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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香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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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酒吧里昏暗嘈杂,阴暗中笼罩着暧昧的寂静与喧闹交相呼应。
昏黄灯光下,黑衣少年过长的碎发在额间垂着,遮住他如明月蔼蔼般的眼眸,他靠在吧台上,若隐若现的身姿更显瘦弱纤细。
清冷的少年在拒绝过今夜第三个来向他搭讪的男人之后,神情冷淡的擦着手里的盘子。
调酒师阿泰忍不住调侃道:“你下次要不然戴个口罩吧。”
少年面色苍白,姿容青隽,吐出来的话一样的寒冷:“被投诉过。”
阿泰无奈地耸耸肩,他拉长尾音唉了一声。
少年来这一周了,从上任开始每晚的搭讪者就没断过。
要说为什么只有男人没有女人,因为这间酒吧是一所名头不小的同/性/酒吧。
夜色萎靡,昏暗又浮华,奔波了许久的客人在黑暗中释放与发泄本来的天性,染着尘嚣的无穷无尽、纷纷扰扰。
与阿泰机缘巧合相识,在尘世奔波的二人同病相怜,阿泰与酒吧老板相识,入职后又把宋彦宁介绍了进来。
宋彦宁没有透露自己的性别取向,但老板义无反顾就同意了,主要原因在于他那张脸,一张游走于夜色的脸,一看就很能给他招生意。
而宋彦宁选择这家酒吧也很简单,离学校远,能避开同学,再者,这里出价高。
哪怕不可避免会受到一些客人的骚扰。
阿泰兴致不错地调着酒,他插上最后一片薄荷叶,然后把酒递到宋彦宁面前。
宋彦宁接过,他不动声色扫视了一圈,酒吧环境还算宽敞,为了营造幽深的氛围,只是偶尔有几盏微亮着的灯。
许是今日有些不耐,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绕路在黑暗中行走,而是速战速决,经过酒吧中央那盏亮堂的灯光。
亮光映照着少年精瘦纤细的身姿,在少年无意移过目光时,在这盏全酒吧最亮堂的灯光下,泛着卡其色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暖光下青年的眼睫微蜷,坐姿慵懒靠在沙发背上,看着有些疲惫,白衬衫一丝不苟束在黑西裤里,暖光同月光笼罩在他脸上,显出寒空般深邃的淡漠,泛着暖调的金丝眼镜。
那个永远站在聚光灯下,像栀子花一样有着馥郁香气、洁白外表的人。
他怎么会来这?
沈舟栩,他的学长。
他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这一面,那一刻极端的落差好像在宋彦宁心中迸发开来,向来克己复礼、温文尔雅的学长,如今喝了酒坐在一家gay吧的沙发上。
禁忌、拉扯冲击着宋彦宁的内心。
当然,他这番复杂又纠结的情感拉扯也仅限于内心,瘦削的身躯依然淡然处之走过去。
只是,在微笑着给客人上完酒之后,昏暗中他的身影和背景几乎融为一体,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眨眼间,他原路返回。
暖黄灯光下,被蹂躏的白色衬衫更显纯洁,醉酒的男人摘下一直压在鼻梁上的金框眼镜。
“先生,你需要喝些什么吗?”
沈舟栩两颊酡色,眸光潋滟,衣着随意又有着褶皱,看着就像是喝醉了酒的人,但身前的桌面上却什么都没有。
宋彦宁道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放在身侧磨搓着的手指,鬼使神差,多此一举,又招惹麻烦。
他向来最是识时务,从不给自己找麻烦。
今日却找了。
沈舟栩扶额,松开手,抬起凌厉又朦胧的醉酒目光看向宋彦宁,那般锐利,红血丝扩散着,看起来确实喝了不少。
锐利的目光像刀一样刺痛了宋彦宁的心脏,那种厌恶又排斥的目光突然升起了宋彦宁心中埋藏多时的恐惧。
像是那个凶猛又恶心的怪物,正大张他可怕的獠牙,嗷嗷叫唤,然后吸引来了一群恶心的同伙大展他们粗糙又宽厚的手。
或许是他看错了。
沈舟栩眼中又带上笑意,温文尔雅,他声线沙哑却不阴沉,语气轻柔和煦。
“麻烦给我一杯莫吉托。”
返程时,他又一次隐藏在吧台边上的阴影里,姿态随意慵懒,一会看见变成薄纱的光下沈舟栩并不清晰的侧脸,一会又飘忽地看着阿泰调酒的动作。
他的嘴唇好像是自动张开,道:“你觉得那人为什么来这?”
阿泰流露出心知肚明的神情,手里重复着调酒的动作,示意地挑了挑眉:“要不是失恋、要不就是失意,但终究半夜而来,就是来找乐子呗。”
宋彦宁心脏又一个咕咚,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接着问:“找什么乐子?”
“哐当”一声,阿泰手中两个微小的玻璃酒杯一打滑就碰撞在一起,他神色诧异又惊奇:“你不是今日刚来吧?”
“当然是感情上的乐子,来这还能是为了什么?那家伙明显是个同性恋啊。”
宋彦宁有点软硬不吃,他竟然还是不信。
摇摆不定的目光垂下来落到地面,古怪地看不出情绪。
但又想起刚刚冲动地上前问候,宋彦宁还是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戴在了脸上。
毫不意外,等宋彦宁端着餐盘走过去的时候,沈舟栩周围已经被包围了。
一群看着眼熟的老顾客兴趣盎然地围着淡淡笑着的沈舟栩,凌乱松散的白衬衫此时被杂七杂八的染料包围了,不知道为什么,宋彦宁从那抹笑意看出些许勉强与排斥。
他是自愿的吗?不自愿来这干吗?
宋彦宁走过去,面上的黑口罩隐藏着他的情绪,他与那群醉酒又疯癫的人们保持了一段距离,将酒放下,抬眼留意到沈舟栩流露出的柔意带着感激的微笑。
宋彦宁什么都没有说。
天已昏晓,今天还有上午的课程,宋彦宁刚从员工休息室换了一身穿得皱皱巴巴的短袖走出来,出门前看了眼正在擦拭调酒台的阿泰道了别之后。
他在昏暗中一步又一步前行,沙发上的那群人还没有离开,他那个单纯无害的学长此时脸红的像只兔子。
周围一圈人还在不断递过手中的酒劝他多喝一杯。
男人推脱不过,势单力薄,只是想挣脱开一旁搭在他身上的手,又被人搂得更紧了。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宋彦宁:……
几乎是刹那间,他突然冲过去,连同荡起来的是他身侧斜挎着的帆布包。
他突然生出一种力量,推开围在沈舟栩身边的人,果断拉起他然后抱歉一声:“不好意思啊,我是他学弟,他喝醉了。”
一旁那个一直围困着沈舟栩的皮衣男子不爽的扯住沈舟栩的一只手臂,他脸上那股阴郁抑制不住,眸间充斥着夜行动物的敏锐和阴暗。
宋彦宁拍了拍沈舟栩的后背,他靠在他耳边轻声喊道:“学长,学长?”
琥珀色的眼眸睁开,那人似乎终于微微清醒,在一阵模糊的呢喃声中,才开口道:“学弟……”
然后宋彦宁用力拍开那个缠在沈舟栩身上的手,再将这个几乎靠在自己身上的人一路拖出酒吧。
晚风吹散了模糊的意识,冰凉的空气刺痛肌肤显得分外寒冷。
磨搓着赤裸的手臂的宋彦宁看了眼敞开的袋口,从中拿出那件单薄的长袖外套,套在了迷糊的学长身上。
在小巷椅子上迎着晚风坐了一会,靠在宋彦宁身侧的人清醒了不少。
酒馆里充斥着萎靡又刺激的肮脏气味,即使宋彦宁迫使自己熟悉,鼻腔已经麻木了,以至于刚刚靠那么近,他也只是被麻木的酒香蒙蔽了。
淡淡那一缕柑橘调的纯澈清香,温和不刺激,不是宋彦宁想象的,那洁白盛放的栀子花香。
他碎发下的茶色眼睛中透露出了些许烦躁和忧郁。
这种香气更美好,但他却更希望他身上带着馥郁的栀子香。
沈舟栩揉了揉眉心,虽然他看起来还是意识朦胧,但能正常回话了。
宋彦宁坐在小巷子里等沈尧君清醒他自认为也是挺傻的。
他此刻毫无救人的好心泛滥,甚至懊悔自己暴露了身份。
倒不是他们现在真的没地去,宋彦宁原本可以直接回他那个小破出租屋,但现在,他和沈舟栩显然没有那么熟。
他不想把人带回那间破出租屋,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困苦,也不想掏钱给人在酒店开个房,开玩笑,他在这熬夜干一天都赚不到那么多钱。
只能在这里耗费他宝贵的睡眠时间陪他在这里等待。
沈舟栩撇过目光,看向摘下口罩的宋彦宁的脸,苍白憔悴的瘦削面容,立体的五官,被风吹的退下潮红的双颊。
他很轻地叫了一声:“学弟。”
像是要消散在晚风中。
宋彦宁还没把他想问的话说出口。
那人就直接说:“带我去酒店吧。”
诚然,沈舟栩身上那浓郁的酒气以及不太清醒的眼眸,宋彦宁可不想被酒店前台认为是某类人,于是开房这件事都是沈舟栩自己操办的,他在一旁坐了会。
然后好人做到底,扶着那人一直送到酒店门口。
从那人手中接过房卡刷上之后推门而入,插上房卡,关上房门,走过门口才发现,中央摆着两张单人床。
沈舟栩丝毫没有什么异样的神情,他疲惫的眉眼很感激地看了一眼宋彦宁。
恳切开口让他现在这里睡一晚,明早有人来接他,顺便把他也一起送回学校。
只是他看起来仍然不太清明,一点都没多个心眼问一句宋彦宁是谁,来自淅大的哪个专业。
不过吗,这些对于宋彦宁来说并不重要,便宜不占白不占,作为已经感受过多次溪江市早高峰的宋彦宁,偶尔坐一次私家车也是一次不错的享受。
状态不佳的沈舟栩似乎挨了床倒头就睡了,空气中弥漫着宿醉般的酒味,宋彦宁并不喜欢这种味道,这也是他兼职之后通常就会穿着相同的一件破旧又皱皱巴巴短袖的缘由,好洗又不心疼。
当下肯定是没有洗浴的时间了。
酒店的床很软也很舒适,洁白柔软又蓬松,宋彦宁疲惫的骨肉都要陷进去了,只是太过轻盈的床垫都要适配不了他常年压在硬床板上的腰背了。
陷入睡眠的混沌之间,他依稀想起他的书本都放在学校了,才放心贴着温热的床榻,安然入睡了。
明明生人就在身边,明明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的一觉,昨夜睡得格外深沉,睁眼入目是一身水汽的沈舟栩。
白色毛绒浴衣下是他宽厚的胸膛,落着水滴的黑发被手中的浴巾擦拭着,听到掀开被子的琐碎声才笑着回头道:“醒了?”
那样温暖和煦的笑容,是他的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