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消失后》来二十一份芋圆

15、荒山

　　没过多久，沈云珂就到了山上。

　　这座山位置偏僻，很荒凉，甚至连一条能走的路都没有。平日里很少有人会上山。

　　但这就是医书上记载的那座生长着许多名贵草药的山。
　　沈云珂站在山脚，抬头看这座神秘的山。

　　千百年前，这里应该热闹过——书上记载有一个镇子临山而建，百姓安居乐业，人口也越来越多。后来应该是因为战争，镇上的百姓纷纷搬走了，留下的人也在老去。

　　千百年后的如今，山脚下却是再也看不出人们过去生活的痕迹。

　　这座山，矗立在这里千百年，见证了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可千百年来，这座山还是这座山。而过去的人，早已深埋于地下长眠。
　　每每看到山，沈云珂总会感慨，人的一生太短暂了。

　　小时候，她很喜欢爬山的——她觉得山上很亲切，有各种各样在医书上见过的草药，很有趣。

　　现在看山，竟会感慨光阴短暂，世事无常。大多数人却只盯着眼前的小小一隅，一叶障目。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执着于回不去的从前，困于自己亲手为自己编织的心的牢笼。

　　她无数次想要将自己从过去的记忆中拉起，为此，她做过不少荒唐事。
　　因为喜欢一个已经不在了的人，所以在茫茫人海中试图寻找一副像他的好皮囊，可是她也清楚，他们不是他。
　　因为不想继续落寞地坠落于无尽的深渊，所以她寻欢作乐，嬉皮笑脸，可是她也知道，短暂的快乐消散后会有更强烈的惆怅将她笼罩。

　　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她走不出来。

　　她不是不知道，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可是她做不到像这座山一样，及时狂风骤雨也从容不改。

　　或许，总有一天，她会遗忘，然后释怀。

　　沈云珂的思绪回到脚下。

　　她一步一步，在没有人走过的荒草乱石上踏过，生生走出了一条路。

　　她提前做了功课，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要找的那几味草药也在太阳下山前找到了。

　　一天没吃东西，她也有些疲惫了。

　　下山之后，她吃了点提前准备好的干粮。看着快要黑了的天，她在心里权衡利弊。

　　从这回京城，即便快马加鞭，也要两三个时辰。天黑之后，一路上可能随时会出现野兽挡路……贸然赶路，不太安全。还是先找个地方歇脚吧。

　　山脚下没有人居住。

　　她不停地走啊走，走啊走。

　　天色一点点地暗下来，月亮高悬天边。
　　忽然，好想爹娘啊，也不知道他们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沈云珂出身将门，爹是威风凛凛的一品大将军，娘是运筹帷幄、神机妙算的军师。
　　她很小的时候，爹娘常常不在京城，她是乳娘带大的。

　　或许就是因为与爹娘聚少离多，沈云珂从小就不乖，很是贪玩，尝尝惹祸，也出过不少苦头。

　　再长大些，大概是五岁，爹娘和她说，他们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以后就不走了。
　　一直陪在她身边……好奢侈的承诺。

　　可是，边疆时常有边患，爹娘纵然回京，有时也放心不下。所以，他们常常临时亲赴边疆。事情解决好，又会匆匆回京。
　　这不，前不久，他们又去边疆了。

　　但沈云珂知道，爹娘很爱她。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无论闯多大的祸，爹娘总会善后。即便她好色花心在京城中被许多人口诛笔伐，爹娘也不会呵斥她，只要她开心就好。

　　她嚣张惯了，做事常常我行我素。

　　沈云珂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离山林越近，到了晚上，越是有各种危险的野兽。

　　她虽然从小练武，可是险峻的山路、在山上兜兜转转寻草药一天，她如果直接对上野兽，会很危险。她不能让自己处于险境。

　　她现在已经很累了。昨晚做了噩梦，没睡多久，今天又在山上忙碌一天，她已经有点昏昏沉沉、意识不清了。

　　她在山上采草药时，尽管她已经小心翼翼了，可是手上还是被密密麻麻的荆棘枝条划伤了好几道口子，血已经凝固，伤口也不再继续流血了。但是，她走路时出了汗，汗水划过伤口，又痒又疼。她走了一天，双脚已经不听使唤一样，又酸又痛，逼着她清醒。

　　她现在走的这条路，是来时的路。她隐隐记得，来时路边好像有一处人家。如果记得不错的话，她很快就可以找到那户人家了。

　　她身上带了一点儿银子。如果运气好，她可以先在那儿歇歇脚，哪怕只是在院子里或者柴房里，没有野兽的威胁就行。如果运气不好，就向他们买一点柴火，也可以用来防野兽。

　　她走啊走，走啊走。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看见了不远处的灯火。

　　沈云珂眼睛瞬间就亮了。绝处逢生的庆幸感让她更有精神了，加快了脚步。

　　那户人家的门关着，里面的灯火还在亮着，传来一阵嬉笑声。

　　沈云珂听着他们的笑声，估摸着这是一户至少有四个人的人家。两个男人的声音，两个女人的声音。一个男人应该是五六十岁了，另一个男人应该是二三十岁。而女子，应该也有一位是五六十岁，一位则很年轻，声音很尖，很与活力，可能只有十几岁。

　　沈云珂没有直接敲门。她现在孤身一人，而对方有四个人。这个局面于她不利。她不会自然而然地把所有人都当作好人。在陌生的环境中，谁都不可以轻易相信，她只能相信自己。

　　她在门口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对话，来判断他们是不是好人。

　　听着对话，她确定了里面是一家四口——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和他们的一双儿女。

　　他们应该是很幸福的一家人，现在在开心地谈论着一天的生活。这对夫妻今日一起去城里卖菜，他们亲手种的、亲手割的菜全都卖完了，卖了一个好价钱。再卖几天的菜，再加上他们家中的积蓄，大儿子就可以凑齐娶妻的钱了。这对夫妻今天还给小女儿买了一个好看的发簪——那应该是姑娘惦记已久的。大儿子今日又读了许多书，在准备着考取功名；小女儿今日也读了几首诗。

　　他们或许不富裕，但是每个人都在认真地走着自己的路。一家人结束了一天的劳累，可以一起谈笑，彼此支持，互相陪伴。
　　真好。

　　沈云珂站在门口，站在黑暗里，偷听这幸福的一家人的笑声。

　　那是她年少时梦寐以求的生活。

　　沈云珂觉得，这户人家应该是好人。他们勤勤恳恳地生活。挺好的。

　　她卸下戒心，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翁，他的许多头发已经花白，看起来却很有精神。

　　沈云珂解释了自己的来意。

　　一家人商量了一下，就决定收留她一宿。

　　他们很体贴，给她拿了一床被子，让她睡小女儿的房间。

　　夜里，沈云珂虽然很困，却没有睡得很深——这是她的习惯，出门在外，处处谨慎。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醒了。此时天还没有亮，身边的女孩睡得正香。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在桌上留了一些银子，打算悄悄离开。

　　她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手上的几道伤口因为没有及时上药已经流脓了，痒痒的，痛痛的，让人恨不得剜下那块肉。

　　快到晌午，她才回到京城。

　　她回到沈府，简单地梳洗一下，自己包扎了伤口，就带着草药去羽隐阁了。

　　见到沈云珂，沧陵似乎很意外。

　　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她手上提着的几株草药，而是她手上包扎的纱布。

　　“你受伤了？”
　　他锁起了眉头，看上去好像很担心她，甚至差点要抓起她的手看看伤势。他伸出了手，在还没有碰到她的手的时候又缩回了。

　　沈云珂不动神色地观察着他的神情。如果他的担心是演出来的，那他演得也太好了，堪比京城中演技最精湛的名角。

　　“没事，就是被划破了皮，一点小伤而已。”沈云珂提起手中的药草，在他面前晃一晃，然后递给他，“羽隐阁要的草药，除了空山芷，都在这儿了。”

　　沧陵只是扫了一眼这些草药，既然沈云珂都这么说了，草药肯定都没错了。比起草药，他更担心她的伤势。她去那座山上采药加上路上的时间都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时间这么赶，她肯定没有好好处理伤口。

　　好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郑重地开口道：“沈云珂，我可以看看你的伤口吗？”

　　沈云珂听了，一头雾水。看她的伤口？这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沧陵是不相信她受伤了？不是。她有必要假装受伤吗？

　　在沈云珂揣测他的意图时，他轻轻地说了一句：“我看看你的伤势。我……有点担心你没好好处理伤口。”他说话的时候低下了头，仿佛时觉得自己这样的言行太冒昧了，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沈云珂注意到，他的耳根红透了。

　　她见过的美男子数都数不清，大多数人她连名字都喊不出口。她的记性一贯很好，但她对他们叫什么名字一点都不感兴趣。她与那些人，各取所需罢了。她不想一个人在痛苦，就找些人一起游山玩水，饮酒作乐，打发打发时间；他们接近她，也都只是贪图钱财或者权势。

　　她见过不少向她自荐枕席的人，但是她不喜欢。那些人，她连名字都叫不出，却能面不改色地邀请她做这种事。她无法接受。

　　沧陵这么容易害羞的人，她还是头一回见到。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她竟然觉得挺有意思的。

　　她伸出自己的手，虽然包了纱布，看不见伤口。她难得用一种极为温柔的语气说：“别担心了，我没事的。伤口我来之前，自己处理过了，就不给你看了。我还是略懂点医术的。别担心。“

　　对了，也不知道他的伤这么样了。之前她替他包扎伤口，那伤口还挺深的。

　　“对了，沧陵。你之前的伤怎么样啦？”

　　眼前的人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