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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三六七 ...

  •   辰元三十四年,剑宗剑修最重要的一天已然到来。

      陈西又认真挽好头发,玉梳推进发间,斜斜戴了支钗,蹦出了自己的洞府。

      陈西又,年十五,炼气中期,恰逢剑宗剑冢五十年一开,应师父亦即父亲陈南却的殷殷期待欲于今日入剑冢。

      洞府外灵气漫行于草木葱茏间,星线隐伏其中,陈西又咳了咳,专注抚平了自己特意挑拣的耐造衣衫的袖口,叹了口气。

      出于多年经验,她认为自己此次剑冢之行多半路途不顺。

      修行之道漫漫,各人各有各自的机缘,各自顺天而行,均有径直上青云,陈南却教导她此事时语气通达了悟,用词考究,颇有平地起浮云的旷达。

      彼时陈西又心中也不是不曾燃起过“万类霜天竞自由”的壮志豪情。

      然十五年弹指一挥间,距离陈西又初次聆听陈南却教诲也已有八年,陈西又充分了解到——自己的机缘大抵就是没有机缘。

      若要说上苍眷顾,陈西又只能递出她前三位师兄师姐的壮阔波澜,说到天可怜见,陈西才能说出几分经验。

      转出自己的地界,远远见树梢停驻一轻灵身影,陈西又活泼起来,奔到树下仰头:“林师姐。”几多孺慕。

      树影婆娑,林晃晃听得陈西又衣衫在风中掠起的声响,又听见流水清泠的一声唤,低下头去,陈西又仰着脸望她,阳光穿林落在她身上,映就她眼底盈盈晕光。

      林晃晃跃下树,抚了抚女孩额顶细发:“师姐送你去剑冢。”

      “多谢师姐,”陈西又无意识向上贴了贴林晃晃的手,雀跃地一旋身往前走,语气欢喜又自得,“师姐我自己走去也不会迷路的。”

      林晃晃笑望陈西又高兴迈步,看她拢作一束的头发荡离身子又落回。

      “又又,回来,”林晃晃含了点笑,轻巧把住女孩没头没脑往前的身子,剑修的手纤细有力,轻易将这只高兴得有点漂浮的小狗按回了正道,“我御剑带你。”

      御剑的风被林晃晃隔绝在外,剑宗山势奇绝,峰与峰间云缭雾绕,因着各峰所属不同,呈现出异质的景,陈西又盯着某座峰头落着的雪,苍青山石在雪色的不完全覆盖下愈显峥嵘。

      “师姐,”陈西又站在林晃晃身前,习惯性胡思乱想,“你的剑会不会不高兴我踩它?”

      “不会,寒雨尚武,其他于它都不值一提。”

      陈西又转而打量那雪色峰头的青松,指尖轻轻牵住师姐的青衫袖口,“师姐,若我——若没有灵剑选择我——”

      “不如何,”林晃晃拢住身前女孩微凉的指尖,语气宽慰,“剑修之剑,本就应自身所求,若为求灵剑而求灵剑,乃本末倒置。”

      陈西又小心翼翼试探着勾住林晃晃的手,壮志凌云地一点头。

      剑冢前诸多尚未寻得灵剑的弟子济济,交错站着。

      见林晃晃来此,纷纷行礼,“林师姐”“林师叔”叠在一处。

      林晃晃前面见礼,陈西又自发退至林晃晃左后方,安心做她的小尾巴。

      “陈师妹。”忽而听见一声熟悉招呼。

      陈西又循声回头,眼睛一亮,声音轻轻,语调快乐:“苏元。”

      “师姐我去同苏元说说话。”林晃晃分神听见陈西又轻而快的语调,转眼就不见了师妹身影,不由失笑。

      “你拿到外门名额了?”

      “以我的实力拿个外门名额不是如探囊取物?”面目清隽的少年笑得极骄傲。

      “有伤到么?怎么不发只信蝶给我,你的场我一定会捧的。”陈西又说着,由上到下认真打量了她外门唯一的玩伴,舒口气,又要往储物符[1]翻灵药。

      “且住,”苏元捧起陈西又急急低下的脑袋,指尖温暖柔润的触感一碰即离,苏元惆怅,自觉像养了半个女儿,“我你还不知道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回头入选青试还要你罩着呢。”

      陈西又定定看他,琉璃般的瞳细细留意苏元脸上的神色,透出几分小动物的机警骄傲:“那我要再厉害点,到时你一报我名号就能横着走。”

      “先拿到自己的本命灵剑再说吧。”苏元睨她。

      “我……”方才还兴致勃勃的陈西又转眼气短,概因毫无底气。

      “行了行了,别愁眉苦脸了,”苏元笑按陈西又头顶,“我们陈仙子何等人也,一柄木剑都能叱咤一方。”

      “跑远了,先说正事,看到那边穿青衫的同门了么。”苏元将陈西又视线引向一方,越过看顾小辈来此正交谈的林晃晃一行,剑冢最前处同来取剑的一拨里,一身姿清绝的少女亭亭而立,如青松绿竹,背影便像一柄剑。

      “那是双与飞长老外出历练百年带回来的苗子,怀宙,天生剑骨,天赋卓绝,入道三载已有炼气圆满,少年英才。”

      “真厉害。”陈西又听得怔怔。

      “天生剑骨的天才不多,最出名的那个你还记得吧?”

      “已入虚境,悬泽万物。”陈西又沐着阳光,眼睛熠熠生辉,迎着苏元的视线一字一句吐出。

      “是,我们呢,先别想宁八斗前辈那么远,”苏元看着陈西又听得认真向往的表情,挑眉笑得狡黠,“到时候,你若想找品质高些的灵剑,大胆跟着她就是了。”

      “嗯?”陈西又分外疑惑地看他,清澈的困惑几能将投机惯了的苏元望得羞惭起来。

      不过——还是差了一点。

      苏元低头,点了点陈西又额头:“我是说,你若没有方向,跟着她走,天生剑骨必是会被名剑选中的,剑冢排布你也知道,名剑周围的剑,总归差不到哪去。”

      陈西又生就一张上苍厚爱的脸,这会眉尾落下来,沮丧得人心生不忍:“那若有剑选中我呢?和选中师父一样,选中我呢?”

      苏元顿了顿。

      和陈西又生就上苍眷顾的模样不同,陈西又此人,除去父亲兼师父算得上不错,多方运势方面,称得上“天厌之人”的冠冕。

      凡是奖励随缘的秘境,陈西又入之必能将秘境最次机缘的等级迭代,更在某次设有兜底的秘境机缘中开出了空气这等闻所未闻的奖励。

      是闻者不信、听者质疑的离谱霉运。

      苏元咽下对陈西又运势的担忧,笑着宽慰她:“那再好不过。”

      陈西又眨眼又笑得灿烂。

      言笑间众弟子已经站进阵中,法阵的光芒亮起,封印阵与传送阵同时亮起,传送进剑冢的前一刻,苏元忽而被人牵住袖摆,又飞快松开。

      他望向身侧,看见陈西又仰着她柔白的脸,挽好的长发被法阵的光映得通透,她笑着露出一侧梨涡,飞快说了一句话。

      转眼不见了陈西又踪迹,苏元站在剑冢里,摸了摸头,后知后觉意识到,陈西又临在阵前说的是——

      诸事大吉。

      感受着剑冢内某处对他的牵引,苏元轻哂,真是傻子,怕是说出了她认为最好最有用的祝福了。

      以入剑冢弟子的修为,估计全阵的人都听到了。

      真是傻。

      *

      陈西又并不知她对苏元的祝福全法阵弟子都收到了,她在发愁自己所在的位置。

      虽然苏元让她尽量跟着怀宙,可她举目四望,此处别说怀宙,是半个同门也无。

      清冷冷的雪境,寒风卷尽了陈西又才从剑冢外染上的春日气息。

      陈西又轻轻阖眼,试图感受寒风里是否有灵剑的牵引,良久,她睁开眼,小小地叹气,该说什么呢?

      果不其然?

      “我有那么不讨剑喜欢吗?”陈西又低低自问,声音犹如雪花落进寂静月夜。

      成絮成片的雪落在衣襟发间,陈西又向前走,雪地里零散竖着许多剑,剑锋隐于雪色,藏于剑冢前再锋利的灵剑在此处也是静默的。

      “入剑冢,灵剑与弟子互择,剑宗弟子需顺己剑心,从剑意,切忌强求。”

      陈西又初次听闻剑冢内灵剑与剑修互选时,刚刚握上陈南却为她雕的小木剑不久,觉得剑冢此设计极为人性化。

      人的想法是会变的。

      自从她七入秘境七次收获寥寥,陈西又开始害怕剑冢的双向择取模式。

      虽说剑宗之前从未出现过有资格进入剑冢的弟子未被任何灵剑选中的情况,但陈西又莫名觉得,这个先例她是能破的。

      话虽如此。

      真的好想强拧一个瓜。

      陈西又将滑到身前的一束头发顺到身后,根据灵剑的形状锋利度与灵气逸散程度分析她是否够格拔出它,试了几柄,纹丝不动有之,遣一缕剑气逼退她亦有。

      这次又是被剑气划伤。

      陈西又倏地闪出几步,嚓的一声,剑气划断鬓边发丝,脸庞一阵凉,血液温吞溢出脸颊,很快冻结在面庞。

      陈西又冷得愈发清醒又恍惚,小声对这柄剑道歉:“打扰了打扰了,实在对不起。”

      “我知道你没选我,可这不是没剑选我吗?”陈西又在灵剑的嗡鸣中强撑着辩白,悄然迅捷地退出灵剑的感知范围。

      她有点没办法。

      苏元的担忧大概是多余的,她或许不太用操心剑的品级问题,她应该操心的是如何解释她为何两手空空踏出剑冢。

      对自己不会被灵剑选中的担忧也好,对自己万一被灵剑选中的期待也好。

      现在事实就在眼前了。

      陈西又尝试得有些麻木,她也试过前往其他区域寻一柄普通剑,可这片雪境好像铁了心要将她困在此处,甚至用上了困阵和幻阵。

      剑冢内自有未生灵智提起就能走的剑,只是既是能入剑冢的弟子,也不致连一柄灵剑都求不得,陈西又试想过她不得灵剑青眼退而求其次的场面,倒是没想过自己会被扔进遍地她拔不出的灵剑的雪境内不得脱出。

      自幻阵退回来,继续专心致志试探每一柄灵剑对她触碰的反应。

      这柄剑、那柄剑,都视她为无物,在她斗胆靠近后竖起禁止接触的坚墙,这是不同于考验弟子是否有资格拔剑的试探,是岿然不可撼动的绝无可能。

      陈西又有极强的预感,她若强求,会命丧当场。

      也不是没有剑宗弟子在剑冢中重伤被传出,元上道君当年金丹后期取凶剑穷离,一人一剑僵持至血液崩溅,最终脱离剑冢时血染阵图,昏睡三年后方真正提上穷离剑共踏大道。

      那穷离剑甚至是愿意的,愿意尚且由于磨合出此类惨案。

      陈西又自觉自己区区一个炼气中期实在做不得这类冒险。

      而且,说真的,陈西又松开尝试拔剑的动作急退,她切实察觉到了生命危险,脖颈为剑气威胁性地擦过,来自灵剑的、冰凉彻骨的杀意不容错辨。

      陈西又自她出现在剑冢位置的左侧试到右侧,由枯树灌木到月下梅树,白色或浅红的花朵纤柔的花瓣混进雪花伴风同行,陈西又破开这风掠出几步,仍被一道剑气深深划伤右臂。

      血液这次没能及时凝结,红色液体顺着小臂淌下,顺着指尖与肌肤脉络溅落在雪地,陈西又引亮治疗符贴上这处伤。

      我的身法此番必定大有进益。

      我摸过的灵剑数目比其他弟子都多。

      我……这梅花真好闻。

      陈西又撤出这柄灵剑划定的攻击范围,向后砸进方才被剑气扫落的积雪中,或许在雪地待太久了,她觉得这雪地是温热的。

      雪和着花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四下都是寂静的,只有雪落上雪地、雪花融化的细碎声响。

      风声停止的间隙,一片雪花轻飘飘地落下来,恰落进陈西又无神睁着的眼睛,眼睫受惊地忽闪,陈西又陡然伸手揉了揉脸。

      醒醒。

      发红的指尖拂落鼻尖的花瓣、抚过落霜的睫羽眉梢,陈西又晃晃脑袋抖落身上雪花,一骨碌爬了起来。

      左边右边试过了,还有上侧和下侧。

      女孩子的衣衫狼藉,雪迹落满身,或许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曾提及的六鼓作气。

      重抖擞往上侧走,不期然撞见同门。

      是此番剑冢之行中最小的弟子万乐人,看上去十一二岁,炼气期修为,唇红齿白,眉目却平稳,他平平看过来,两人见过礼。

      陈西又看出他是循剑来此,对他展颜一笑,不再多话,万乐人也并未对她周身狼藉加以建议,敛目颔首,两人错身而过,各自没入雪原。

      若是找遍雪境也无所得的话,如果那时候,万师弟已然寻得灵剑,或许可以试着央他带自己出去。

      陈西又走近几步,在第一道剑气划伤自己前一个完美的后撤步躲过,随后被二三道剑气削得彻底。

      “噫,救命。”

      陈西又猛地窜出剑气波及范围,血滴被甩落雪地,飞快护住一截袖摆,不由感谢起自己出门前的明智选择,但凡换件衣服自己都不会这么心如止水。

      别人的剑冢之行如柳梦梅赴梦中邀约,陈西又的剑冢之行如采花大盗强行污人清白,突出一个上蹿下跳。

      陈西又敛眸,眼睫微微颤动,触上此片最后一柄剑,弦绷得太紧,剑气未动人先行,退出八米意识到没被斥退,将信将疑地靠近。

      手指谨慎地根根搭上,确认没有反应尝试着施力拔出,每一根毛都警惕地炸起,剑身纹丝不动地毫无反应。

      哇。

      不伤我。

      “谢谢。”陈西又松开手,小小地说话,又带上了雀跃,因着最后一柄剑的稳重友善,她向下侧行去的路都有点蹦跶。

      在下侧又遇见了万乐人万师弟,他方取得灵剑,正从雪地抽出剑鞘,看得出并不轻易,他……他头发有几分乱了。

      正好遇上了,想来万乐人应是要点亮玉牌出去的。

      “万师弟。”陈西又小声呼唤。

      “师姐。”万乐人侧过脸来,稳重地回复。

      “你能稍候带我出雪境吗?”

      男孩困惑地偏头,终是点头,“可以,师姐,”顿一刻,或许是认真打量了她一身狼狈,男孩还是没能捺住提醒,“‘入剑冢,灵剑与弟子互择,剑宗弟子需顺己剑心,从剑意,切忌’——”

      “强求,”闻理温柔和顺地接上他的话,存着娇憨天真气的脸还残余不知何处沾来的笑韵,这张极适合开怀的脸此刻不可避地染上不知所措的茫然,“雪境设困阵幻阵阻我,剑冢内无灵剑择我,我只能拣着一柄一柄试。”

      “没有灵剑选你?”

      “嗯,前所未见的先例吧,”陈西又强打精神冲他笑,“不过,可以不和其他人说吗?”

      万乐人莫名,感到了浓浓的愧疚,仿佛不小心踢了一脚小动物,小动物呜咽着爬走,回头可怜巴巴地望他,他困惑地摆脱这愧疚:“可以。”

      万乐人看着陈西又一柄一柄试剑,终于知道这位师姐是怎么狼狈至此的了。

      他想起传送进剑冢前那一句“诸事大吉”,蓦地和眼前百折不挠的尝试身影对上了,他动了动唇,也想回赠她一句什么。

      忽而剑冢震动,万乐人抬头望去,陈西又被剑气震退,咽下一口瘀血,甜腥味洇入喉管鼻端,信手抹去唇角血渍,她也抬头望去。

      剑冢内一成不变天际为剑气荡开云霞,雪境厚重积雪的云层被撕开裂隙,其上天穹为之一清,透过那缝隙是大片荡起的蓝紫橙黄,陈西又似能透过这云层看见剑冢外的天地异象。

      名剑出世,天地相迎。

      斑斓壮丽的鲜泽驻留她瞳孔,轻易点亮她眼底憧憬。

      或许是怀宙师妹?双与飞师叔大概很是开怀,啊,也可能是其他同门。

      年少登科,春风得意啊。

      我何时能觅得良缘,出得剑冢。

      陈西又低下头,望向眼前的剑林,雪境藏剑一千三百六十八柄,万师弟取走一柄,余一千三百六十七柄,她已经查过一千三百三十柄,上手试过六百七十八柄,余三十七柄。

      陈西又抚平被划得破碎的袖摆,决定下次往储物符放衣服,走向下一柄剑。

      胸腔燃一簇心火,她蓄势待发地将手放上剑柄,一用力。

      “冒犯了冒犯了。”连跑带跳。

      万乐人听得一串慌乱话音,将眼神收回,看着陈西又左躲右藏溜出又一柄剑攻击范围,心中升起的波澜也消散在了雪境的风中。

      第一千三百六十五柄,不让拔,好迹象。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柄,虽然没有以剑势抗拒,但,陈西又望着这柄几乎算得上孤绝的剑,光是直视就觉难以呼吸。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柄剑不知为何收敛了威势,毛骨悚然之感却并未淡下,冰冷的杀意似乎正伸出巨掌虚虚扼住她的后颈。

      陈西又:?

      修行者或小动物的灵觉竭尽全力地警告着她切勿尝试。

      她悖逆直觉地上前。

      她像已经嗅到了自己头颅落地时颈血温热的甜腥味。

      万乐人没有跟上,他被剑势拦住了吗?

      陈西又竭力思考着,调动每一经络每一部位地思考着。

      想来这柄剑也并不乐意,那么还余一柄未试。

      还有一柄剑,最后一柄剑,第一千三百六十七柄,在哪里?不去拔,慢慢、慢慢退回去,会没事的。

      视线冻结在第一千三百六十六柄剑的剑身,过于锋锐的光芒似能划伤眼球。

      视线与意识的连接不再清晰。

      似能划破眼球的锋锐抵上视野。

      等一下,刚刚看见了什么?

      在第一千三百六十六柄孤剑的寒凉剑锋下,似乎看见了另一个剑柄,空气在肺腑内冲撞横行,刮出鲜明痛感。

      她艰难地走近第一千三百六十六柄剑剑势笼罩下的疑似第一千三百六十七柄剑。

      她能察觉到第一千三百六十六柄剑对她的僭越忍无可忍的不耐,扼住后颈的巨掌仿佛在缓缓收紧。

      陈西又靠近得颇狼狈。

      艰难地、一寸一寸地迈步。

      意识被截断得千疮百孔。

      想用爬的。

      终于来到疑似的剑柄前,她险些被压趴在第一千三百六十七柄剑前,剑势压得五内满载痛楚,陈西又咽下又一口血。

      顶着愈盛的剑势困难地理好衣摆俯身,眼前一阵阵发黑,陈西又扶上剑柄,她能感觉到手下这柄剑未生灵智。

      没关系,没有灵智也很好。

      陈西又痛得窒息得有些麻木,眼底却还是一点摇曳的期待。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柄剑的威势死死压着她,她的脊骨被一节节向下按,像要被这压力一寸寸碾碎。

      像在求娶新娘。

      顶着巨力拔剑,陈西又已有几分神志不清。

      她缓缓从雪里抽出第一千三百六十七柄剑,艰难地拔出她在雪境遍寻终于寻得的剑,第一千三百六十六柄剑的剑势不断加码,女孩的骨骼发出不祥的声音。

      陈西又听不见了,她只全心全意地从雪地抽出剑身。

      血味弥漫,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崩开,温热血液汩汩淌过女孩凉彻的肌肤,血液顺着指尖湿漉漉流过第一千三百六十七柄剑剔透剑身。

      完全抽出的时候,剑势骤松。

      陈西又啪唧倒进了雪地里,所幸她还记得避开剑锋。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柄剑仍独占高台,大片的雪仍在落下,陈西又无声无息伏在雪地里,任由大片的雪覆上她。

      片刻,她艰难地翻回身,看着天上由名剑现世裂开的吉相,笑得颇疲惫、极欢欣,无意识的吐字未大过雪声:“也算大吉大利,一三六七。”

      她的世界此刻一片岑寂。

      祥云霞光落了她一身,落在她千辛万苦取得的剑上,落进她左侧梨涡,鲜血缓慢溢出濡湿雪地,侧颊正淋漓的伤口冲淡了她总也遮不住的天真气。

      大吉大利呀,陈西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三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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