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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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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松儿回来啦?”
程松直刚回到外婆家,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定睛一看,正是他二舅妈,大概是有空了来看看外婆。程松直对舅妈也没多大感情,冷冷淡淡地打了一声招呼:“舅妈。”
但是舅妈却仿佛与他十分亲密的样子,笑得灿烂又虚伪:“你爸今年可厉害啦,都成名师了,你不回去跟着你爸?还能学学语文,以后说不准也是个高考状元!”
眼看着孩子脸色不太好了,外婆赶忙打住:“你说这些干什么?松儿累了吧,快回房去歇歇,中午外婆给你热饭吃。”
程松直点了点头,正要走,却被一个小几岁的女孩冲过来打了一下。
“玫玫!你怎么打哥哥呢?”外婆赶紧站起来,怕俩小孩生气闹起来不好收场。
那小女孩是二舅妈的女儿,程松直的表妹,小他三岁,小时侯还好,自从他住到外婆家以后,小表妹就对他很有敌意。
程松直倒是很想发脾气,但是人家是有爸妈撑腰的,他什么都没有,最后也只能垂着头,闷闷地回了房。
外婆看着孩子进屋,轻瞪了舅妈一眼:“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干什么?”
“那我得提醒他呀,他是姓程的,又不是姓时的,成天住在外婆家像什么样子?这都住了一年多了,不花钱啊?还不都是花外婆舅舅的钱?”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吧,松儿能花多少钱?再说了,花也是花我和你爸的,我们可没问你们要过钱,少给自己揽功劳,而且,映泽也是给着钱的,我没跟松儿说,怕他又闹脾气,你这么大个人,你胡闹什么?”
“哼,现在说不花舅舅的钱,以后可就说不准了,阿兰没了,以后您和我爸有个病痛的,那还不是我们家和大哥家掏钱?要是这孩子一辈子不回去,以后您丢给大哥养,反正我不养,我有时玫一个就够了。”
“积点口德吧,少说两句死不了!”
这边舅妈想着赶,实则那边程老师也想着要,暑假的时候,程老师来了好几次找程松直:“松儿,回家住一段时间好不好?爸爸陪你写完暑假作业,再带你去玩,我们可以去北京看师爷,或者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相比刚搬出家那会,程松直现在五官长开了些,看着更加清秀帅气,眉眼间尽是时清兰的影子,但是他的眼神里没有一点欢喜。暑假作业他都没有拿出来,也许作业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反正写不写都没有关系。
至于去玩,能有什么好玩的?
“不要。”他用两个字,拒绝了一切。
“那爸爸给你报暑假补习班好不好?你的成绩有点落后了,爸爸怕你四年级跟不上。”有点落后是非常委婉的说法,程松直的分数,在全班倒数榜上,赫赫有名。
“不要。”
他拒绝一切,包括这个世界。
程老师没办法,私底下跟外婆说让程松直回去,不然他的学习要毁了。外婆知道,孩子的成绩不行了,可是一看孩子那个消沉的模样,怎么也不忍心。
“映泽,再让松儿缓缓吧,他还这么小。”
程老师没办法,不仅是程松直不高兴,老人也很伤心,他狠不下这个心,最后只能满载失望而归。
有时候遇到叶老师,程老师会跟他诉苦,说不知道该怎么办。
叶老师原本是不愿意多插嘴的,但是他与程老师多年同事,又是看着程松直长大的,也不忍心,便出主意道:“要我说,你是老子还是他是老子?他要怎么样你都惯着他?当初不该打的时候你打那么凶,现在该打你又不打。我可跟你说,三年级是小学的转折点,这一年跟不上,后面几年可就废了。趁着现在,落得还不算多,赶紧拉扯回来。”
“那你说现在咋办?我总不能去和老人抢孩子吧?”
“那你得和外公外婆说呀,老人溺爱孩子你还不懂吗?”
程老师叹气不止:“我也是怕了程松直了,万一他一回来又跟之前一样要死要活的,我还不是得把他放回去?”
无解的问题,说来说去都绕回原点,程松直不愿意回来。
叶老师也是真没办法,最后只能摇摇头,一再叹息。
等到外公外婆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已经是三年之后。程老师又送走了一批学生,程松直小学结束,小考成绩不堪入目。外婆知道再这么下去不行了,又刚好赶上三中建好了新的教师宿舍小区,便跟程老师一商量,趁着这个机会,让程松直回去。
程老师很节俭,虽是搬新家,但能用的家具依旧搬了过去。新家宽敞不少,比旧房子明亮许多,但却真的没了时清兰的影子。他为程松直布置好房间,然后给他打电话:“松儿,开学就初中了,你回来住吧,离学校近一点,爸爸还可以给你辅导作业。”
过完十二岁生日不久的程松直剪了个干净的西瓜头,看着很乖,实际上已经成了老师口中的坏学生,他不仅成绩差,还不参加集体活动,经常被老师点名批评。为了他,外婆不知道头痛多少回了。
“我不想回去。”
“松儿,你体谅一下外公外婆,他们年纪大了,照顾自己就很吃力了,每天这么远送你上下学,你忍心吗?”
“外婆不想我回去。”程松直拿出了挡箭牌。
“可是外婆跟我说,你的成绩太差了,再不回来,你的初中就废了。”
虽然以教职工子女的身份,程松直可以直接上三中,但那毕竟是N市最好的中学,藏龙卧虎,他这个狗屁成绩去,如果不抓紧恶补,还不如不上。
程松直不在意什么成绩,他只是去问了外婆,是不是让他回去。外婆左右为难,劝慰道:“松儿,等你把成绩赶上去了,周末还是可以来看外婆的呀!”
程松直眉宇间一片阴郁,硬邦邦地说:“知道了。”随后走进房间,“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南方的七月,烈日炎炎,哪怕到了傍晚温度仍然降不下去,金色的斜阳把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身体拔节的孟承云从椅子上站起来,往溜冰场走去,靠着外围栏杆喊:“松哥!走了!”
程松直“咻”一下直朝孟承云而来,和他隔着及腰的围栏说话:“爸爸的烟呢?给爸爸点上。”
今天溜冰场没有什么人,程松直玩得很爽,实在很舍不得回去。
孟承云从口袋里把烟掏出来,熟稔地帮他点上,看着脸庞稚气的同伴像一个社会青年一般吞云吐雾。他知道这不好,但是他劝不住。
这些年,程松直很苦,他说不清苦在哪里,但他就是觉得程松直很苦,仿佛一天也没有开心过。
程松直吐着烟圈,把烟递给孟承云。孟承云象征性地吸了一点,还了回去:“再抽,等会回家要被我爸发现了。”
程松直笑他:“住在家里就是要被人管,烦死了!”
“程松直,你又在说反话。”
程松直看了他一眼,扭过了头。
“松哥,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说反话?”
“什么反话?”程松直假装听不懂。
“其实,你这么多年,都在等着你爸来接你回家,对不对?”
金黄的光线下,程松直的脸庞闪耀出一种奇异的光芒,但他很快低下了头,就着铁栏杆碾掉了烟,转身“咻”地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