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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第 1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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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什么声音啊?”方韵言拍手拍到一半,扭头看向别处,寻找声源。
旁边的女生也跟着转头:“没啥声啊?不对,我也听到了。”
“怎么像是那边传过来的?”
“但是没人啊,黑魆魆的。”
越来越多同学被这声音吸引了,一个个连游戏也不玩了,就七嘴八舌说话,仿佛对这声音很感兴趣。
“可能是班长在和班主任说话。”
“还说话呢,不打起来就差不多了。”
“哈哈哈哈哈,老师不会又在打小孩吧?”
“怎么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你忘了上学期老师打班长那事了?”
“哈哈哈哈哈老师真的好凶。”
“班长怎么回事?这么大个人,还被打屁股,天呐,好羞。”
“对啊,好难想象,好丢人,要是我都没法见人了。”
“太离谱了!”
“……”
程松直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将每一个同学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把他们的私语和笑声听得明明白白,可一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身后的巴掌“啪啪啪”地落下,左右开弓,把那两团肉打得热辣发麻。
远处传来不甚整齐的丢手绢歌,时不时有女生清脆的笑声,落到程松直耳朵里,全是在笑他长这么大还被爸爸脱裤子打屁股。羞耻感如同早春上涨的河水,不知不觉就将人淹没,轻而易举地打开了程松直的泪腺。
“啪啪啪”,身后巴掌频频落下,因为看不见,程老师也落不准位置,一会在**,一会在**下面,一会在臀腿交接处,把小孩由臀至大腿一片都打得急速升温。
程老师数不清自己打了多少,直到手臂发酸了才停下:“打服你没有?”
程松直在昏暗中淌着泪,声音却还发狠:“打我可以,想要我服,不可能。”
“好,那就打到你服!”程老师气头上,一扬手,又“噼里啪啦”地落下巴掌,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格外响亮,几乎能盖过不远处班级同学的游戏声。
什么也看不见,程老师只能靠手感确定,小孩屁股已经肿了,但没破皮流血。按说教训了这么久也该够了,可是一想到小孩不知错不认错的倔强模样,又觉得怎么教训都不为过。想到这,程老师更添了两分力,重重地拍打这两团已经发烫的肉。
程松直虽然常常挨打,但还是怕疼,这么多巴掌打下来,疼得他受不了,即使咬着牙不出声,也还是难受得左右躲闪起来,屁股一扭一扭的,妄图躲过再次落下的巴掌。
平日里光线充足,即使小孩扭动,程老师还是能精准地打在小孩屁股上,可这会一片漆黑,程松直一动起来,巴掌就难免落到别的地方,“啪”一声打到了小孩屁股外侧,疼得他“啊”地叫了起来。
不行,不能叫!叫了别人就知道了!程松直重新咬紧牙关,只有眼泪“扑簌”落下。
“还动不动?”
程松直不回答,程老师等了片刻,没了耐心,又用力挥起巴掌,继续施罚,“啪啪啪”的声响如夏天的雨点一样密不透风,那力度,不像教训小孩,倒像是泄愤了。
还打着呢,外头突然传来清晰的女声:“哎呀,跑得我热死了!”
“我也是,不玩了,我要躺下了。”
程老师巴掌一顿,没再落下:“不想让同学们知道你在这里挨打就起来,别给我讲那些气人的话!”
程松直也听到了声音,好像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慌忙穿上裤子,布料一蹭到红肿的皮肉就激得他连连倒抽凉气,分明疼得要死,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帐篷里有点尴尬,父子俩都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这个时候突然开灯也怪怪的,万一被其他同学注意到,窜过来个人找老师找班长就完了。
因此,两人都不说话,各自躺下,背对着背,一副要睡的样子。
程松直不知道爸爸如何,可他睡不着,屁股疼得厉害,一闭眼就看见他被爸爸打了以后丢在家里的样子,天空都睡了,他还没有睡。
次日下午就要返校,程松直一大清早就出了帐篷,当起了兢兢业业的班长,一会指挥着大家去做早餐,一会帮女生拿东西,只是一直没有跟程老师说话。
回程的路上,所有人都坐在之前的位置上,程老师看着小孩点人数,心想等会他坐过来了就哄他几句吧,可没想到,程松直走到后面就没上来,过来的是一个无辜而可怜的孟承云,两手一摊:“程松直让我来的。”
程老师扭头看了一眼,孩子已经坐在后头了,估计是抢了孟承云的位置。他暗自叹气,摇摇头,让孟承云坐里头靠窗的位置了。
今天是周六,春游回来就回家,对学生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一个个不仅不累,还兴奋至极,一班同学在大巴车上就唱起了歌,一路欢声笑语。
但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程松直一整天都扯不出一个笑,傍晚回了家,要回房却被程老师拉住了:“松儿,爸爸看看你的伤。”
程松直挣开爸爸,不悲不喜道:“是要看看打得够不够重吗?如果不够重,我就没吃到教训,你是不是要继续打我?”
“松儿……”程老师明显感觉到孩子有情绪,而且他如今的情绪跟初中时不一样了,不会直接生气,反而非常冷静,很难沟通,“我知道你在介意昨天的话,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要爸爸怎么说呢?爸爸偏袒你吗?以后人家怎么议论你呢?”
“原来你很在意别人的议论。”程松直并不失望,似乎早就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但是我更在乎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松儿,你知道,爸爸一直都是肯定你的正义感的,但是,这件事错了就是错了,你处理并不得当,而且你跟那个同学有旧怨,难道你打他的时候没有掺杂个人情感吗?为这个,我打错你没有?”
“没有,你没有错,你是爸爸,是老师,你永远也不会有错!”程松直一转头,就看见客厅的沙发,昨晚出现在脑海里的情景,他就是躺在那张沙发上,屁股光着,被打得青紫斑驳,他哭得凄凉,爸爸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根本,根本不能接受一个不完美的我,对吗?”程松直忽然落下泪来,直面这件事对他来说太艰难了,“或者说,你也不能接受不完美的自己。因为你是天才,有名师的光环,所以你拼命地维护自己的形象。我在外婆家的时候,你觉得我对你冷漠,你落面子,难堪,就不去看我,宁可去做很多讲座,也不愿意去陪我。反正你一开讲座,就有很多家长老师学生去听,他们全都很崇拜地看着你,等着你和他们交流,不会有人像我一样给你脸色看,对吗?”
程老师怔住了,不知道怎么就说到这些事情上了:“松儿,这些事我们说过了……”
“没有!没有说过,不要文过饰非,不要浅尝辄止,要说就说个明白!”如果说初中的程松直想知道爸爸究竟是爱他还是爱时清兰的儿子,那么现在的他想知道,爸爸究竟是爱他还是爱一个优秀的学生。
“你为什么不送我去上学?因为我一个人给予的感谢不能满足你的虚荣心对吗?你要所有的学生、老师和领导都看见你是多么尽职尽责,你在努力让所有人满意,除了我!等我长大了,我也成了你虚荣心的一部分,我必须要努力上进,聪明优秀,才能让你高兴,你才会爱我,对吗?”
“怎么会呢松儿……”
“怎么不会呢?你试着接受我,不过是看到我开始学习了,觉得我也不至于那么差了,不是吗?你说你爱我,那你刚把我从外婆家接回来的时候是怎么对我的?你打了我,就把我丢在这里,”程松直指着沙发,泪如雨下,“我发了烧,没有吃饭,一口水也没有,你到半夜也不回来,我只能去老师家,你关心过我吗?”
“你要看到漂亮的成绩才笑,听到老师的夸奖才笑,你知不知道,我偷偷玩轮滑的时候都会做噩梦,梦到你因为我学习没有进步丢了我的鞋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每一次指责我做错了什么我都好害怕,觉得自己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只要能让你高兴的事我都努力去做,考三中,当班长,拼了命地学习,可是我越这样你就越苛刻……”
“不是的,松儿,”程老师心如刀割,眼眶通红,“我只是希望你更优秀,更……”
“对,你希望我更优秀,可如果我不优秀呢?你会不会爱我?”看着反应不过来的爸爸,程松直发狠抹了一把眼泪,“你不会。”
“我……松儿,你能不能听爸爸解释?”
“我不要解释,我已经有自己的解释了。”程松直再次感到那种扑面而来的窒息感,仿佛空气都停滞了,让人一秒也呆不下去。他擦了眼泪,突然转身冲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