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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   这是舞台表演惯用的伎俩,众人见怪不怪。苏晏也端起酒杯朝下看去,只见白烟消散,一身戴白羽装饰的女子从白烟中逐渐显露身形。

      观众中有人在问这是谁,有人脱口而出:“玉仙姑娘。”然后很快被人遏止。

      笛声悠扬,带了丝悲切,女子一身鸟羽,头上也是鸟类的装饰,仅仅是一个起身,就将鸟类昂首傲立的身姿演绎了出来。

      她动作翩跹,身姿轻盈,伴随着女子的舞动,舞台上的其他舞者也逐渐显露身形。

      这是一支群舞。领头的赫然是大家口中的玉仙姑娘。

      这玉仙姑娘一身白衣,脸上一副银制面具,从头到尾的白,却因为衣服的设计,层次繁多,不显单调。给她伴舞的女子大多也是白衣,身上也有鸟羽,不过那些人的衣裙下摆,却是渐变的黑色,如水墨画晕染,又如鸟的羽翅。

      在众多一模一样的舞者中,玉仙姑娘一身耀眼的白,也恰有几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味道。在音乐渲染到极致之时,玉仙开口了: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她每唱一句,就有人和声。和声此起彼伏,在小小的空间里,倒唱出几分仙乐空灵,余音绕梁的味道。

      苏晏从她唱第一句开始,就觉得有些耳熟,待听完整曲后,才明白这是《诗经》里的《月出》篇。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诗经·月出》描写的是月出时分,美人身姿窈窕、步态轻盈,又仪容姣好,让人一见倾心的场景。

      谢望生道:“玉仙姑娘不管是舞姿,抑或是身段,都与这《月出》篇里描绘的美人完全一致,她明明可以设计一身展现美人风情的服装与配饰的,却要以这鸟羽开场,也不知是何意?”

      苏晏大概猜出了对方的意图,但他心知谢望生这么问,只是为了勾起他的好奇,便摇摇头,假作不知。

      哪知谢望生看向他,却是一笑:“既然不知,那不如请玉仙姑娘上来,当面一问,岂不更好?”

      苏晏怵然一惊,想要拦时对方只是拍了拍手,不一会儿就有人在外应声,道:“玉仙姑娘来了。”

      苏晏忽然站了起来,后退三步,颇有点想跳窗而逃的意图。谢望生看着他,笑道:“轻山兄怕什么,怕自己经不起考验?”

      苏晏也说不清自己在紧张些什么,但见那姑娘已然推门进来了,自己便坐下。

      玉仙甫一进门,就十分有礼地朝谢望生、苏晏二人微微福身。苏晏没有动,谢望生道:“姑娘免礼,请坐。”

      玉仙看了看两人的位置,在靠近谢望生的地方坐下。

      她坐下后,道:“不知二位公子请玉仙过来,有何指教?”

      声音温温柔柔的,还带了股吴侬软语的尾调。

      谢望生眸子虚眯,斜睨着苏晏,嘴角含笑:“不是我有指教,是这位苏公子。苏公子刚看了姑娘的表演,就对姑娘的身姿、舞风赞不绝口。还说,世上竟有如此仙人,是他见识浅薄了。今日邀玉仙姑娘前来,也是想向姑娘讨教,为何《月出舞》的设计,要以白鸟出场呢?”

      玉仙对此似乎早做了准备。她听说苏晏夸她的时候,便顺着谢望生的视线往斜对面的公子看去。却见那公子低眉敛目,一副不愿见人的模样,似乎与她相处很不自在。

      玉仙道:“《月出舞》的设计灵感,是来自小女某日看到了一只白鹭。那日小女入夜难寐,到水边散心,正巧看见一只白鹭在月下嬉水,身姿优美,令人久久难忘。小女有心为此场景编排一支舞蹈,但才疏学浅,一直作不出适配舞蹈的词。倒是偶然翻阅《诗经》时看到了这篇《月出》。一时间觉得那白鹭十分像一位美人,或者说比美人还美,这才有了公子看到的画面。”

      玉仙说到这时,亦是头颅微低,因为隔着面具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唯有将脑袋低下才能表现她此时的羞怯。

      然而到底还是有所不同的。苏晏不自觉地就在心中将蝶香与玉仙比较起来。蝶香的羞怯是带了丝俏皮,欲说还休,玉仙的羞怯却仅仅是羞怯,好似真的为自己的编排感到美中不足似的。

      苏晏在心中比较完,就将目光收回去了。他原先不敢看玉仙,也是怕自己真的被谢望生说中,再遇到一个与蝶香相似的姑娘后,又萌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可是玉仙出现之后,他反正像是心里头松了一口气似的,脊背也挺了起来。

      谢望生察觉到他的变化,还以为他对玉仙动了心思,想表现自己,便开口道:“是吗,我还以为玉仙姑娘谦虚,不想被人冠以‘美人’之名,所以才用鸟来代指美人呢。不过被玉仙姑娘这么一说,回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确实是一副白鹭夜嬉图,如此美景,若是有人能画出来就好了。”

      说着他看向苏晏,道:“轻山兄擅丹青,如此美景,可有激发心中的画意?”

      苏晏对此并不否认。虽然他对玉仙并无对蝶香的那种感情,但玉仙的才情与审美,他也是欣赏的。尤其是经过玉仙的描述,他仿佛真的在头脑中看到了一副白鹭在月夜下戏水嬉游的景象,他也确实很想将它画下来。

      便接话道:“姑娘才情,令在下佩服。若是他日画成,定当赠予姑娘,分文不取。”

      这是他对玉仙的承诺,亦是他对玉仙才情的肯定。大抵文人之间总是惺惺相惜的,玉仙虽然不算世俗意义上的文人,但她对艺术有追求,对美有品鉴,在苏晏心中,就足够被视为同道中人。既然是同道中人,就应当以画赠友,以舞会诗。他会在给玉仙的画上赋诗一首,这种以才情回应才情,以热爱回应热爱的行为,不掺杂世俗价值观的评判,才是苏晏追求的精神境界。

      然而他这一行为,落在谢望生眼中,就是苏晏被玉仙吸引,蝶香被取代有望。

      为了彻底击破苏晏的心理防线,他朝玉仙道:“素闻揽月阁的玉仙姑娘,不仅才艺双绝,更难得的,是有一副天人之姿。也不知谢某今日是否有幸,得见姑娘真容?”

      玉仙长年累月在教坊卖艺,见过她的人不计其数。他们或奉承她,或讨好她,虽不至于对她动手动脚,但无一例外,皆是想从她这讨得一点好处。

      今日见了苏晏,先是被他胜于常人的外貌所惊艳,又被他发自肺腑的称赞所打动。她鲜少在一个年轻人身上,见到如此出尘的气质,仿佛洞悉了这世间的一切,金钱名利,于他都是过往云烟。

      玉仙兀自幻想着面前的男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拥有怎样美好的品格。在听到谢望生说想看她的真容后,她心思一动,然后捏着面具,将丝带缓缓解开。

      “谢公子言重了,玉仙不过薄柳之资,哪里谈得上惊为天人?”

      她话是这么说,可面具揭开的一刹,恰如昙花绽放,宝玉出匣。

      她很白,白得连头上的白羽都压不住,明明一身白衣,那脸颊却白得像玉一般,光洁莹润,嫩得似乎能掐出水来。

      两弯远山眉,眼睛大大的,看人时视线从下往上,带了点羞怯。鼻头小巧精致,嘴唇薄厚均匀,是那种一见就不容置疑的美。

      玉仙刻意将自己颇为满意的角度对准苏晏,大抵女子在遇到自己心仪的人时,总想将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现给他。而苏晏也不负众望,真的被玉仙给美到了。

      他在扬州画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美人图,基本上各式各样的美人都见过。玉仙的这种长相,是他最为欣赏的,优雅又不失艳丽,艳丽而不失端庄。

      玉仙美得很周正,而且是那种一见倾心的美,令人挑不出任何错来。然而苏晏仅仅是一瞬间的恍神,心中想的却全然都是蝶香。

      他不可否认玉仙是美的,也承认自己对她的欣赏。可是感情这种事,不是说你长得足够美,才情足够绝,就能吸引到你想吸引的人。

      有时候苏晏也觉得自己好笑,怎么自己自诩理智,自诩机警,到头来会爱上一个才见过两次,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的女子。

      若这世上真存在什么蛊术的话,他宁愿相信蝶香给自己下了蛊,而且是那种一爱上就不可自拔的情人蛊。

      谢望生见苏晏仅仅是看了一眼就将视线挪了过去,拿不准他这般行为是害羞,还是不为所动。在他看来,玉仙已经足够美了,甚至是整个京中他见过的官妓里最美的女子,可是苏晏的表现,并不如他的预期。

      在见过玉仙的美貌后,他的目的也算达成。女人嘛,赏心悦目即可,再过多深交就会显露出她们的浅薄来。谢望生如此想着,挥手让玉仙退下。他觉得好看的人就应当保存一丝神秘,玉仙继续留下来反而会减损她的美。

      玉仙虽然不解,但也依言退下。临走前,她回身看了苏晏一眼。从他的表情上不难看出,他没有被她的美貌蛊惑。虽然心中有些许挫败,但这样反而让玉仙对苏晏更上心了,回去后还忍不住找人打听苏晏的身家背景。不过这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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