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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莱泽谢普】船去何方 ...


  •   08

      “真的不要稳定剂?”
      “不、用……这样可以,活得更久……!”

      这句对话发生于谢普在安德罗米亚身边第一次面临基因崩解之际,后者早有准备,取出从研究所要来的稳定剂,正打算帮他压制住崩解的痛苦。
      没想到,却被对方出言拒绝。

      谢普的躁动期很好解决,他并不是真正的S级雌虫,而且先前一直接触安德的信息素,非常能适应亲密关系。
      小雄虫顾念到雌虫‘孱弱’的外观,每次都对他极尽温柔。虽然虫性时有抬头的迹象,但她非常有良心地将它按下去,没让虫性支配场面,使得和谢普的亲密行为竟然十分像……
      对她而言,真正意义上的‘亲密关系’。
      安德视他为病人、将死之人,连亲吻都如蜻蜓点水般轻柔,两具躯壳融为一体时,更像在相拥。

      ——就像现在。

      基因崩解的痛苦,光是旁观就能略知一二。
      作为承受者,谢普对此有所感觉。一察觉到身体情况不太对劲,他就反常地从雄虫膝上起身——和安德在一块儿的日子,谢普就像一只离不了人的宠物,时时刻刻都要待在主人的边上。
      谢普不像珀卢一样高挑健壮,也不像珀卢一样像个火炉。
      当他卧在雄虫膝头,后者几乎没什么感觉。重量约等于一个小枕头,相贴处的温度上升得又极为缓慢,等到产生显著的实感后,安德早就习惯了腿上卧着人。

      他非常安静,假如她不开口,就一定不会先说话。
      他也根本不动,假如她一直坐着,就也能跟着躺到天荒地老。

      谢普似乎不想惊扰到小雄虫,离开得轻手轻脚。
      然而怀里的‘小抱枕’忽然自己溜走了,自然会吸引安德罗米亚的注意力。
      丢去疑惑的视线,她看见雌虫往客房的方向走出几步,而后忽地弯下腰,蜷起身子,倒了下去……他连倒下的时候,都尽力没发出声音。
      束缚器仍旧荧蓝,安德马上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立刻让小管家把稳定剂拿过来。握紧药剂,雄虫靠近因疼痛而浑身微颤的雌虫,她刮去对方颈侧的汗液,就要帮他逃离崩解症状——
      “不、不要……!”
      仍有意识的谢普以余光看见了安德的动作,勉强在木已成舟的前一刻出声制止。

      而后,就有了那两句对话。

      雌虫每吐出几个字就要大喘气一回,不然根本没法讲完一整句。
      “我、很快……很快就好,真的……!”他扭动着往房门的方向匍匐,移动了一点点距离,“不用、不用管,等我、好了……就出来、”
      说着,谢普以磨蹭的方式又向前挪了一厘米左右,活像一条搁浅在岸边的鲸鱼,无论如何挣扎都回不到海中。
      侧颈一瞬间再次冒出浸湿皮肤的汗,让苍白染上湿滑的光晕。

      安德怎么可能回沙发等待?
      内心叹息,她行动了起来。

      “别动,我帮你。”

      小雄虫把仿佛刚从水里打捞出来的雌虫横抱起来,搬运至客房内的床铺里。
      这件事耗费了她大约数秒,而这短短几秒,若由谢普自己完成,恐怕花费整整一刻钟都不一定成功,说不准在够到床脚之前就会晕过去。
      为了不误伤到她,谢普在被抱起后不仅要抵抗遍布全身的疼意,还得分心注意把双手连着肘部也一并缩在胸前。
      平时那么喜欢靠过来的人,拼了命一般躲着雄子殿下。
      等落到床上,而余光也注意到安德罗米亚转身离去,谢普总算不必顾虑其余,他直接翻身陷进软床,让被褥蒙住口唇,将呼吸和声音都锁在里面。

      可基因崩解的痛苦并不平稳,它像一条倾斜的直线,在结束之前都会加剧。
      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谢普本人已对时间失去概念,是退到门边的安德计算的,连云朵般的床铺都掩盖不住雌虫的颤抖和嘶鸣。他承受不了基因崩解的症状,在痛苦中昏迷,又在昏迷中被更强烈的痛苦唤醒。
      反反复复三四次,只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安德几次想过干脆退出房间换亚伯来守,或者忽略谢普自身的意愿,仍旧给他注射稳定剂。
      她自己不耐痛苦,也见不太得被人痛苦。
      但直到谢普失去叫喊的力气,真正休克过去,安德罗米亚都没有将两个念头付诸实际。

      她只是将这一刻,将雌虫即使被折磨到这般地步也要坚持到底的模样记录下来,存于心中。

      ***

      每一寸细胞都在悲鸣中分崩离析,像要彻底散架一般,他逐渐不能控制它们,而它们也仿佛并不属于他。
      这具躯壳装载了他的意识,但也仅限于此。
      这个世界,这处宇宙与他无关,白纸一样地来,再白纸一样地离去。

      谢普从炼狱般的体验中失去神智,很显然,陷入昏迷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可短暂的解脱总有苏醒之时,然后迎接更上一层楼的炼狱,使得雌虫反而不想要这种解脱了。
      不过基因崩解症终归会平息,记不清第几次意识回笼,他宛如丧失了痛觉一般,感受不到身体传来的任何疼痛。
      也许,是真的结束了,而非一时的幻象?

      雌虫缓缓睁开眼睛,打算从柔软的床铺中起身,意外发现受到了阻碍。
      “醒啦。”声音从上方传来,谢普侧过头,深陷于那张关心的笑脸,“是不是不疼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了……”
      胸前横着雄虫的手臂,背后靠着对方的胸膛。
      他以亲密的姿势被雄虫殿下揽于怀中,额头抵在心口,意识到现状之后,侧耳便能听见从胸腔内的鼓动。随呼吸而缓慢起伏的胸口,就像风平浪静时温柔的海波,载着他这艘小舟舒缓飘摇。
      病症消退,谢普本应坐起,却顺应内心的真实想法,让海与自己的联系更紧密了一些。
      翡翠色的发丝若有若无地划过前额,仿佛绵绵细雨般微凉而轻柔。
      他忽然想伸舌舔舐,试着品尝它们是否真如雨点般,能润泽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万事万物。心中燃起一股熟悉的冲动,但未等它点燃绵延的野草,雌虫就亲手将其熄灭了。
      这样的时刻少有,他想更多地品味形影相依的幸福,不需要额外再添加其他佐料。

      她来了,她愿意并真的陪在身边。
      除此以外,都不重要。

      安德罗米亚旁观了全程,知道生生将基因崩解熬过去的艰难,既未推开他,也没有多言,让雌虫能再静心休息片刻。
      右手穿过谢普前胸,环着他的脑袋,在褪色的冰凉发丝上一拍,又一拍,像是无声的摇篮曲,安慰着襁褓中的婴儿。

      崩解症发作时,天色就已渐晚。
      等它彻底消退,正巧应是睡下的时候。

      谢普不知不觉间依偎在雄虫殿下并不宽阔的怀抱中,再次睡了过去。
      睡前是她,醒来后还是她,犹如梦境般美妙的感觉令雌虫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仿佛空空如也的躯壳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似的,在空中飘荡的魂灵终于落到地面被人托起。
      “殿下……”
      晨光熹微,雌虫双目清明。
      尊贵的雄虫殿下还未醒,听不到怀中人的低声呢喃。两人睡着时没有褪去衣物,自然也没有盖上被褥,暖意全由相触的部位传来,倒比寻常时候更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一直……”

      可是——
      ‘一直’,有多久?

      ***

      安德罗米亚不想看文献的时候,会翻一翻雄虫朋友们新出的作品。
      距离当初和缇灵在那间‘日式居酒屋’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已经过去许久,输了赌约,要负责给同伴写定制小说的两位,他们的作品也在这期间撰写完毕,发布在小圈子里。
      本来她并不知晓这件事,奈何缇灵看热闹不嫌事大,特意千里迢迢把实体书邮寄到丽珠星,让她有时间一定要拜读两位的大作。

      ……左右接下去好一段时日都会在丽珠星上休闲办公,小雄虫也就随手翻阅了起来。
      只能说,两位输家在写作上都有些功底在,定制出来的故事都写得挺不错。

      一本类似夺宝奇兵,把冒险淘金的惊险场景表现得非常出色,一旦拿起来就有点放不下去了,夸张刺激的情节与描写带动着读者的情绪,让本来只打算翻一两页就去干活的安德直接从头到尾把它读完。
      冒险家在途中抱得美人归——本来应该是文物宝藏的仿生人有了自已的意识,它本就白纸一张,重新开机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冒险家,理所当然地把冒险家当作成自己的主人。
      就在安德罗米亚以为这本故事的感情线和类似电影的感情线一样,都是花瓶、陪衬,禁不起细细品味的时候,意外发觉此书作者居然完整地将仿生人如何意识到自身感情,以自主意志选择留在冒险家身边的情节合理地穿插在主线之中,铺垫和转折到位,甚至可以说不逊色于探险的部分。

      至于另一本……阅读体验和这本类夺宝奇兵的小说截然相反。
      因为册子小,且页数少,可以预计到这一本书的体量不大,不费多少时间就能一口气读完。
      然而这本巴掌大的小册子,安德罗米亚用了整整半个月才翻到最后一页。
      怎么说呢,翻开第一页,日系文学的气息扑面而来。这股扭曲的情感氛围浓厚到几乎化为实质,形成一个巨大的蚕蛹将读者牢牢地包裹进去,让她每每读上几分钟就觉得透不过气。
      故事的内容其实简单到两三句话就能概括完毕,可作者硬生生用了一整本小说来写完。其中细腻且强烈的情感释放叫人难以一下子全盘接受,这才分成多次观看。

      大概她拿起书,又放下书的交替动作太过频繁,让向来无言的‘小枕头’有一天也生出疑惑。
      当然,他没问出口,只是脑袋微动,然后在神情中写满对此的奇怪之情。

      “……哎。”
      将整本书看完以后,安德把它放在桌边,按住太阳穴,感觉大脑被强制爱。随后一根纤细的手指抵住柔软的嘴唇,谢普阻止了小雄虫继续叹息。
      她低下头:“你想看吗?这两本书。”
      “我?”
      雌虫对书籍没有兴趣,但既然安德主动提出,看一看倒也没关系,反正他平时也不做别的事。

      谢普看书没有安德罗米亚那么多毛病,后者前一天给的提议,一晚上过去他就把任务完成了。
      与雄虫殿下的顺序相反,他先看了那本小而薄的日系文学,后读的探险寻宝游记。
      两者均未给雌虫带来太多感受,对他来说,它们只是由连续的文字组成了句子,又由连续的句子组成了故事而已。谢普不懂安德罗米亚为何连连叹息,也不懂她为何沉浸得忘了用餐——
      直到小雄虫在获知他的阅读进度后,主动谈论起故事内容。

      “你觉得如何,是不是很难理解?哦,我指这一本。”
      安德的手放在日系文学上,这种风格的书在雄虫内部都少有受众,更别提和伤春悲秋及物哀本质相去甚远的雌虫。
      谢普点头,表示他对这本书没有任何感想。
      如此诚实的模样引得安德发笑,她也真的笑了:“哈哈哈,这种扭曲系的确实难读也难懂,不明白也正常……按照精神年龄计算,你连一岁都没有吧?”
      “我觉得,年龄不是这样计算的。”
      “那要怎么算?你告诉我呀。”

      雌虫说不出话。
      按照身体年龄?可过去使用这具身体的是莱泽,不是谢普。这样说来,他确实还很年幼……
      谢普从未关注过‘年纪’,毕竟年岁的概念对他,对他们实验体毫无意义。

      “没话说啦,刚破卵的小朋友?”
      小雄虫玩乐地取笑,而被调侃的对象选择埋进她的胸腹,好似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随着和安德罗米亚相处的时间日益增加,谢普越来越展现出他‘粘人’的一面了。
      不过因为他不像珀卢一样会缠着安德索要亲密关系,所以倒还挺易于接受。
      然而在由‘亲密关系’组成雌虫雄虫间行为模式的星际时代,表面上珀卢好像更纠缠不休,但其实谢普向安德倾注的感情与期盼,远远比珀卢沉重。

      一个不执着于亲密关系、基因、信息素的雌虫,谁能想象?

      安德抚摸着谢普脑后的发丝,抚摸他后颈突出的骨节,感受此人异常的瘦弱,暗自喟叹命运的无情。
      “谢普,你想杀死我吗?”
      她问。

      “……为什么?”
      雌虫抬起头,被发夹撩起的刘海下,两只眼睛都在诉说他的不解,“我为什么要杀死……你?”
      “嗯……我有一个很执着的伴侣,也像你一样喜欢天天贴在我身边。当年我因意外流落到联邦之外,回来以后,他就这么对我说了——‘好想杀了你’。”谈及此事,当事人的情绪平稳无波,只有好奇,“你看,这本书里的主角不也这样吗?为了一辈子都在一起,所以杀了对方。”

      被提问的雌虫擒住安德罗米亚的手,与它交握,将它置于自己胸前,紧紧地贴在下颌附近。
      “我不想杀你,我不会杀你。”他抿住嘴唇,“你是我的……意义。我不能,这么做……”
      全部的、唯一的意义,杀死‘安德罗米亚’,等于自我毁灭。
      谢普又将雄虫的手攥得更紧几分,小声嘟哝:“而且,就算不杀了你,我也能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啊,也是。”安德失笑,“怪我,怪我。”

      一辈子有多久?
      对安德罗米亚来说,有一百五十年。
      对谢普来说,却只有一年。

      何必动杀心呢,她本来就许诺了属于谢普的‘一辈子’。
      他短暂的一生,都将在丽珠星,和她共同度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0章 【莱泽谢普】船去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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