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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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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西又走出问心清念阵,觉得好似做了一场一环套一环的大梦,黄粱一梦不外如是。
走出阵时乔澜起不在,模样秀美的女修朝她笑,令她在对桌坐下,探过她的脉象,交换姓名信蝶让她后续再愿问心时寻她。
陈西又问心问得恍如隔世,坐在桌面另一侧灵魂走失。
反应有微妙的迟滞。
叶初兰见状试探:“问心过程可有异?”
陈西又偏头,细细聆听一秒,再反应一秒:“并无,裨益颇多。”
叶初兰稍放下心,仔细探看揣摩陈西又面色,确定自家师父静悄悄的潜入未曾给这多舛师妹再添分负累。
师父这人真是,叶初兰暗自叹气。
三个时辰前,双与飞自恃修为,潜藏身形气息探来问心堂,并不遮掩完全,路过弟子时还留下考察叶初兰调阵。
叶初兰本是凝神,被忽而覆上手背的指尖惊得心下一跳。
双与飞不满她失神,扣着她的手指增加若干困阵覆阵颠倒阵,兀自进了陈西又所在问心清念阵。
叶初兰一时心乱,盯着难度大涨的阵法拧眉,这是何意?
所幸师妹平安,叶初兰同她交换信蝶,琢磨赠些机缘平了因果。
然后,再好好同师父问问清楚,到、底有什么天大的缘由要这么行事。
陈西又应完话,告辞离去。
步出一道门,听见隔音符压住的谈话声。
走过几遭问心已是累极,见乔澜起背了他的散漫性子同弟子辩说,走过去。
头搁上师兄后背,闭上眼。
像只倦极了的没用小鸟。
与乔澜起协商的弟子一顿,视线不自觉偏向陈西又:“这就是陈西又师妹罢,久仰大名,不妨问问她的意思?”
乔澜起心烦:“什么人也禁不住这么派遣,让她好生歇着又如何,何必这么急。”
向苏玉摸摸鼻子,属实心虚,“瞿宜长老托我问清,我也是没办法,”说时努力捉陈西又身影,对着陈西又探出乔澜起身后的簪上银花解释,“瞿长老愿供一应法宝丹药,望师妹修为更精进时共探雾海。”
乔澜起实觉讽刺,鼻端里发出意味不明的气声,尚未嗤笑完全,陈西又听见自己名字,探出头来。
流苏轻坠,她对上向苏玉视线。
姿容之盛,直教向苏玉不明不白领受了把“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震慑。
陈西又竭力醒神,逐渐展出一个有气无力的虚弱笑模样,如为水濡湿的宣纸,她摇头,发丝知情识趣地跟着透出拒绝意味:“感念瞿长老信任,只是此番伤重,这信重只得暂且搁置,来日——”
乔澜起反手将师妹捞回身后:“那便说到这。”
一拱手带着师妹走远。
唤起飞剑带人掠回常青峰,乔澜起声音落回懒怠开口的散:“何必说那么多。”
陈西又额头贴在师兄后背,出声像是水泡咕噜出水面:“瞿长老是好人。”
乔澜起:“难不成我是拦着好人的坏人不成?”
陈西又笑,在为风牵动的衣衫中接住滑下师兄肩头的青见碧:“师兄是大好人。”
青见碧绕回她的小臂。
乔澜起:“这妖兽是你从烟火众得来的收获?”
陈西又:“不全是,明日得空便交予与兽峰。”
乔澜起应一声,语气漫不经心:“我想起来一件事,你之前说过经脉受损的朋友,是你不是?”
师妹果然无端沉默下去。
乔澜起叹口气:“你打听扶生门医修阙碧,是那人向你灵脉补的缺?那人同你要了什么?”
陈西又向下望潜入夜雾的山径,山风扰动径旁叶影,认过几座山头,在乔澜起的等待下没了办法,低下一点头,额头擦着师兄外衫衣料滑下一点,试着藏话于夜露,露水无辜地滚一滚,抖出它藏不住的解释:“她央我同她共探一处秘境。”
乔澜起:“何时何处?我那之后留意过她,风评尚可,想来不会介意多几个帮手。”
陈西又回想,无奈:“不知。”
乔澜起没忍住,喉管里顶出一声颇类嘲笑的气音,“不知?”随性嗓音里含上伪作赞许的嘲,“行,事到眼前再同我说就是。”
陈西又低声下气,认错态度一流:“多谢乔师兄,有劳乔师兄。”
停几息,难耐霜松剑上寂静,陈西又卷起一点乔澜起袖口衣料,试探着另起话题:“问心太耗心力,忘记留幅字了。”
柔软的,分外天马行空的抱怨。
绕过一切莫名缠绕纠葛的现状,短暂出逃至安稳的一隅。
乔澜起:“您还在乎这?”
手心的衣料怎么玩也不生褶皱,四肢百骸扒着无数拖她入眠的手,陈西又困极,便凝起一株松树松针上渐起的露珠:“在乎的。”
乔澜起将陈西又放回洞府,从储物符内抖出为数可观的丹药,嘱她好好休息。
走出两步折身回返,亲自捏决催陈西又入的睡。
眼见陈西又栽进她阔别许久的洞府床铺,乔澜起脑中简单盘过几位宗内名声在外的医修,挨个谴了信蝶求医。
灵脉。
神识。
寿元。
心境。
啧。
师妹这一趟烟火众,好悬没把自己命给搭外面。
*
叶初兰返回结理峰,迈进双与飞的洞府,唤道:“师父。”
双与飞已经坐在案前冥想,听见呼唤只睁眼,头也不曾倾斜一分,也不应声。
叶初兰见怪不怪,顾自坐在双与飞对面为自己斟茶,茶水入口清甜宁神,她消了几分火气:“我为陈师妹问心的时候,师父为何突然插手?我已演算过横纵变化,师父一笔更易,为师妹横添多少曲折。”
双与飞回得干脆,如阐述事实:“你的演算不准。”
叶初兰又饮一口,茶水不足以盖下心头疑窦,干脆闷尽一杯,细想阵法前后差距:“更换前后陈师妹的问心结果未改,她还因您所加更易疲累现于形,为何——”
双与飞:“宗内要求,况且,问心变了。”
叶初兰不慎咽进一片茶叶,不甘赴死的叶片在喉管一哽,叶初兰也跟着哽住,真是不知为何师父是这般授业性子,小师妹怀宙还真受得了师父这说话习惯:“何处变了,她仍是拌于助人之心,不知随流自处。”
双与飞不知为何自己说得这么清楚叶初兰的心脉还要生波动,何况叶初兰已意识到变动,只得重复徒弟的话:“她累了。”
叶初兰先时困惑,很快反应过来,忖度陈西又问心清念阵诸多幻境所选,她确在其后幻境的选择中愈发不假思索,也确实越发疲惫。
叶初兰:“累了,是何种心结变化?”
双与飞拨算桌上法器,灵力震颤传过微弱铮鸣,未加装饰的头发披在身后,映于灯下的素淡面庞波澜不惊:“是心结之起,或改道,或走通,别无他法。”
叶初兰想通症结,有心情为师父也斟一杯灵茶:“那我赠师妹再几场问心,可否替师妹度过此坎?”
双与飞:“不可。”
叶初兰听见这熟悉的二字回答,了解双与飞今日的耐心解答时间已然无存,赶在师父送客前施一礼起身离去。
结理峰有她练手设下的诸多法阵,几乎日日有阵法悄然失灵,走过其中一处,发现一只被困缚的信蝶,展开,是回春堂发来的召帖,问有无治疗神识的妙方。
今日所见即在眼前,略一想便知此信蝶由何而发,叶初兰站在原地,细细搜刮过往日制阵盘阵图留意过的灵宝,回了封信蝶。
或能挣三分外快,也或能结份善缘。
*
陈西又在自家洞府醒来,睁眼望见熟悉的床帏,很是反应几秒。
她坐起,望见身上衣裙。
烟火众传送阵前随手换的衣裙。
对,回宗门了。
布下隔音术法的洞府不会有市井声响传入。
未打散的发丝垂在背后,陈西又踩下床,蹬上鞋。
好在师兄还记得脱鞋。
青见碧仍卷在她的手腕,更换衣衫想起昨夜山岚雾气,拎出同色衣裙。
重梳发,出烟火众的衣着样式大大便宜小咬,钻入袖口一路寻方便她补觉安睡之处。
钗簪头饰推进发间,略过照镜确认,直奔与兽峰。
与兽峰今日当值弟子忙忙碌碌,头上顶着不知哪知妖兽灵兽落下的一团绒毛:“登记妖兽?”
陈西又:“是。”
弟子刷地抽出一张灵契:“可以给我看看它吗?”
陈西又颔首,隔着衣服点一点青见碧的脑袋,再渡以灵力鼓励,隔半晌,襟口探出一颗小咬脑袋,青见碧的瞬膜裂开露出蓝色眼睛。
弟子点头,熟门熟路地夸赞与记录:“真是个漂亮孩子,师姐是要委托我们寄养吗?”
陈西又摇头:“我养不好她,听闻炼气青见碧已有三岁神智,可口吐人言,她却始终不发一言,我打算将她托付给你们。”
弟子大惊,再度细细观察,确认这条青见碧鳞片细密富有光泽,瞳孔清澈从未挨饿,小心诊断:“不,师姐,她开不开口另说,您其实养得很好。”
比自己矮一头的师姐偏头,发间同青见碧瞳孔同色的珠花微晃。
“先前因委托需求我下了禁制,令其不得注毒,她便——”斟酌不出其他用词,陈西又抬眸认真解释,“时常咬我,即便无法注毒。再者我多方诱其开口,她也、从不理我。”最后一句话中稍顿,透出无端委屈。
与兽峰弟子笑,大着胆伸手碰青见碧探出一点的脑袋,在妖兽快准狠下口时飞收回手,示意:“师姐,真不怪你,你看这不就是见人就咬。”
“而且捐赠也要看妖兽意愿,若是我们与兽峰弟子出山,套了麻袋直接绑上山要送的,我们自是双手去迎,还要赠大袋灵石灵宝褒奖,可有主的妖兽被主人送上门,除了主人意愿妖兽意愿也重要。”
陈西又:“所以,她不愿意?”
弟子摊手:“大致是这样,她对你算是半认主,所以不建议捐给我们,不若寄养于此?与兽峰近日寄养妖兽折上加折极划算。”
陈西又困惑,迷惘地抬头看与兽峰弟子,再低头望青见碧:“她喜欢我?”
弟子:“是,蛇类不贴人的,她肯挂着你到处走已是很喜欢的表现,至于不想说话爱咬人,你照例禁她的毒随便教教就行,有的妖兽天生便不爱说话。”
眼前这只毛色一流的师姐的困惑太具体。
“或者说,你不想养妖兽?”弟子伸手摸头,碰歪头上不知何兽的羽毛,“那要捐也行。确实也有弟子认为妖兽养不熟太麻烦不愿养”
陈西又:“不愿养?”
弟子啊一声:“是这样,毕竟妖兽同灵兽不同,血脉里的传承不知道何时醒,可能主人换了三茬自己也堪堪筑基,心智才到八岁,且还养不熟,毕竟是兽,有赏冲锋陷阵,回头不见赏可能就要反咬一口。”
陈西又:“不好这么说罢,妖兽若生来不能与人相熟,那么肯在嘉奖到来前冲锋陷阵,便是它能给出的全盘信任了。”
弟子略一眨眼:“那师姐便还是要养?那办个寄养如何?”
陈西又犹豫,仰头对上与兽峰弟子的笑:“好。”
这位师姐不只毛色一流,脾性也是顶级。
与兽峰弟子满脑子妖兽,评人也是同等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