄。
　　“你谁啊!眼瞎吗?”那男生扯高气扬地说。
　　“诶呦，对不起啊，我今天早上刚被一只小狗绊倒了，差点把它踩死。你没事吧?”“你什么意思啊!”那个男生似乎想动手了。
　　“哈哈哈哈，我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挡道了，阻碍交通了，耽误大家复习时间了，影响同学成绩了，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恶心到我了!”祁天正笑着忽然脸色凶狠起来。
　　“你给我等着!”那个男生一字一顿地说道。
　　“嚯!阿姨什么时候来，我等着。”祁天微笑着说道。
　　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掌声，那个男生似乎有点无地自容，转身跑了。祁天冷笑一声也转身回教室了。自始至终, 祁天都没着宁薇一眼，祁天不想让大家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了她。
　　宁薇失神地站在原地，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
　　“薇薇!薇薇!”王子琪在旁边拉了拉宁薇的衣服。“马上就要上课啦，咱回教室吧!”
　　晚上放学的时候，宁薇走得晚，紧急出口的指示灯亮着深绿色的光，黑暗中整条暗绿色走廊像阴曹地府的黄泉路，宁薇心中荒凉，却也并不恐惧，她走着走着竟然看见了走廊两边开满了彼岸花,忽然走廊尽头的黑暗中一双雪亮冰冷的眼睛朝她迅速逼近……宁薇猛地从梦中惊醒，她浑身已经僵硬了，如此的噩梦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她起身喝了口水，站在窗边凝视着无尽的夜空，心中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第二天上课各科老师基本上都要讲月考试卷，第一节课，班主任面无表情地走进教室，把试卷往第一排桌子上一摔，大喊一声：“发卷!”喊完之后便出了教室，直到打铃才回来。
　　“这次考试，语文倒数第一，总成绩倒数第一，我当了这么多年班主任，教了这么多年语文，就从来没这么差过，我也反思，大家也一起反思，这是第一次月老，这也只是一次且考。”班主任渐渐地冷静下来，怒气也减了大半。
　　“我反思过了，大家看古诗词填空，错了的站起来!”班上站起来三分之一。“两个实验班所有人全对，别的班最多的才五个人错，这几个破填空送分给你，你都不要，祁天你给我出来!”班主任忽然大吼一声，班级成绩差祁天本来心里就很不舒服，这被班主任吓了一跳，凳子差点没翻喽。
　　“到门边来!”班主任指了指前门。
　　“来，祁天，第一题念念你写的什么!”祁天站在门边心里后悔莫及。
　　“烽火连三月……还我盛唐时。”祁天说道最后声便弱了下去。
　　“第二题，念!”
　　“曲径通幽处，水墨画中游……”
　　“哎呀，写的真好，杜甫来了都要给你鞠几躬，李白是不是该叫你声大哥!年级语文最高 142，是实验一班的柳城，你得个126分在这嘚瑟得天上都待不下去了。”祁天羞得无地自容。
　　“这是考试!班里你有些人平时吊儿郎当惯了，该收的时候收不回来了，还是对你们太好了，我希望大家能从心底里端正对语文的态度，认真学，你语文学不好，你读个题都费劲!来看第一大题的三个选择，惨不忍睹……”
　　讲到作文的时候，班主任才让祁天回去，因为打印出来的范文一篇是柳城的，一篇是祁天的……
　　“你们看这篇文章从结构到立意，很新颖，写的很通透，大家最好能把它背下来，这谁一写的啊?”班主任刚好走到前门口。
　　班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便齐声招呼是祁天，班主任回头瞅了一眼祁天，盯着他几秒钟。
　　“回去吧!”
　　“谢谢老师，老师圣明!”
　　“嘶!你真是欠收拾。”班主任抬起手假装要打，班级上所有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时，下课铃声响了。
　　“下课!”
　　“就喜欢不拖堂的老师!”祁天笑嘻嘻地在下边小声嘀咕着。
　　4
　　祁天晚上放学回家，刚刚走到楼底下，就发现楼梯口站着一个女孩，那人正是宁薇。“祁天……昨天谢谢你啊，帮我解围。”宁薇小声说道，不敢直视祁天的眼睛。“没事啊，主要是怕你难堪。你想怎么谢我呀!”宁薇抬起头看见祁天微笑着望着他。“哎呀，你这人!你想让我怎么谢啊?”宁薇轻声一笑。
　　“我的天映!你笑了!我还以为我这辈子看不见你笑了呢。至于怎么谢这个问题……”祁天微微一顿。“我想让你每天陪我上学放学!”
　　“你!”宁薇有些急了。
　　“怎么啦，这就是你感谢的态度嘛?”
　　“好吧，我答应你了。”宁薇皱了皱眉有些无奈，转过身刚要上楼。
　　“宁薇!你要是真的不愿意就算了吧……”祁天叫住了刚要离开的宁薇。“我就开个玩笑。”
　　“其实你不用对我那么好的，我又不傻。”
　　“可是我傻呀!”
　　“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我的生活里没有一点光亮，我不能再爱了，我不敢!和你在一起我会害了你的。”
　　“我不怕，我想和你一起面对，我可以保护你啊!”
　　“可是我怕!”
　　“我可以等，等到你接受我的时候，只要给我哪怕一点的希望好吗?”
　　“祁天，我不值得的，你别等了……”宁薇说罢捂着嘴强忍着泪水跑上了楼。“是我不值得吗……”祁天站在黑夜中间自言自语道。
　　祁天回到家时，时间还早，但他发现母亲已经睡了，只有门口的灯还亮着，水果没了，父亲也不在家。
　　第二天早上，祁天没精打采地走出家门，走到楼梯口竟发现宁薇在等人。
　　“早啊!”
　　“等谁呐，一大早的。”
　　“等你啊!”
　　“唉，我真是开玩笑的，你不用那么认真。”
　　“没关系的，反正我们顺路。”
　　祁天便和宁薇一起去学校了，一路上他们聊了很多，宁薇聊了一些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情。“祁天，你知道吗?前些天我亲眼看到我爸在公园里和一个年轻女的那样，你懂吗?'宁薇望了一眼祁天，又继续说道。“我感觉挺恶心的，他们看到我了，那场面……无比的尴尬。我妈其实早就知道，但她一直就那样和我爸死耗着，基本上每天都吵架，但就是不离婚，我妈曾经和我说过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好过，就是这样互相折磨，我就觉得挺没劲的，其实他们离不离婚我已经我所谓了。后来我爷爷就病了，得的肺癌，抽烟抽的。当初怎么劝也不听，现在开始劝我爸了，我爸嘴上答应，该怎么抽还怎么抽，也不听劝。我爷爷病了以后，我爸倒也收敛了许多……”
　　“我能理解你，虽然我从小家庭挺和谐的，但也受到过许多嘲笑，孤立这种事情也经历了许多，不就是孤单吗，其实也不算什么，我不想为别人流泪，也不想为自己流泪。”祁天说着说着，他们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校门口。
　　实验一二班的数学老师今天生病请假了，所以实验班今天的数学课要合堂上。
　　“今天数学课和哪个班合!?”孔星岚声音里有些激动。
　　“二班吧!”柳城瞅了瞅手里的课程表，又继续在黑板边上写下今天的课程表。“你咋了，合个堂这么开心。”
　　“我才没有呢!”孔星岚说完便高兴地走了。
　　第二节课数学合堂，孔星岚提前打听到祁天坐的位置，算准了时机，刚巧坐在了祁天身边，但祁天并没有留意。一节课下来，孔星岚无数次偷看旁边的祁天，却也没等到他哪怕一个无意中的回眸。孔星岚注意到祁天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望向右前方的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正是宁薇。
　　孔星岚清晰地记得那日祁天为她解了围, 而且今天早上还看到了他们一起肩并肩地来到学校，一时间，试卷上的错题竟变得那么可恶，孔星岚心里难过，却又无奈。
　　“咋啦!大宝贝儿。”数学课一下课，余秋婉就发现孔星岚趴在桌子上一点精神也没有，便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她。
　　“没事。”孔星岚委屈地说道。
　　“数学考的不好呢，还是……”余秋婉忽然想起孔星岚曾和她提起祁天在二班。“啊!我知道啦，宝贝儿失恋啦，哈哈哈哈。”
　　“你怎么这么讨厌，不理你了!”孔星岚气冲冲地说道。
　　“别嘛，别嘛，快说给俺听听!”
　　孔星岚便开始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堆，余秋婉只是微笑着听着，一脸宠爱。“要不我去帮你问问?一起走也说明不了什么，你不也经常和柳城一起走吗?”“我……那他不看我，看她!”
　　“哎呀，宝贝儿，人家可能就知道个孔星岚，名字和人对没对上还不一定呐，和班上的一同学关系自然会好一些，你不用那么急，折磨自己，我会伤心的呢!”
　　孔星岚听到宝贝闺蜜这么说，一下子又开心了起来。
　　“这么说，我还是有机会喽!”
　　“那当然啦，幼稚鬼!”
　　“你才是!”孔星岚倔强地说道。
　　大课间的时候，宁薇走到祁天面前，放下一个信封便走了，一句话也没说。祁天把信封放进了书包，打算晚上回家再看。祁天晚上放学回到家，发现一切依旧。时间也早，母亲也睡了，只有门口的灯还亮着，水果没了，父亲依旧不在家。
　　祁天洗完手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了信封，信纸上写着的是一首余秀华的《我爱你》。祁天反复读了好多遍：
　　“...…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
　　提心吊胆的春天。
　　祁天心中百感交织，此刻他心里似乎应该明白点什么，却什么也没明白。他想着那首诗，想着那个女孩，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次日早上，祁天发现母亲怪怪的。
　　“妈，你怎么了?肯定有事，十八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吗?”
　　“没事啊，哦，对啦，今天晚上家里没人，你记得带好钥匙，我和你爸都加班。”“好，我记住啦!”祁天离开家的时候还是觉得刚刚的气氛有些诡异。
　　当晚，祁天回家的时候，爸妈果然都不在家，祁天刚刚接了一杯水，忽然门铃响了。“谁啊——”
　　“是我!”
　　祁天打开门，原来是宁薇。
　　“那个……我家里没人，我又没钥匙，你能借我手机用一下吗?”
　　“你先进来吧，外边凉。”祁天轻轻地把宁薇拉进屋，给她倒了杯热水。
　　“你快坐吧!”祁天边说边把手机递给她。
　　“谢谢!”宁薇轻轻一笑。
　　宁薇先打给了她的母亲谢秋芳，结果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声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宁薇又检查了一遍号码确定没有错之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一
　　宁薇又打给了她的父亲宁哗，响了几声，电话通了。
　　“喂，爸，我忘拿钥匙了，家里……”
　　“你去找你妈去，我忙着呢!”宁薇还没说完，就被宁哗打断了，瞬间觉得一股酒味从手机里飘了出来。
　　“都不能回来吗?”
　　“是。”宁薇沮丧地低着头。
　　“没事，我爸我妈今晚也不在家，有地方睡。你先洗漱吧，我去给你找牙刷牙杯。”祁天转身去了。
　　在那个瞬间，宁薇忽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但那种感觉转瞬即逝。
　　“时间不早啦!你早点休息哈。”祁天在房间门口关上了灯。
　　“祁天，你……能陪我一会儿吗?我有点害怕。”
　　“啊……好吧。”祁天进了房间，也没开灯。
　　“你别坐地上，上来吧!”宁薇说罢挪了挪腾出了一个位置。
　　祁天和宁薇便这样面对面躺下了，他们注视着彼此的眼睛。月光之下，窗影之中，这一切像梦境一般，真实却又梦幻。祁天望着宁薇，心潮涌动，思绪万千。宁薇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祁天，微微地笑着，心中好似有一湖春水，却没有涟漪。
　　宁薇缓缓地闭上了眼，祁天缓缓地吻向了宁薇的嘴唇。忽然，一种莫名的感觉在祁天心中翻涌，他停住了……
　　“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我今晚睡客厅，你有什么事直接喊我就行了。”祁天下了床，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祁天来到客厅，往沙发上一坐，他还能感觉到自己心跳的余温，他深吸了几口气，一阵困意上涌，祁天便倒头睡了。
　　房间里，宁薇望着窗外的月色，她第一次觉得月亮竟然如此的美，凄美的月光在宁薇的泪水中荡漾着，她笑着，脸上多了一道道泪痕。
　　宁薇望着月亮, 望着无垠的夜空, 她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像那月亮那样, 在绵绵黑夜之中，一览星辰，独自皎洁，她想起了鲁迅先生的一段话：
　　“......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
　　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
　　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未来已来，何须等待!
　　5
　　第二天早上，祁天和宁薇坐在餐桌两边，低着头喝着粥，谁也不敢抬头看向对方。“那个……我吃好了。”宁薇放下筷子，偷偷望了一眼祁天，小声说道。
　　“哦，我马上就好。”祁天把最后的几口粥一股脑全部扒拉进嘴里。
　　一路上，祁天和宁薇谁也不说话，他们都在想昨晚的事。“就当是一场梦吧!”祁天心道。祁天刚想说话打破僵局，没想到宁薇先开口了。
　　“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不亲我?”
　　“我……有点舍不得吧。”
　　“是啊，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了?”
　　“为什么?”祁天转过头看着宁薇，但宁薇却没有看他。
　　“因为你之前说过一句话，你说从来就没有一个女孩真心爱我，就像小龙女对杨过那样。你看到我和我的前任，你觉得我也会像曾经对待他那样对待你，所以你才一直在坚持。还有就是，我实在是太惨了，可能激起了你的同情心吧!”
　　“或许是因为咱们很像，知根知底的。做朋友其实也挺好的，毕竟知音难遇，知己难求嘛。”
　　二人就这样肩并肩走进了学校。后来，祁天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宁薇在房间里的桌子上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来不及细水长流，那就祝你前程似锦!”一时之间，祁天热泪盈眶，心中无奈，无情也有情。
　　洞悉了苦难，甜蜜中也夹杂着怜悯。各退一小步，刚刚好，因为那是留给苦痛的距离。
　　坐在书桌前，祁天擦干了泪水，拿起笔在信纸上写了一段话：
　　“往后余生，无论世事变迁、风雨兼程、坠入爱河、生死契阔，你我要互相搀扶互不抛弃，毕竟人这一生知音难遇，知己难求，人生的尽头总是爱与爱的缠绵，奔赴孤独与未知必定前路漫漫，愿我们的灵魂不再孤独，愿我们能够成为彼此的灯塔，友情之上，恋人未满，未必不是命中注定缘分使然，此生无悔遇见你。
　　承诺人：祁天。”
　　几天后，祁天又重新收到了这封信，信纸上多了几行字：
　　“也希望你可以一生努力，永远被爱，想要的都拥有，得不到的都释怀，遇见更好的人，成为更好的自己，不要给这一生徒留下太多的遗憾，去做你想做的事，热爱你所热爱的吧!
　　承诺人：宁薇。”
　　祁天望向窗外，只觉月光清冷，心有暖阳。
　　时间一晃，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即将到来，这是一次五校联考，所以学校方面很重视，高三年级的气氛也一天比一天紧张了起来。
　　祁天每天都学到忘我，晚上放学时，他觉得这一天特别不真实，一眨眼就过去了，可是一场谈话颠覆了这一切。
　　“妈，我回来了!”祁天一进门就发现母亲不太对劲。
　　邱燕坐在沙发上失神地应了一声。
　　“小天，你过来坐，我有话和你说……”邱燕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妈，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祁天看到母亲眼圈泛红，心中有些慌乱。“小天，你爸这些年做了一些事，本来不想和你说，但是我觉得你也长大了，应该知道……”邱燕拿出了一个笔记本，声音更加颤抖了。“前几天晚上，你爸在床上玩手机，最后睡着了，手机没关。我偷偷地看了他的手机，看到了好多条短信，你看这。”邱燕将笔记本放在了祁天面前。
　　“你爸在四五个银行贷了款，十年前在一个他朋友介绍的项目里入了股，说是投的钱能翻番，前前后后投了差不多十年，贷了那么多钱他十年都没告诉我，前几天才知道是诈骗，人都跑干净了……”邱燕说着说着就痛哭了起来。
　　“妈，没事，有我呐。”祁天的嘴唇颤抖着，他把母亲搂在怀里佯装冷静，心跳却慌乱不已，祁天看到笔记本上记录的一笔笔钱最终汇成的数字，他崩溃了，他强忍着，能感觉泪水在眼眶中忽上忽下。“一百多万?!他为什么会贷这么多?”
　　“他那个朋友一直说工程的钱不够了，再投多少就可以全部拿回来。”
　　“这……他怎么会信呢?十年啊，被骗了十年吗!?”祁天有些语无伦次。“其实你爸也不信，但每次你爸催得紧的时候，人家就会给他三五万，他就觉得行，越投越多……”邱燕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道。
　　“妈，要不……离婚吧。”祁天没想到自己竟然说出了这句话，声音平静地让自己害怕。“你知道吗?我刚嫁给你爸的时候，他做生意赚了二十多万，那时的二十万可不是小数目。他领到钱之后，一开心便在朋友家喝多了，喝完之后就开始打麻将，之后就睡着了。他的钱放在车的后备箱，车就停在朋友的家门口，他醒来之后，发现车后备箱被人撬了，钱丢了，我和你爸报警了，也到处问到处找，到最后也没找到。”邱燕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到了后来，他觉得自己赚了那么多肯定没问题，就贷了一大笔钱去做生意，谁劝也不听，结果那些钱全赔了，你爸也挺不容易的。再到后来他找了个稳定的工作，拿着死工资。我们就一起开始还债，到你刚上高中的时候债才全部还完了……”
　　祁天静静地听着，他感觉自己从来都不了解自己的父亲，祁天心中那张熟悉的面孔越来越陌生，到最后，他不认得了，十年的谎言，责任何在?祁天想起了这么多年来，父亲对自己的教导，瞬间觉得都是扯淡。
　　“你爸做的不对，但我不希望你恨他……前几天他还说我就是想给儿子买个房子。他挣的那点钱，得攒几辈子啊。”邱燕稳定了一下呼吸，无力地说道。
　　在那一瞬间，祁天的泪像洪流一样奔腾而出，他用胳膊捂着脸冲出了家门。“你妈的……”祁天大哭着说道，眼泪像脱缰的野马，他走在黑暗中，原来他一直都在黑暗中。
　　祁天内心百感交织，他知道父亲的苦心与不甘，也知道母亲的不易，在马上要见到光亮的时候又被拉向了深渊，他也恨父亲的谎言，却又恨不起来，他回想起自己和父亲十年里的点滴，一时之间，所有的所有化作黑夜中无尽流淌的泪水，祁天躺在冰冷的马路边上，蜷缩着，哭泣着，马路上没有一辆车，街道上也没有一个人……
　　“同学，同学!”主持人小声地叫了叫台上的祁天，祁天这才回过神来，他急忙擦了擦泪，发现台上的同学都走光了，他这才意识到，大会的这一项已经结束了，他快速地走下台回到座位上坐下。
　　“喂，你怎么还哭了?”孔星岚微微地向祁天靠了靠，小声说道。
　　“没什么，就是有点激动。”祁天没有看孔星岚，平静地说道。
　　孔星岚觉得有些尴尬，就没再说什么。
　　大会结束后，祁天拿着全市独一无二的奖杯，感觉沉甸甸的，但心里苦，祁天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寒假开始了，一阵强烈的无力感涌上心头，祁天只觉得苦，什么都是苦的。
　　祁天失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很沉，走着走着竟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走错了方向，祁天还记得这个地方，这是孔星岚住的那个小区。
　　“我怎么到这了啊……”祁天心中一阵无奈，刚欲离开，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祁天!”孔星岚走到小区门口，看到不知所措的祁天，心中既惊讶，又惊喜。“啊……你好。”祁天转过头仍然有些懵圈。一
　　“你表彰大会颁奖的时候怎么了呀?感觉不像是激动，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孔星岚小心地问道。
　　“没什么事啦。”祁天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脸。
　　“你知道吗?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孔星岚静静地望着祁天。
　　“对啦，你寒假里打算怎么复习呢?”祁天僵硬地想转移话题。
　　“复习复习基础知识，刷刷题呗，要不，咱们一起吧!”孔星岚满眼笑意地望着祁天。“啊……你确定和我吗?”祁天有些惊讶。
　　“当然啦，怎么，你不愿意?”孔星岚娇嗔道。
　　“不是，我愿意。”祁天感到一阵无奈。
　　“那我们加个微信，之后微信联系吧。”
　　加完微信后，祁天望着孔星岚离去的背影，黯然神伤。孔星岚住的是高端小区，家境优渥，祁天想到自己将要面对的，不禁心中一凉，一阵无助感席卷全身。
　　祁天回到家，祁勇像往常那样和祁天打了个招呼，祁天应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房间，他不敢看父亲的眼睛，他害怕在父亲的眼神中看到虚伪与陌生。
　　最近这几天，祁勇曾多次有过轻生的念头，但他不甘心，从最初丢钱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甘心。这次祁勇赌上了家庭和后半生，结果他输了。祁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邱燕小天说，他想死，但他不能死。他知道死了容易，活着才难，他不能让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承受这些自己的罪过。
　　那个夜晚，祁天记得很清楚，他怎么也没想到，那是这个家最后的一次谈话。
　　6
　　祁天和邱燕坐在沙发上等着还没下班的祁勇，祁勇还不知道妻子和儿子已经知道了实情。“小天，我今天去体检了……我不想离婚了。”邱燕无助地说道。
　　“妈，你要是不离婚，你这辈子攒的钱，还有这套房子和贷款买的那套房子，就都没了啊。”
　　“小天啊……我和你爸这么多年了，还是有感情的，我想着，要是你爸能主动承认了错误，我就原谅他，不和他离婚，和他一起还这些钱，可是那样就苦了你了……”邱燕再也控制不住了，开始小声地抽泣。
　　“妈，你决定就好，不用考虑我，我这么大了，什么不能顶啊!”祁天搂住邱燕的肩膀。“这几天我就一直等着，一直等着，等着他和我认错，可是他就是什么都不和我说……”“妈，没事，我相信爸，他应该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再和你说的，今天他下班回来，咱们仨好好聊聊，生活就能回到正轨了，苦是苦了点，但有人的地方才有家啊，妈，你说是不是啊?”祁天笑着望着母亲，心中苦涩，也要假装坚强。
　　祁天和邱燕就这样坐了一会儿，忽然，门开了。
　　“我回来了!”祁勇开心地说道。“你看我带什么回来啦，小天最爱吃的猪头肉!”“爸，你过来坐吧，我们一家人好久都没好好聊聊天了。”
　　祁勇坐在沙发上，感觉有些意外。
　　“爸，最近我听说你赔钱了，是真的吗?”
　　“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
　　“确定没有吗?”祁天再次问道，心里有些失望。
　　“我都和你说过了，没有!”祁勇嗔怒道。
　　“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你手机上的短信，你一共贷款了多少钱?现在钱在哪?”邱燕冷冷地说道，眼眶依然红润。
　　祁勇犹豫了一会儿，提高了调门。
　　“就贷了20万，做生意要用!”
　　“就一共20万吗?”邱燕的声音有些颤抖。
　　“一共就二十万!”
　　“那你刚刚不是说没有贷款吗?!”祁天冷冷地说道。
　　祁勇没有看向祁天。
　　“据我所知，你在你一个朋友那入了股，入了多少?什么时候开始的?”邱燕继续问道。“你这都听谁说的?一年前刚入了点，就是刚才那20万，现在钱还拿不出来。”“前几天我跟大哥聊起来这个事，他说五年前，你和他借了10万块钱，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你一共往外投了多少?告诉我一个数，我就要一个数!”
　　“三十万。”
　　“你确定吗?”眼泪在邱燕的眼中打转。
　　“确定，一共就三十万!”
　　“你在银行贷了保守估计至少一百万，和亲戚借的也有个二三十万了，所有的钱都被骗走了，你还装什么啊……”邱燕泪如泉涌，用手捂着嘴，跑进了房间反锁住，房间里的抽泣声不绝于耳。
　　“哈哈哈哈，太棒了!”祁天冷笑道。“她是你老婆，不是我的!”祁天指了指反锁的那个房间。
　　“你就一点不心痛吗?”
　　“小天，我心痛!”
　　“你别叫我小天!”祁天怒吼一声。“我想起来小时候我因为偷钱撒谎被你狠揍了一顿，你跟我说做人要诚实，你配吗!”
　　“十年的欺瞒，你有一点责任心吗?”
　　“这事的后果我自己承担，与你们无关，我得和你妈离婚。”
　　“你自己承担?!家都破了，那叫与我们无关!?我们!你根本不在乎这个!”祁天愤怒地说道。“你也配提和我妈离婚!?要离也是我妈提!你不配!你这人怎么这么自私，这么多年，真是看错你了，想起小时候就觉得恶心!”
　　祁勇低着头也不看祁天，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祁天起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随着砰地一声巨响，房门关上了。这个所谓的家也安静了一下来。三个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都在心中描摹着无望的未来……
　　祁天躺在床上，眼中无泪，心如刀绞。
　　“嗡——嗡——”手机震了两下，把失神的祁天拉了回来。原来是孔星岚。“明天上午有空吗?我想找人聊聊。”
　　“有空，上午几点?”
　　“七点吧。”
　　“地点呢?”
　　“学校旁边的公园门口。”
　　“好的。”
　　第二天一大早，祁天便在公园里溜达，等待七点的到来。快到七点的时候，祁天便到公园门口等候了。孔星岚到了之后，他们二人就肩并着肩在公园里散步，时间还早，公园里几乎没有什么人。
　　孔星岚脸色苍白，眼眶红红的，眼睛里带着血丝。
　　“怎么啦?昨晚没睡好嘛?”祁天看到孔星岚这个样子，竟有些心疼。
　　“昨天晚上，我爸我妈和我说我不是他们亲生的，他们说从我出生的时候开始，他们就一直在找我的亲生父母，找了十八年了，你说他们是不是骗我的?”孔星岚望着祁天的眼睛。
　　“我觉得叔叔阿姨应该不会开这种玩笑吧，然后呐?”祁天也停下了脚步看着孔星岚。“我爸就和我说，我的原生家庭已经找到了，所有的信息都吻合，只是我的亲生父母都已经去世了，还剩下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们都在孤儿院。我妈说想今天接他们回家，一起见个面。”
　　“然后怎么样了?”祁天继续问道。
　　“我爸我妈就问我的想法，我脑子都一团浆了，我怎么知道……”孔星岚说着说着就大哭了起来，搂住了祁天的脖子，依偎在他肩膀上流着眼泪。
　　祁天有些不知所措，胳膊在空中无处安放，最后，他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孔星岚的背。“你别哭啦，马上就要和失散多年的妹妹弟弟团聚了，不是应该高兴吗?”
　　“可我什么准备也没有啊……”孔星岚哭的声音更大了。
　　“岚岚你别哭啦，万事开头难嘛，勇敢点呗!别哭啦!”祁天柔声道。
　　孔星岚忽然不哭了，猛地抬起头，盯着祁天的眼睛。
　　“你刚刚说什么?”
　　“没……没说啥啊。”祁天被孔星岚吓了一跳，他们彼此之间不过几厘米的距离，祁天的小心脏噗噗地跳着。
　　“你明明说啦，不许耍赖!你刚刚叫我什么?”孔星岚娇嗔道。
　　“我没叫你什么。”祁天死活也不承认。
　　“哇——哇——”孔星岚又开始搂着祁天的脖子大哭起来。
　　“岚岚!岚岚!你怎么又哭了啊……”祁天一下子又开始不知所措了。
　　“嘿嘿，大傻子，我这是装的!”孔星岚一下子抬起头，破涕为笑。
　　“你……”祁天无奈地说道。
　　“你叫我岚岚!”孔星岚开心地说道，两颊微微泛红，她望着祁天，眼神中似乎又多了几许迷恋。
　　孔星岚紧紧地握着祁天的手，继续在公园里溜达。
　　“等会儿你陪我一起去见我的弟弟妹妹吧!”
　　“合适吗?叔叔阿姨都在，我就不去了吧!”
　　“不行!我没征求你的意见，我在通知你!”孔星岚娇嗔道。
　　“那好吧，我陪你去。”祁天心里无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孔星岚拉着祁天的手走出了公园，有时候就挽着祁天的胳膊，祁天心中诧异。“她……这是喜欢我吗?”祁天心想。“不会的，不会的，她这样的女孩怎么会喜欢我呢。”
　　走了一会儿，孔星岚和祁天来到了一个普通的小饭馆，地方不大，但气氛很温馨，有一种家的感觉。
　　孔星岚拉着祁天的手走进了小饭馆，进了饭馆，祁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祁天轻轻地动了动胳膊，想挣脱孔星岚的手。但孔星岚握得紧紧地，根本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孔星岚的父母和她的弟弟妹妹已经在等她了。
　　“对不起啊，我们来晚啦。”孔星岚朝弟弟妹妹挥了挥手。“你们好啊!”
　　“老师好……”祁天脸羞得通红，尴尬得笑了笑。孔星岚的母亲是祁天的数学老师，名叫任静。
　　“小天也来啦，一起坐吧。”任静一侧头，朝祁天微微一笑。
　　“啊……不了，老师，我就先撤了，我在确实不太合适。”祁天感觉浑身都写满了尴尬，心中一万个后悔跟着孔星岚进了这个饭馆。
　　“没事没事，就是吃个饭而已。再说了，你问问她，她能让你走吗?”任静笑着指了指正紧紧挽着祁天的孔星岚。
　　“妈，还是你懂我啊!”孔星岚开心地拉着祁天坐下。祁天坐在了弟弟身边，孔星岚坐在了妹妹身边。
　　任静并没有选择那些高档的饭店，她怕两个小孩子不适应，她坚信两个孩子所缺失的爱她可以一点点地补上，其实她早就猜到以女儿的性格，肯定会拉着祁天一起来，人多一点也好，两个小孩子也不至于特别紧张，所以她看到祁天也只是笑笑，并不吃惊。
　　祁天只是尴尬地吃了一碗炸酱面，除了偶尔答两句话外，其他的基本上什么也没干。但祁天能感受到数学老师身上巨大的人格魅力，作为她的数学课代表，祁天很庆幸，也很自豪。
　　吃完饭，祁天在门口向老师告了别。孔星岚的父亲是一位企业家，开着一辆最新款的宝马。祁天站在门口，看着孔星岚一家五个人上了宝马，望着宝马车离去的背影，心中羡慕不已。祁天羡慕的不是那辆宝马车，而是家人之间的真诚、理解和牵绊。
　　祁天一个人走在街上，只觉寒风刺骨，人世悲凉。
　　7
　　邱燕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她的手在颤抖着，她捧着自己的那份体检报告，两行清泪悄然而下，祁天刚进门，邱燕迅速地把体检报告放到了沙发下面，快速地措干泪水。祁天回到家发现母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好像在酝酿着什么。
　　“小天啊，你过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祁天走了过去，在沙发上坐下。
　　“我·…不打算和你爸离婚了，咱们的两栋房子过几天就都没了，小天，你不怪我吧……”“妈，我早就说了，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我跟你爸都过了大半辈子了，总想着能有个苦尽甘来的时候，这辈子怕是等不到了……”邱燕的声音忽然变得悲伤起来。“小天，等过了几天，咱俩就搬到你姥姥家住，你爸住单位宿舍。你姥姥家离你学校远，等你开学了，就改成住宿吧。”
　　“没问题，我知道了。”祁天起身走回房间，邱燕把体检报告从沙发底下拿出来放好，她现在还不想告诉祁天，她怕会影响到祁天的高考。
　　除夕当天，祁天才真正成了无家可归的人，邱燕并不想把事情告诉姥姥，毕竟老人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经不起大折腾了。
　　祁天吃完了这顿奇怪的年夜饭便溜出了家门，道路两边的路灯上挂着红灯笼，马路上空无一人，月亮也没了，星星也没了，看不到云彩，感受不到风，但天气依旧很冷。
　　祁天站在马路中央，面向车辆来往的方向，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辆开不动的车，前面红绿灯交替闪烁着，自己一动也不动，身后甚至连个着急的路怒症司机也没有，听不到那刺耳暴躁的嘀嘀声……
　　忽然，手机嗡嗡地响了，祁天拿起手机，是宁薇。
　　“新年快乐呀!”
　　“新年快乐。”
　　“最近还好嘛?”
　　“还好吧，家里出了些事。”
　　宁薇最近总是听到隔壁传来的吵闹声，心里估摸着祁天家应该是发生什么事了，原来之前旁观者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祁天顺着马路走着，遇到弯就拐，遇到路口就抓阄，边走边聊。宁薇静静地倾听着，偶尔插几句恰到好处的安慰，祁天说着说着就落泪了，但是却没有那么伤心。
　　冬季的街道、除夕夜的友情，还有那闪烁着的万家灯火，是冷清的浪漫，更是一抹情画。“所以不要沮丧啦，好好学习，活在当下，好的地方内敛，坏的地方宽宥。对他人无所求，对自己无执念，悠哉悠哉地向前，不被打扰地向前，却也不忘记缅怀，时常眷恋，这样也算是自我救赎了吧!”宁薇想起了自己的经历，无奈地叹了口气，即便是出口成诗，也不能医者自医。
　　“谢谢你能听我讲这么多!遇到你我好幸运!”
　　“我也是!”
　　“时候不早了，手机快没电了，我们快去好好陪陪家人吧!”祁天感觉轻松了好多。“行，你也是啊!路上注意安全哈。”
　　“明白明白。”
　　年总算顺利地过完了，祁天想起了和孔星岚一起学习的约定。
　　“小天，明天陪我一起出去看花吧!”邱燕满怀期待地问。
　　“立春还没到，花都知道先避一避，我明天约了同学去城市书房学习，不是快高考了吗……”
　　“哦对对对!你去吧，学习最重要，得好好努力的。”
　　第二天，祁天和孔星岚在城市书房碰头，孔星岚化了淡妆，人为悦己者容嘛!祁天望着她，心似动非动，就急忙把视线移开了。
　　“你第一次来这吗?”孔星岚侧着头望着祁天。
　　“是。”
　　“喜欢吗?”
　　“挺舒服的。”
　　“我也这么觉得，未来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开一个书店。”孔星岚摆弄着衣角。“书店?!我也有过这个想法，不过我更想开个清吧，喝点酒，倾诉完自己的故事，然后继续好好生活。”
　　“那这么看，我们都是那种追求内心世界的人呐!”孔星岚望着祁天微微一笑。
　　“可别，功夫都耽误在追求内心上了，包还没打开呢!”
　　孔星岚轻轻一笑，继续说道。
　　“你怎么不问我想开一个怎样的书店?”
　　“怎样的?”
　　“一条跨越城市的长廊，它穿过商场，穿过街道，穿过地铁站……长廊里有许多小窗，又有许多壁阁，壁阁里放着书架，然后又会有许多放着舒适单人桌椅的小角落，冷清又温馨，孤独者的浪漫，一个人的温馨……”
　　“然后把书按照时间摆放，长廊每个部分代表不同的人生阶段，有着不同的氛围，人们沿着长廊穿过城市，也走完了自己的一生……是这样吗?”祁天回过神，发现孔星岚痴痴地望着自己，眼里有来自未来的光。
　　“是的!就是这样的!”孔星岚有些激动。
　　“那么宣传语呢?”祁天问道。
　　“让我想想……”孔星岚微微皱了皱眉，忽然眼前一亮，“有了!”
　　“我，生于荒野，长于乡村，死于城市。”
　　“为什么我觉得这像是幕志铭?”
　　“对的!城市之墓!”
　　“如果这样的话，那加一句岂不更好。”
　　“加什么?”孔星岚期待地问道。
　　“葬于此。”
　　他们彼此都不说话，心都扑通扑通地跳着，被他们自己的白色幻想震撼到了。“为城市建一座墓，是终点，却又是新生的起点!好酷!”孔星岚还沉浸在其中，眉飞色舞地说道。
　　“差不多了吧，在此之前，你得先学会求导!”
　　孔星岚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一转眼，寒假就结束了。高三假期本来就短，年过了就差不多要开始打仗了。开学之后，祁天开始住校，他才真正感觉到生活不易。各种资料铺面而来，花费直线上升，但他又坚决不肯张嘴向父母要钱，就算饿着肚子也不会去开口。
　　中午时分，大家下了课，校园的小路上顿时热闹了起来。
　　祁天飞快地往宿舍走，回去吃他的泡面，忽然一群人围了上来。
　　“好久不见啊，走的这么急啊，回去啃骨头啊!”周围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滚开。”祁天淡淡地说道，说话的人是宁薇的前男友。
　　“你和宁薇好了吗?二手的好玩吗?”
　　“唉，你真的是找死。”祁天插在兜里的手握成了拳头。
　　“听说你最近手头挺紧的，各种缴费都拖，这么穷啊!”和他一伙的那几个人都开始笑了起来，“原来是个穷鬼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祁天的拳头越攥越紧，眼中的冷漠像一把刀，只是这次刀锋是朝向自己的。
　　祁天转身想要离开，却又听到他说道。
　　“你可别说，你这样的和宁薇还真配啊!”
　　祁天停下脚步，慢慢地转过身，向那个人走去，凑到他耳边。
　　“我刚刚替你算了一下，你已经死了八次了，只是暂时不想而已，不过没有关系，来日方长。”
　　说完之后，只见那人怔怔地愣在原地，再也没说什么，周围的人也都没有听清祁天的话，便都上前询问，把那人围了起来。
　　祁天则脱离了人群，快步离开了，而在那人群里，却有许多他熟悉的人。
　　紧张的日子一天接着一天，祁天他们离高考也越来越近了。
　　“收书?”办公室里，祁天疑惑地看着任静，“老师，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那么厚，真的要收啊，会不会耽误时间呀?”
　　“也不是都收，把班里数学不太好的收收就行了，我重点批一批看看。”任静回答道。
　　“行，那我现在就去，收数学模考成绩倒数十位的您看怎么样?”
　　“可以的，你定就行。”
　　当祁天拿到批改后的书回来发的时候，他这才发现，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夹缝中藏着他缺的那几本各科的教材。一时之间，祁天的鼻子酸酸的，他的内心无比感动，感激老师的用心良苦。
　　“祁天!”王子琪从后门进来，祁天急忙把教材放回了书桌,“有个男生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谁啊?”
　　“他没说。”
　　“几班的也没说?”
　　“没有。”
　　但是，当看到袋子里那段柳枝的时候，祁天已经猜的□□不离士了，袋里有一本书，书里夹着五百块钱，分别夹在第六页、第九页、第二十八页、第四十五页和第五十五页。
　　祁天大笑了起来，果然是他。
　　放学的时候，祁天远远地望见柳城，便快步跟上了他。
　　“谢谢你的钱?”
　　“什么钱?你都这样打招呼吗?”柳城一脸不可思议。
　　“哦……这样啊，那是谁送的呢?”祁天故作深思。
　　沉默了一会儿，柳城以为这事过去了，却没想到祁天很皮。
　　“话说你那段柳枝在哪折的，我怎么不记得?”祁天嬉皮笑脸地问道。
　　“得了吧你!”柳城转头看了一眼祁天，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也轻轻地笑了。
　　8
　　邱燕望着满眼的栀子花，苦涩地笑了，她沿着小路走着，明明岁数不大，却走得步履蹒跚。
　　栀子花浓郁的香气仿佛在说世界真好，邱燕慢慢地走着，拐了几个弯来到一片墓地，约好的业务员已经在等候了。
　　“阿姨好!”
　　“你好。”邱燕气喘吁吁地回答道。
　　“我已经挑了几块不错的墓地，我带您去看看吧，我冒味地问一下是家里老人……”“不是，是我自己。”
　　业务员很吃惊，停下了脚步。
　　“阿姨，如果这样的话，我们是不能把墓地卖给您的。您还这么年轻，怎么会用的上这个啊!”
　　“肺癌晚期。”邱燕苦笑着说道。
　　“阿姨，你……” 业务员小姑娘说不出话来，险些掉下眼泪。
　　“孩子，我没事，你抽空多陪陪父母就好，我孩子马上就要高考了，也没有时间，要说有遗憾的话，就是没能和他一起看花，没有一家人一起看个花……”说到这，邱燕也哽咽了。
　　“阿姨，没事，您得好好治疗呀，今天我是无论如何不会陪您看了，要不，我陪你去走走吧，栀子花开了，可真是美嘞!”
　　“好，好!”邱燕开心地笑了。
　　今天是邱燕回医院前的最后一天，她想在看看这个世界，哪怕一眼也好。
　　虽然说高考是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但是高考的那两天却又那么平平无奇，多年之后再回首更是云淡风轻。
　　祁天还记得，当他考完英语走出考场的时候，有的人哭，有的人笑，有的人叹气，有的人还在讨论着答案，有的人在谈论之后几个月的玩法，有的人扬言要打几个通宵的游戏。
　　那是一个洛克王国和造梦西游的年代；
　　那是一个逆战还流行烈焰战魂和死神猎手的年代；
　　那是一个火麒麟很稀有的年代；
　　那是一个英雄联盟崛起的年代；
　　那是一个还没有王者荣耀的年代。
　　时光荏苒，岁月变换，曾经的快乐只能到记忆中追寻，曾经的点滴也都变成了心灵的纹路，无论如何斑驳，都是艺术品。
　　祁天还记得高考结束之后他接到了父亲的电话，随后是在医院，本来想告诉母亲自己发挥得不错，却看到她浑身插满了管子，不省人事。他知道母亲肺癌晚期的消息之后晕倒了，又是一个重磅炸弹。
　　醒来的时候，他记得他躺在病床上，床边站着许多亲戚朋友。他想去看看妈妈，确定刚刚是不是梦，但那不是梦，他自己也清楚。
　　他还记得自己和父亲的最后一次谈话。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祁天怒吼着，“你怎么忍心的，我见不到我妈最后一面。”说到这祁天就哭了起来。
　　“你对得起她吗?我对得起她吗?”最后的几个字声音很小，祁天头靠在窗户上，腿一软就瘫坐在地上了。
　　“我对不起他。”祁勇淡淡地说了这几个字，因为最近的一个月里，他把他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心中的懊悔和内疚不断掀起风暴，每次风暴都会摧毁心灵的一部分，邱燕留下的信他看了，每看一次都心如刀绞。
　　“这是你妈妈留下的信，我已经看过了，给你吧!”
　　祁天抬头望着祁勇，眼神中充满着痛苦、愤怒、不解还有一丝纠结，他接过信却不敢拆开。
　　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谈话。
　　祁天还记得母亲的葬礼，又仿佛什么都不记得，他不记得那天他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遇到了谁，仿佛失忆一般，他只记得空气中还有些许栀子花的芳香，只是原来那片满眼的栀子花已经全部凋谢了。
　　但是有一件事，祁天始终记忆犹新，那是葬礼的第二天，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才有勇气看那封信。
　　“你好，是邱燕家属吗?”
　　“是的，我是。”祁天接了电话。
　　“我是医院这边的，邱燕女士的遗物我们已经收拾妥当，请问您还需要吗?”“需要的，需要!”
　　“那您什么时候可以过来取呢?”
　　“我现在就可以!”
　　“好，那东西我给您放前台您看怎么样?”
　　“可以的，麻烦你啦。”
　　祁天来到医院，发现一对夫妇正在前台等人，看到祁天后直接迎了上来。
　　“你好，请问您是邱燕家属吗?”
　　“是的，我是。”
　　砰地一声，那对夫妇跪了下来，祁天仿佛腿不是自己的似的也跟着跪了下来。“孩子，你妈妈的事我们很遗憾，但我们还是想来谢谢你。”
　　“谢我?”祁天一脸不解。
　　“对，你母亲捐献的器官救了我们女儿的命……”
　　“器官?!”祁天无助地问道，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对，本来我们是买不起的，但你妈妈并没有收我们钱，后来我才知道你们家里也遇到了许多困难……”
　　“你们女儿还好吗?”泪水在祁天眼眶里打转。
　　“好着呢!匹配很成功，手术也很成功!”
　　“那就好，那就好!”
　　“这个卡里有三十万，你一定要拿着!”
　　“我不能要这个钱。”祁天一再推脱，“你们知道的，她不是为了钱的!”眼泪无声地流消着，祁天拿着一个纸箱，走出了医院。
　　在出门的时候，祁天又被那对夫妇叫住，祁天没有回头，只是听到：“孩子，你有一位。伟大的母亲!”
　　祁天挥了挥手告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后来，祁天读了那封信，泪如雨下。
　　小天，我知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肯定特别伤心，但我还想为你做最后一件事，那就是不影响你的高考，是我让你爸不告诉你的，不许怪他。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撑到高考结束再见你一面，我真的好想见你啊!知道了自己的身体情况，我就不想离婚了，你学习好我放心，可是你爸是可怜人啊，我死之后还不上钱被别人到处追着要债，我不想这样，本来还想着能过几天好日子，现在看来只能委屈你啦，小天。我知道你坚强，你一定可以挺过来的，我也知道你遇到什么困难也不和家里说，我更知道你不会恨自己的爸爸，对吗?我知道你不会我特别喜欢我墓地附近的那片栀子花，我特想和你俩去看，现在看来也没有机会了，但是那天有个小姑娘陪我一起看了，我挺开心的，这个愿望也算是了啦，你要好好学习，不要重蹈我们的覆辙，好好对未来的老婆，不要辜负她，还有记得每年回来看看我，我会想你的，我好想你。
　　9
　　“你考得怎么样呀?”孔星岚轻轻地问道。
　　“正常发挥吧，你呢?”祁天看向孔星岚，眼中多了些温柔，少了些锋芒。“我也考得不错，支愿填了吗?”
　　“填了，北京。”
　　“我南京。”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一起望向大海。
　　过了好久，孔星岚打破了僵局。
　　“我喜欢你，祁天。”孔星岚淡淡地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想现在说的，但是我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我……你知道的……”祁天苦涩又无奈地回答道。
　　“我不需要你现在回答的。”
　　“不要等我了，好吗?”
　　“不好，我知道你爱我的。”孔星岚眼里闪着泪花，说罢，她起身跑开了，只留下祁天一人坐在沙滩上，听着海浪的哭泣和海鸥的凄鸣。
　　夜幕降临，祁天约了柳城海边骑行。
　　“所以你拒绝她了?”柳城和祁天骑着车，在海边的小路上吹着海风。
　　“算是吧。”
　　“可以理解，但不认同。”
　　“是啊，哪里有那么多感同身受啊!”
　　“是没有，但我确定的是，她很爱你，你也很爱她，没错吧?”祁天微微地点了点头，“所以你们没有办法在一起不是爱情出了问题，而是人出了问题，准确的说，是你出了问题。”柳城继续说道，“兄弟听我一句劝吧，调整好了赶快把她追回来，不要让人家姑娘等太久了，那样不绅士。”
　　路灯下，肩并肩地两个影子一闪而过，他们彼此心里都明白：我无时无刻伴你左右。
　　(三年后)
　　天色已晚，窗外阴雨连绵，祁天一个人在房间里读一本散文集。父亲加班，母亲离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但祁天并不觉得孤单。
　　习惯了冷清，喧闹都成了一种罪过。
　　“砰砰砰——”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原来是她!”祁天透过猫眼看过去既吃惊又高兴，立刻开了门。
　　“你怎么来啦?!”祁天用手轻轻地握了一下孔星岚的胳膊，又把手放在她的额头。“快点进来吧，看你淋成啥样了都，还好没发烧。”祁天语气中的埋怨和关心让孔星岚欣喜不已。
　　“还不是为了你，大傻子!”孔星岚娇嗔道。
　　“为了我!?”说罢，祁天才发现孔星岚怀里抱着东西。
　　“嘿嘿，快让我看看是啥!”祁天一脸坏笑地就去脱孔星岚的大衣。
　　“不好，有人耍流氓啦!”孔星岚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哎呀不闹了，快脱了吧，不然一会儿真感冒啦!”祁天说罢去拿了一条毛巾递给孔星岚，又把自己的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祁天倒了一杯热水端了过来。“来，尝尝我的热水好不好喝!”
　　孔星岚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张大了嘴巴看着祁天。
　　“自己喝!”祁天翻了个白眼，把水放在孔星岚面前的茶几上。
　　“切切切!”孔星岚说罢捧着水杯津津有味地喝了起来。
　　“喂!送你的礼物。”孔星岚把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递给祁天。
　　“闲着没事儿为什么送我礼物呢?”祁天打开包装，原来是一张黑胶唱片。“今天是你生日啊!”
　　“生日?!今天几号?”
　　“11月22日。”
　　祁天这才发现自己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他想起了他的母亲, 悲伤在祁天的脸上一闪而过。“谢谢你!”祁天微笑着看着孔星岚。
　　“没事没事!我也是偶然间看到这张礼物的专辑就买了，里面有唐朝乐队的一首歌叫春蚕，你肯定没听过。”
　　“我确实没听过这首歌。”祁天打开唱片机，放上了那张黑胶唱片。孔星岚走到祁天身边，一点点地靠近他。
　　孔星岚静静地望着祁天，柔肠百转，她愿意用自己的全部青春和一生幸福去赌祁天的真
　　“你淋了雨就为了买这张专辑吗?”
　　“也没有花多少时间。”
　　“值得吗?”
　　“值得。”
　　“万一我不喜欢这张唱片呢?”
　　“我不怕!”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因为我爱你啊!”就在这时，歌声终于响起，那凄凄月梦化作春天的蚕，奉献着自己，惊艳着岁月，在那一个瞬间祁天全明白了。
　　“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
　　“万一我输了呢?”
　　“我陪你。”
　　“来吧，宝贝儿。”祁天抱起孔星岚走进自己的房间。
　　“你不要……”孔星岚害羞地小声说道。
　　“放心，天太晚了，你今晚住我这。待会儿打个电话回家，让叔叔阿姨放心。”孔星岚此时满脸绯红，她这时才发现祁天穿着一件很薄的睡衣，隐约可以看到肌肉的轮廓，一股男子的体香扑面而来，不禁让孔星岚心醉神迷。
　　孔星岚依偎在祁天的怀里，柔若无骨。祁天低下头在孔星岚额头上轻轻一吻，孔星岚抬眼望着他，柔声道：“以后你要是遇见比我更好的女孩子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忽然，孔星岚哽咽了，声音里竟有了一种悲伤之意。
　　祁天把孔星岚抱的更紧了，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脸蛋，轻轻地从她的鼻尖上滑过，柔声道：“傻瓜，我的紫霞永远只有你一个，从我第一次遇见你，你就是最美的女孩。我向你发誓，从今以后，我会永远爱你护你，若非死别，决不生离，如背誓言，九死……”
　　“不许胡说。”孔星岚用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祁天的嘴唇，只见她的眼中早已闪着泪光。
　　祁天微笑着望着孔星岚，柔肠百转，满眼宠溺。
　　原来这才是世上最近的距离——我的眼里都是你。
　　那一夜，祁天与孔星岚翻云覆雨，拥吻缠绵。孔星岚的脸颊泛着红晕，她终于还是沦陷在祁天的怀里，祁天的手轻轻地在孔星岚的香脊玉背上摩挲着，他吻着孔星岚的秀发，只觉发香悠悠，摄人心魄……
　　月梦之中，泪与天殇。
　　春蚕之后，诗酒年华。
　　(五年后)
　　“久等啦!”祁天坐到一个女人对面，“多年不见，你变了不少。”
　　“你也是啊!”熟悉的微笑，熟悉的声音，那人正是宁薇，“诶，你知道吗，柳城和子琪在一起了!”
　　“我去，这家伙，这么大事都不和我说，太欺负人吧!”
　　“还有咱们的班长邵江南和余秋婉也在一起了，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真的是有缘分啊!”宁薇笑了起来。
　　“我听他们的名字就知道有戏，你最近怎么样啊，不会还有什么之前的阴影了吧?”祁天问道。
　　“早就没有啦!”宁薇回答道，“我爸妈早离婚了，现在彼此都很幸福，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告诉你。”
　　“是啊，纠缠又有什么意思呢?”
　　“叔叔还好吗?”
　　“不太好，自从那件事后，他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好，也一直在找医生看，我觉得他始终没有过自己那道坎，心里始终都在受折磨，现在确诊了阿尔兹海默症，唯一记得的就是我妈妈墓地附近的那片栀子花。”
　　“叔叔才多大就得这种病啊!”
　　“可能有些事情太痛苦了，所以他真的很想忘记吧……”
　　“那你原谅他了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从来没有恨过他，我妈还特地嘱咐我不要恨他。”“好好陪陪他吧，不要给自己留遗憾。”
　　“好，时间不早了，星岚还在外面等着呢。”
　　“哦对啦!还没祝你们小两口新婚快乐呐!”
　　“谢啦，回见!”
　　回到车上，祁天就发现孔星岚一直盯着他。
　　“宝贝，你那么爱看我呐!晚上回家看个够。”
　　“你咋进去了那么长时间?老实交代!”孔星岚比划了一把枪，指着祁天。
　　“开枪吧!你逼我让你失去我。”
　　“你说的什么东西?”孔星岚一下子懵了。
　　“不是东西!别皮啦，系好安全带，回家啦!”祁天帮孔星岚系好了安全带，顺便亲了亲嘴，“你知道你的好闺蜜和我们的好班长在一起了吗?”
　　“什么!?邵江南!?”孔星岚大吃一惊，“我去，这家伙，这么大事都不和我说，太欺负人了吧!”
　　祁天笑个不停，孔星岚嘟着嘴也不知道对面这个傻子在笑些什么。
　　回到家，开门的是任静。
　　“老师…阿姨……不是内个……妈!”祁天这个嘴瓢得直接让旁边的孔星岚笑到破防。“诶!小天，快进来吧!”任静微微一笑，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