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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第 17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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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根教鞭是严先生年轻时候上课用的,一根竹子砍下来,破成七八道竹篾,头尾捆在一起,方便手持,因竹篾比竹竿锐利,一同砸下,若是真的下了教训的心,一下就可破皮,三下便可见血。严先生年轻时带去上课,有学生不听话,便隔着衣裤不轻不重地教训几下,不至于打伤,但也疼得学生龇牙咧嘴的,从此不敢在严先生课上胡闹。
严先生下放之后,这根教鞭被以前的学生保存了起来,直到他再回到大学,便当作家法一类的东西传了下来。
但严先生并非回回都用教鞭,如果学生没犯严重的错,便只用戒尺,若错得厉害,才会动用教鞭。
刘巍思第一回挨严先生教训,就是挨的教鞭,三十下,打得他痛哭流涕,偷偷发誓再也不理老师了——当然,最后还是被哄回去了。
过了这么多年,教鞭已呈番黄色,有了明显的岁月痕迹。刘巍思看着跪伏在一旁的孩子,裤子已褪至大腿,一副乖巧挨打的模样,心想程映泽也奇了,自己那么闹腾,竟然生出个这么乖的小孩。
“二十下,这教鞭重,你忍着些。”
程松直从小到大挨过的打不计其数,也挨过不少回重的,可听了师爷这个话,心头还是“扑通扑通”跳,没底。
“师爷打吧,我忍得住。”
刘巍思点点头,扬起教鞭,“咻啪”一声兜风落下!
“啊!!”程松直眼前一黑,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这是什么鬼东西啊?才一下,就跟热油泼上似的,生生揭掉他一层皮,臀尖上火辣辣的,像是破皮了。
如果要从过去丰富的挨打经验中寻找对比,程松直只能想起叶老师那捆成一把的三根藤条,可是这教鞭比那三根藤条还要凛冽尖锐,打一下,跟那三根藤条打了十下似的。这么疼,二十下也不好挨吧?
“疼不疼?”
程松直紧紧拧着眉头,过了一会儿才道:“疼……”
“疼就对了。”刘巍思正要打,却见孩子屁股一缩,很害怕似的,提醒道,“别乱动,屁股撅起来,好好跟你说你不听,那就只好打了。”
程松直害怕极了那教鞭,却要违反自己的本能,尽量不抖不缩,放松下来,塌了下腰,将两团肉往后送了送。
方才那一下烙下的红痕足有两指半宽,明显肿起,横亘在臀尖上,和周围的白皙形成了鲜明对比,直白地昭示了教鞭的威力。
刘巍思扬起教鞭,对准臀尖,再次落了下去,“咻啪!”
“呃啊——”程松直疼得浑身一紧,五官迅速扭成一团,好不容易撅起的屁股也躲了回去,实在是疼得不行了。
臀尖处挨了两下教鞭,已经破了几处皮,一丝一丝的,又痛又辣,难以忍耐。
“咻啪!”又一鞭落下,程松直疼得脖子朝后一仰,失声了。
果然,刚好三鞭,臀尖划出一道血丝,鲜红异常,格外扎眼。
程松直过了十几秒才痛呼出声:“呃……师爷,好痛……”
“知道疼就好,”刘巍思也心疼孩子,他自己挨过这教鞭,知道有多疼,可是正如严先生所说,若是教训时心软,教训便没有效果,被教训的人也不知道敬畏,断不可取,因此拿起教鞭,便得有底线有坚持,“知道疼,你以后就不敢犯。”
“是……”
应完这一声,第四鞭紧接而来,“咻啪”抽在臀尖下,疼得程松直七荤八素的。
“咻啪!”
“呜……师爷,爸爸,救、救我……”
“咻啪!”
“啊呜……老师,救命……要死了……”
程松直挨一下喊一句,刚过半数就一片冷汗了,下唇咬得发麻,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厉害竹鞭,简直让他想一头撞死。
这个时候,从臀尖到臀腿已经全是血红色的了,小颗小颗的血珠争相往外冒。竹鞭打人不容易青紫,却容易破皮出血,不像戒尺或板子那样是钝重的痛,而是新鲜尖利的,每一下都像是要把皮肉掀起来。
刘巍思终于知道,从前严先生总说心疼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看着孩子被自己亲手打得皮开肉绽,却不能不打,对教训者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还有十下,忍住了。”刘巍思狠狠心,继续挥起教鞭抽下,“咻啪咻啪”,打得程松直连连惨叫,叫到最后,连声音都弱下去了。
刘巍思却丝毫没放水,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力度,“啪啪啪”落下,打完了这二十下。
程松直跪不住了,只想趴下,身后密密麻麻的刺痛顺着神经一直传到四肢百骸,每一个神经末梢都跟着震颤。脸上汗泪混合,湿答答的像从水里上来,尽管挨打十几年,但还没有哪一次有这么痛。
“好了,快起来,”刘巍思顾不得珍贵的教鞭,随手往桌上一放,就去扶小孩,“师爷给你上药。”
裤子肯定不能穿了,刘巍思看看外头,罗毓并不在,便让孩子靠在自己身上,半扶半抱地把他弄回了房里。
程松直趴在床上,疼得迷糊了,嘴里一直喃喃喊着老师爸爸师爷,一会喊一个,生理性的泪水一颗接一颗往外涌,很快打湿了枕头。
刘巍思边叹气边给小孩处理伤口,猛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挨这教鞭,也是这样,疼得一脸泪,还跟严先生闹起了脾气。严先生抱他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哄他……
“松儿,除了屁股疼,身上有没有哪里难受?”刘巍思轻声问。
没力气、头晕、肚子痛……哪哪都不舒服,可是程松直没办法分辨是某些部位痛,还是屁股的痛扩散开去造成的效果,干脆摇头,不说话。
刘巍思道:“疼是要疼的,但你记得住教训就不亏,师爷今天跟你说的话,你记住没有?”
“我记住了,师爷。”声音很虚弱,实在是太疼了。
“好了,上过药就不疼了,伤口很快就结痂了,没两天就能活蹦乱跳了。”刘巍思拍拍小孩的背,问,“心里怨不怨师爷?”
程松直轻轻摇头:“我知道师爷是为我好。”
刘巍思坐在床边,陪小孩说话:“松儿,我知道,现在大家都在争论文争课题争奖学金,学校呢,也把这些东西都量化了,参加什么活动加几分,发一篇论文加几分,别说你们,我和罗老师有时候也为这些东西烦恼,所以师爷可以理解你。但是,松儿,这些东西固然重要,可它不能比求知和培养人格本身更重要,如果我们为了这些东西而丧失了一颗求知求真的心和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这不是舍本逐末吗?”
“师爷,我懂的,”程松直嘴唇发白,缓缓道,“爸爸说过,您一直最注重培养学生的人格,更胜于教授知识,更不要说这些可量化的数据。我也知道,师爷对我的期待……”
刘巍思眸光一闪,有些动容。
“我跟爸爸说过教鞭的事,爸爸说他这么久都没有见过严先生的教鞭,”程松直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师爷,“但是师爷今天是用那根教鞭教训我的,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刘巍思抚着孩子的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你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