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沉溺 ...
-
沈云珂还挺喜欢在云城的这些时日的。天气好时，她便去山上采采草药；天气不好时，她就在庭院里静静地听沧陵弹琴。
这座宅子的布局在云城并不罕见，总让她想起年少时的记忆。
十三岁那年，沈云珂和家人曾来过云城。
云城，山清水秀，自是极美的。
可故地重游，她不喜欢安静的庭院。这总是让她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一段折磨了她许久的回忆。
若是沧陵不弹琴，她就会出去转转。她可不想一个人，看着熟悉的风景，沉沦在无尽的痛苦中。
她在云城随便逛了逛。她还挺喜欢云城的，但如果不是因为任务，她应该不会再来这座小城了。熟悉的愧疚与自责的感觉会涌向她，然后将她湮没在回忆的汪洋里。
不知走了多久，她偶然发现了一个小园子。
园子的位置很偏僻，也没有人路过来这游玩。但是，园子里栽满了花花草草，花开得很热闹。杏花开在枝头，淡淡的香气令人神清气爽；花圃中兰花悄然绽放，颇有不争不抢的高洁；枝头的红梅却是孤零零的了，花瓣落了一地。
沈云珂蛮喜欢这儿的。十三岁那年遗憾没有摘到的花，确实在这儿大饱眼福了。只可惜，陪她摘花的人，早已经与她形同陌路。
还是会遗憾吧。那年没能和他一起好好看一看云城的花。
想起往事，原本不错的心情却又忽地惆怅。
这一天再给沧陵的眼睛敷药时，她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沧陵，明日你有空吗？”
沧陵点点头：“这几日我都无事可做，在家中偶尔弹弹琴。沈姑娘，明日要做什么吗？“
沈云珂笑一笑，提议道：“我明日想要去附近的一个园子里赏花，沧陵，你要不要一起去？”
“赏花？我吗？”他说话不是质问的语气，反而很温柔地笑，像是听了一个好笑的笑话。
“我掐指一算，明日必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沧陵，一直闷在房里不利于你的眼睛痊愈，不如，明日就随我一起去晒晒太阳也好啊。再说了，云城的花，在京城也很出名的。难道你就不想亲自去闻一闻，摸一摸吗？”沈云珂劝起人来，可谓有理有据。
“沈姑娘，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是第一次有人邀请我一起赏花，我有些意外。我很想和沈姑娘一起去的。”他笑着说，语气里满是期待。
“沧公子如此风度翩翩，仪表堂堂，怎么会无人邀请你赏花呢？”
“许是因为人人都对我避之不及吧。“沧陵脱口而出。说完他就后悔了，沈云珂同他说的话太好听了，他竟然真的说出来心里的实话。还好她没有细细盘问，否则，他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沈云珂知道自己不小心触碰到了他心底的伤心事。他们相识不久，萍水相逢的交情，她不必深究他的背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沈云珂立马转移话题：“不如这样吧，沧陵，你有什么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你告诉我，我带你一起去体验一番，如何？”
沧陵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还是很震惊。她这是闹哪一出？不愧是京城中花心出了名的沈大小姐，说出这番话轻而易举，就像是打招呼一样随便。
可是她诚恳的语气却又让人不忍心拒绝。
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说这样的话。他用另一面来掩藏自己，所以如愿不让任何不相干的人走进自己的世界。可是，沈云珂的确很有才，所以他才不惜上演这一出“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戏码。
只是，他没想到，这位沈大小姐比他想象中……要热情许多，也直爽许多。敢爱敢恨，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倒是也挺有意思的。让人不自觉就想和她一起，接近她，和她做一样的事。
真是的。
那就相信她一次吧。
沧陵点点头。
沈云珂见一切按照自己的预期进行，满意地勾起唇角：“那，我们明日就去那个园子里赏花，好不好？”言语间充满期待。
“好。”沧陵答应得爽快。
第二日一早，沈云珂就和沧陵一起来到了园子里。
沧陵眼睛的伤还未痊愈，不能视物。沈云珂就一路扶着他，走走停停，闻鸟语，品花香。
沈云珂是喜欢花的，一直都很喜欢。
在沈府，她的屋子前可是种了一花圃的牡丹。她从小就爱爬山，喜欢看漫山的花花草草，乐此不疲。
云城确实是一个赏花的好地方。
沈云珂一边看着眼前五颜六色的花儿，一边描述着每一种花长什么样子——讲给沧陵听的。
“我们脚边五尺左右的地方，栽着蝴蝶兰，还有几只蜜蜂在飞……”她尽可能全面的去描述眼前见到的场景。
沧陵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着她的描述，但他想，花应该是极美的。因为沈云珂在介绍这些花时，声音听上去都带着笑意。
她应该是很喜欢花。她在他面前介绍起这些花，就像是在和一位故人对话，很亲切，好像非常了解它们。
“沧陵，这些花真的很好看！我觉得，一整天在这园子里，即使什么都不做，只是听着黄鹂的啼叫，闻着各种花香，晒着暖暖的太阳，就可以开心地度过一整天。”
“是啊，真好。”
沧陵发自内心地附和。一天，暂且忘却凡尘种种忧愁，只是让自己彻底沦陷在花海中，听鸟鸣，听她的声音，感受太阳光照在身上的温暖，感受扑鼻而来的芬芳花香……
在这里，他好像一个窃贼。在园中的每时每刻，都是他偷来的不属于自己的时光。
他的人生中，本是没有这些的。
这一点，他还挺感谢沈云珂的。是她让他短暂地体验了一下原本自己嗤之以鼻的生活。
可惜，偷来的终究是偷来的，云城一梦，从头到尾都是他预料好的一盘棋。
“沧陵，谢谢你。”沈云珂很郑重地向他道谢。
沧陵不明所以：“沈姑娘为何谢我？”
沈云珂没有像以前一样听到问题立马回答，而是走神了。
因为今日，她觉得自己忽然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在庭院里，和哥哥共话家常。
那是她最怀念的时候。可惜，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了。
“沈姑娘？”沧陵见他许久没有回答，还以为她走开了，便开口一问。
沈云珂回过神来，看向这张几分像哥哥的脸，竟有一种不真实之感。
受伤的他，相似的脸，好看的花……沈云珂怎么可能不会想到从前？
他们的三年……
算了，他们注定无解。
沈云珂知道自己现在对着一张与哥哥相似的脸怀念哥哥，这样很不好。可是，她知道的，自己还没有走出来。
她尝试过许多种方法来忘记失去他的痛苦，可是，越是这样，往事的点点滴滴就越清晰……
但，人生是她自己的。她要让自己开心一些。
看着这张相似的脸，她乐意。
她也有骨气。即使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还活着，她也不会去打扰他一分一毫。哪怕是在长宁大街上重逢，她最多只会看一眼，然后与他擦肩而过。
她有自己的人生，她会过得很快乐。
往事或许会一直让她耿耿于怀，但是没关系，她只需要享受当下的每一刻。时间久了，自然就忘了。她还有大好的人生。
沈云珂看着沧陵，心里百感交集。
余光之处，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周言澈。
周家的小公子，三年前发生了一些事情后，这位小公子就开始远离京城，去云游四海，过自由自在的人生了。
沈云珂与他，也算从小一起长大。
但她此时，对他是心有埋怨的。
周言澈自己是一个人逍遥自由了，却留下宋芷汀一个人在京城。他曾经向芷汀许下过多少白头偕老的承诺，可是最后却是他食言了，落荒而逃。
沈云珂替芷汀感到不值。可偏偏，她还最是放不下他。
芷汀多好啊，周言澈怎么就这么懦弱？
沈云珂知道，这三年来，芷汀虽然竭力表现得像没事人一样，但她心里苦。芷汀最擅长伪装自己了，她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将事事都做得体面、周全，可沈云珂看出来了——芷汀思郁成疾，常常睡不好觉，不像从前那样了。
周言澈也看见她了，他的目光落在她身旁的蒙着眼纱的公子身上。
沈云珂看向周言澈的时候，他冲自己挥挥手，示意她过去。
算起来，周言澈与她，也是三年不见了。
沈云珂小时候是很佩服周言澈的，温文尔雅，却又不拘小节。可是，三年前那件事后，她心疼芷汀，对他是心有怨言的。
沈云珂对身边的沧陵说：“沧陵，累了吧。那我送你回府休息吧。我等会儿还要上山采些草药。”
平日她都是一大早就上山采药，今日原来是为了与自己一同去看花才耽误了。
“沈姑娘快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回府的，放心吧。没遇到江姑娘之前，我都是一个人走路的，不会出什么事的。”
沈云珂也没有推辞：“那沧陵，你自己多加小心。”
沧陵点点头，自己一个人往回走。他心里却狐疑：平日里对他无微不至的沈云珂，今日怎么忽然变了？前一刻还说在这园中一整天都是开心的，下一刻却又要上山采草药？什么草药这么名贵，非得在今日找不可？
意识到自己已经习惯了她在身边的感觉，沧陵摇摇头——清醒一点，她只是一时兴起，她对每个人都会这么说的。
回到老宅后，他联系了手下，让他们盯着沈云珂。
他倒要看看沈云珂今日是去做什么。
园子里，沈云珂走向周言澈。
“好久不见。”沈云珂率先开口，“这几年过得好吗，周言澈？”
沈云珂想说：“因为你，芷汀过的不好。”
可她没有开口——芷汀应该不想让他知道。周言澈告诉她，他这三年游历的大好河山，看过的风景，去过的地方。
他眉飞色舞，分享着自己所热爱的一切。
说实话，沈云珂很羡慕他。可以抛弃一切，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是他这么做的代价是牺牲和芷汀的誓言。
“你呢？走出来了吗？”周言澈反问她。
沈云柯知道他在问什么。
周言澈离京时，沈衡暄刚刚过世没多久。那时沈云珂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接着几日以泪洗目，后来还大病了一场。
这件事，周言澈他们都知道。他们只当是她是一夕之间失去了一个疼爱自己的哥哥，一时难以接受事实，悲痛难抑。
毕竟，关于沈衡暄的身份，沈家从未正面解释。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他是沈云珂的爹早年的私生子。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沉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