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花很漂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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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青？你回来了？”吻文注意到熟悉的面容，停下缓缓收紧身上的装饰品锁链的动作，铁质链条调节的清脆响动仍是因为这松动响了一串。
妙青：“嗯，周二晚上有点发烧，太累了直接睡过去了。”
吻文：“还是自己身体优先啦，你现在还好吗？”
妙青生得哀婉，总蒙愁绪的模样，笑得大些还好，只含一点笑时，显不出多少愉快，只是将哀意推上了顶。
吻文皱眉，草草结束自己的拾掇，靠近妙青：“宝宝，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吗？之前后花园闹堕修你都没这样。”
妙青往身上贴大片艳红的临时纹身，妖俏的花朵攀过腰腹，偎依胸口，动作并不顺利，吻文自然地接过手。
因为都在后花园，所以灯光明亮的狭长化妆间，男男女女贴近着互相妆点，是毫无边际的亲近。
妙青松开手，任由吻文固住纸张，清水浸透纹样的过程很凉，裸.露的肌体很凉：“家里出了点变故，刚彻底办完一个人的后事。”
吻文一愣，手上已然揭下纸，攀长的艳花依上了妙青锁骨：“最近吗？”
“不算，我一直拖，前几天才彻底办完。”
骨灰洒进树林。
苗情想过里面爬出尸体的可能，毕竟是修士，死而复生也不奇怪，可惜在家放了大半年没活，大抵进了林子也不会活。
吻文一时觉得自己有罪，有按着守孝的小辈同她行悖逆之事的嫌疑。
艳色的花沿着消瘦的躯体一路吃，在柔软丰盈的某处盛绽，有了荒唐的联想，这场面像极了孝服下的荒诞淫.乱。
吻文：“我……妹妹你真的可以吗？”
妙青不语，轻飘飘地睨她，凑到镜前在自己眼下绘呼应的图纹。
一笔一划，线条稳、细、直。
“没关系的，真要来抓我不孝，我可能会开心一点。”
吻文直起身，抬头。
还有约半小时入场，化妆间里到处乱糟糟，今夜敲定的风格是瑰魅夜色，锁链、纹身、犄角……旧日对深山妖鬼的想象落入都市，变作迷乱夜场里的游玩情.趣，若是对面并非人属，你想要邂逅怎样的当世妖鬼。
吻文开头还兴致勃勃，眼下有些许萎靡。
她看向化妆间深处，一面面明亮的妆镜映出诡异相融的众人。
流金的图腾真的细致画了全身，饰物上的羽毛飘落在地，红色头发的玉兔……身侧的妙青窸窸窣窣穿上黑色的衣服。
衣料一点点遮住裸.露的皮。
他们当真和狩猎之前，在洞窟内窸索穿上画皮的妖物一样。
*
清晨。
外套重新拢回身上，陈西又决定在青见碧生气之前亲去快递点接回。
万师弟再一会便回来，陈西又连夜排查下几个可疑人选，清理过一批有出入烟火众与多区通行记录的名单。
各区的信息交会，在屏幕上织起细密庞杂的网，有人失踪了，什么时候失踪的？什么地方失踪的？有修士参与，选取标准是什么？失踪者在哪？
被动的应对调查推进艰涩。
陈西又附身捞起拉链，咬合声咔哒咔哒。
文师兄同大叔师妹去实地排查。
名单还有好长一截，东方红工厂组织外出学习，西日种植外派员工出烟火众寻觅适合种植于烟火众的植株，灵犀中学与仰止区有学生交换活动，太阳花幼儿园组织小孩子游学观光……
那名修士依旧躲藏在漫长的名单后。
陈西又走出警局，昼伏夜出有段时间，日光斜照恍如隔世。
街道安静，路过活动中心的秋千跷跷板沙堆，邱北小朋友却已经穿戴整齐指点麾下的小男孩一起建造沙堡了。
邱北眼睛尖尖，笑得甜甜：“姐姐早上好！”
陈西又隔着秋千同她笑：“早上好。”
邱北噔噔跑过来，拍拍手上的沙子，活像一个审阅手下兵士的小将军：“姐姐好早呀，是有什么事要做吗？”
陈西又：“拿一个快递。”
邱北：“哦，我也起得好早，因为今天要当最大城堡的主人，木头，这是我和你说过的超厉害的姐姐。”
被唤作木头的小男孩慢慢直起身，踢踢踏踏地走过来，仰头：“姐姐好。”
邱北：“哎呀我又不是你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啦笨木头。”
陈西又笑着看他们，摸兜时找到了口袋里万时分来的小零食。
好像是独立小包装的薯片。
“要吃薯片吗？”
邱北点头，小男孩只安静地仰头望她。
陈西又将薯片放到邱北掌心：“拿完快递还有工作，我先走了，小北和她的小朋友再见，祝你们搭出最漂亮的大城堡。”
“姐姐再见。”
陆续有工作的另修人离开住宅奔向站点，陈西又笑着摆摆手，加入了早晨的人.流。
*
苗情走在下班的路上，棉袄安生地裹住她，她跟着手机上沐半芹的信息换乘，走进小区，敲一敲沐半芹说的房门，智能门自发弹开。
沐半芹侍弄着新鲜的花束，听见动静抬眼。
朝东的窗很好地兜住了清晨的日光。
沐半芹在其中关切地笑，花枝掩住了她的笑弧。
像是被光笼罩的乐山大佛或者什么教堂里的圣母。
苗情有些许失望，还以为是一个装有摄像机、信号屏蔽装置、彪形大汉、各式道具的小暗间呢。
“昨晚没休息好吗？”
何止，完全没休息。
“我们继续上次的话题好不好？”
可以的，虽然不记得你叨叨过什么。
“喜欢喝什么，吃什么？我们挑一部电影然后一起聊一聊过去，好不好？”
苗情：“好。”
随手挑的电影很无聊，苗情强撑着看过几幕，回过几句沐半芹的悄声分享，听见沐半芹遥远的声音：“可以睡的，不如说，我很高兴你这么信任我。”
可不是信任你啊。
我现在对所有有可能杀了我的人和物都很有善意。
身体被揽向温暖的肩头，最后下滑至柔软的大腿，柔软的脂肪在头下凹陷，压迫其中汩汩的血液。
“情情觉得我像什么呢？”
苗情半梦半醒，影片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妈妈，您很像妈妈。”
“真的吗？可是妈妈好像治不好你。”
很长时间的缄默，影片的乐音毫无意义地漫过耳朵，苗情从短暂的梦里短暂地回到现实，也可能是在梦中短暂地对接了现实：“谁……谁都治不好我。”
细软的话，近乎呓语。
循循善诱的声：“你想被治好吗？”
“想……也不想。”
纤弱浓密的睫毛颤一颤，苗情睁开迷蒙的眼睛，并不清醒的眸光。
“情情，亲爱的，你听过桃花源吗？”
眼睫沉重地落下，唇齿间泄出过轻的字句：“什么？”
沐半芹：“是一只自认很弱小、但很强大的神，它可以吞食人的悲伤、愤怒、不甘……一切不利于生存的全部吞食，只有无忧无虑的快乐，每个人都拥抱彼此，每个人都羡慕彼此，在人间生建起桃花源。”
好困啊。
苗情努力撑开眼，看见沐半芹的下颌，她望着电影屏幕，视线有难以理解的模糊，苗情看不清她是否带笑。
“真的啊，那么好？”
“是真的，那么情情，你愿意信奉祂吗？祂会解决你的烦恼的，全部烦恼，坏的东西——”
苗情又阖上了眼睛，她好累。
原来是邪.教啊。
她在半梦里笑起来，凄清的眉眼浮起一层走投无路的、纯稚的笑：“好啊，妈妈。”
你真像我妈妈啊。
真像。
一颗心拆作两份，爱意向出轨对象倾倒。
你也好像我爸爸。
在蛛丝马迹里默不作声，再在虚诞的平衡下发疯。
争执里双双坠落，妈妈穿着要出门的漂亮连衣裙，头发卷得一丝不苟的漂亮，身上是盛夏花园的清芬，爸爸认真捯饬起造型，用的借口是会议汇报。
妈妈落在额头的亲吻很轻很美好。
爸爸牵着妈妈的手：“路上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啊？”妈妈说着，俯身穿高跟鞋，细细的系带在手指间勾结。
苗情隐隐察觉不对，她说不上来。
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太晚了。
她那时太小，她不知道频繁出入她家的“林阿姨”有问题，不知道穿女装的可以不是阿姨。
不知道那个午后，她的爸爸蹲在客厅写作业的她面前，花了多少力气才按住情绪，不知道爸爸疲惫的声音攥出的幽微情绪什么含义：“妈妈和谁在一起？”
“林阿姨。”
苗情不知道什么是背叛，不清楚这有什么不对。
“妈妈认识、不、情情认识林阿姨多久了？”
“好几年？好久好久了。”
爸爸的手机震动、又震动。
爸爸扯松领带，笑一笑，站起来，苗情好奇地看他，她有段时日不大见到爸爸。
爸爸忙了快一年，似乎是为了职位晋升。
他从书房拿过一份文件，又和平日的爸爸一样了：“爸爸又忘记带文件了，情情不告诉妈妈，当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好不好？不然妈妈又要说爸爸了。”
“好。”苗情说，她只在想妈妈答应了，晚点带她去大姐姐的花店挑一束新的花。
花瓶里的花还很新鲜，跳跃着的、温暖的橙，苗情有点舍不得换掉旧的花。
虽然想要新的花，但是旧的花也没做错什么，也还喜欢旧的花。
放在一个花瓶里好了。
会很漂亮的。
如果爸爸不那么忙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和爸爸一起用塑料瓶学着做书上的花瓶，那样就会有两份漂亮。
哼，明明我自己也可以，可是妈妈不让我一个人用剪刀，她又不怎么喜欢做手工。
“爸爸，等你不那么忙了，我们一起做手工书上的花瓶好不好？”
爸爸很累的样子，他在回消息，但他匀出了时间回答苗情的问题：“好。”
然后他失了约。
隔了好几天，苗情等来了车祸的消息。
好久没叫过爸爸或妈妈了。
虚诞的过往泡影一样消散，苗情捉住轻絮般飘飞的思绪。
不，刚刚好像叫了沐半芹妈妈。
为显示诚意，苗情侧过头，认真睁大眼睛寻找沐半芹的视线：“好，对不起我刚刚好像——”
沐半芹微笑，她美好得像这个时代能培育的最幸运的那一类人，活得好似“生而为人我很幸运”的模板：“没关系，你可以叫我妈妈，我很荣幸。”
苗情笑。
她的视野囊括玻璃灯具，灯具上折射光影，包括一整株扭曲的沐半芹早前打理的花束，仿佛融化着、流动着、燃烧着的完全花园。
好像有浓烈的花香绞进了皮肤，绞进身体，绞进了灵魂的更深处。
苗情盯着灯具上同等扭曲的自己。
即使花在记忆和现实里与一些奇怪的东西交.媾。
花还是很漂亮，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花很漂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