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颗星星》鹿福瑞

3、不打算回去

　　也许是上天听见了许新要的吐槽，那一天后，他和林小星见面的次数稍微多了一些——好歹一周能偶遇个一两次。
　　晚上八点三十一，许新要和往常一样下班，停车，上楼，却在开门的前一秒停住，他看向对面那扇依旧紧闭着的门，掂了掂自己手里的纸袋。
　　今天有没有可能遇见？他犹豫着还是走上前，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又敲了敲，依旧没人。
　　他想了想，正要将纸袋挂在门把手上，却听见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找我？”
　　许新要转身，林小星穿着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外套了一件棕色的小马甲，同色的帽子下是用发带编成的麻花辫，她应该是化了妆，但脸上…好像有什么脏东西？
　　他将手上的纸袋递过去，“生日快乐。”
　　生日？她自己都要忘了。
　　“…谢谢。”林小星接过，不知道要继续说些什么，气氛一时间变得尴尬。
　　“你…”许新要指了指她脸上的那些黑色点点，“脸上好像有脏东西。”
　　“啊？”她打开手机，仔细看了看，眼妆没花，口红没掉，粉底没卡，“没有啊。”
　　“这儿…”他在自己脸上比了一下。
　　“啊…你说这个！这是雀斑，我自己化的。”
　　“嗯。”
　　空气再次沉默。
　　“那…我就先回去了？”
　　“早点休息。”
　　“你也是。”
　　见她快步回家，他也转了身。
　　还好，他在心里呼出一口气，还以为今年也见不到了。
　　许新要走到卧室，衣柜的一角躺着一个黑乎乎的盒子，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打开了那个盒子：一本活页本——里面是他们一起搜集的各地的邮戳；一块奖牌——他们第一次参加情侣徒步的比赛就一举拿下一等奖；一本他自制的菜单——里面都是他会做她爱吃的菜，只可惜没派上用场；一罐纸折的星星——和她失联的第一年，他居然也开始相信“折满一千颗星星就能见到所爱之人”的传言…
　　然后，就是每年未能送出的礼物——生日，七夕，新年…
　　今年应该没什么可以放进来的了吧，他又看了一遍，最终还是不舍地放了回去。
　　六月的第一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未照进窗台的时候，林小星就已经全妆站在了电梯前等候，中午十二点零七，Radiant Star Girl Collection（RSGC）品牌将发布成立以来的第一个单品，她为这一天准备了太久，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早。”许新要不知何时站在了她旁边
　　“早…谢谢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是吗？”他的视线轻轻扫过她的手腕，上面戴着两个稍有动作就会撞得叮当响的银手圈，他一副显然是不信的表情，“喜欢你怎么不戴着？”
　　“…和今天的衣服不是很搭。”
　　虽然他连自己昨天化的雀斑都没认出来，但妆容方面的事…不懂也正常，今天这穿搭，他应该不会觉得自己在哄他吧？
　　许新要这时将注意力都放在她今天的打扮上，白色的连衣裙外面穿了一件黑色的工装小马甲——和昨天穿得差不多，她喜欢穿小马甲？——波浪长发十分随意地自然垂下，耳上戴着银色圈型耳环——他不知道这个耳环具体叫什么名字，但那和她戴在手上的手镯长得很像。
　　于是他说，“确实不太搭。”
　　林小星冲他笑笑——穿搭还是能看明白的。
　　电梯门打开，林小星撂下一句“回见”就快速走了出去。
　　许新要打开车门，坐上去后并没有立即发动汽车，而是先在短视频平台预约了今天中午RSGC的直播。
　　微博忽然弹出一条特别关心的消息——【林小星】发布于五月三十一日十一点五十九：最后一分钟，祝自己生日快乐！
　　附上一张她撑着脸的照片，在白皙皮肤的衬托下，她手腕上那块绿色表盘的手表格外显眼。
　　喜不自胜，他翻着底下的评论，几千条评论，被回复的却只有十几二十条。
　　粉丝A：是南南送的礼物吗？南南出息了！居然送你这么贵的礼物！
　　博主回复：不是！快去提醒南南给我送礼物！
　　粉丝A回复博主：啊啊啊啊居然回我了！！可是居然不是南南！！
　　粉丝B回复粉丝A：这样也挺好，不然那些CP粉又要乱磕啦~
　　南南？CP粉？许新要在大脑中快速寻找这个人名和几天前才学会的网络术语。
　　想了好久，依旧无果。
　　他不再纠结于这个，发动汽车，开至小区门口时，意外发现林小星还在那儿，他打下车窗，将车停在她面前，“我送你？”
　　林小星摇摇头，“不用了。”
　　“宝贝！”
　　许新要见她转过头。
　　“宝贝！快上车！”
　　在网上看见那些刺挠的称呼已经够烦人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听到，他又看看林小星，对方在听到呼唤后，立马同他说，“接我的人来了，我先上车啦，回见。”
　　她转身就走。
　　那是谁？南南？他企图通过后视镜看看后车的情况，停在原地久久未动。
　　与此同时，后车——
　　“前面车里是你朋友？”叶浅南问。
　　“…大学同学。”
　　“你这同学没工作？停在这儿走不走啊？路上堵死了！”
　　“应该…”话没说完，就听见哔——的一声——叶浅南果断按下了喇叭！
　　“你！”林小星竟一时脸都红了，只见前车听见喇叭声后立马开走，又无奈说，“算了。”
　　“没事，我按的喇叭！算不到你头上。”叶浅南挂好档，轻踩油门，“出发！”
　　路上果然很堵，原本只需要十几分钟的车程硬生生晚了半个小时才到。
　　工作室内，姜廿正在最后一遍清点着直播需要的设备和道具，听到开门的声音，她赶快走上前来，将自己手中的平板递过去，“你们可算来了！快看看还缺点什么？”
　　林小星又清点一遍，“不缺什么了，模特们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啦！”姜廿看了眼时间，十点二十一，距离直播还有一个多小时。
　　Radiant Star Girl Collection（RSGC）是一个专注于女性服装设计的潮流品牌，致力于为不同身材不同年龄的女性打造特殊感，时尚感，舒适感兼具的潮流服装。首批单品的发布，RSGC特意选在了六一儿童节，这个特殊的日子与他们此次服装概念——每个女孩都具有自己的色彩——十分吻合。
　　林小星换好衣服从试衣间出来，姜廿和叶浅南立马凑了上去，一波又一波的彩虹炮让她有些得意，同时也更加期待大家看到这款衣服时会做出怎样的评价。
　　十二点零五，直播间开启，林小星多年积累的粉丝先冲了进来，在两分钟的概念短片后，直播正式开始！
　　叶浅南作为工作室里为数不多的男性担起了主持的工作，他一走进直播间，直播弹幕里就开始不停地滚动着——
　　“南南！”
　　“居然是南南当主持吗？”
　　“南南，昨天是星星的生日，你没给星星送礼物吗？”
　　“南南忘记星星的生日了吗？”
　　…
　　“直播间的朋友们大家好啊！我是叶浅南，大家猜的没错，今天就是由我来担任RSGC首次直播的主持人…”他的语调在说完开场白之后开始变得不正经，旁边围观的林小星和姜廿对视一眼，轻轻笑出了声。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再此，我先祝直播间里所有的宝宝——儿童节快乐！今天呢，对于我们RSGC来说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日子——没错，今天我们就要带着个单品和大家见面啦！首先让我们请出我们的主理人——林小星！”
　　林小星走进直播窗口，在试完新品之后，她又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大家好，我是RSGC的主理人林小星。”
　　弹幕——“星星今天好漂亮啊！”
　　“星星怎么没穿自己品牌的衣服？”
　　“星星和南南真是郎才女貌！！！”
　　“两年CP粉路过。”
　　另一边，许新要坐在办公室里。
　　扣扣——
　　“进来。”他连忙将电脑关掉，“什么事？”
　　“有份文件需要您签字。”秘书洪宇轩将文件夹放在桌上打开，翻到需要签字的那一页指了指，“这里。”
　　他签完字，待洪宇轩走了出去，又重新打开电脑——
　　“好的，有很多宝宝担心模特图和自己买到的衣服不一样，所以我们把模特请到了我们的直播间里，大家也可以看看在直播间无美颜滤镜自然光的情况下我们的实物是怎么样的...”
　　“许总，”门忽然被推开，洪宇轩折返回来，许新要的电脑还没来得及关，直播间里的声音一阵阵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显然不知道许新要还会看网络直播，听声音还像某个带货直播，顿了几秒才说道，“刚刚许夫人来电话，希望您今天晚上能回家吃饭。”
　　许新要莫名有种小秘密被戳破了的尴尬，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知道了。”
　　确定洪宇轩不会再回来，他的目光又重新转移到电脑上——屏幕间的林小星和那个叫叶浅南的主持人已经不见，取代他们的是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的高矮不一，胖瘦不一，体态不一的蒙面模特，和电视上那些身材高挑纤细的模特相比，这几个就像从大街上随便拉来的素人。
　　这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东西吗？
　　他的记忆不知不觉又转到了三年前的那通电话——
　　“你买了什么时候的机票？落地几点？我去接你！”
　　对面忽然陷入沉默。
　　过了几分钟，才听见林小星犹豫的声音，“我…没买回去的机票。”
　　“最近航班很少吗？还是说回来的人很多？买不到票？”
　　“不是这个原因。”
　　“啊？不会是你们学校要求你们留下来吧？国外的学校也这样？”许新要玩笑着，内心却升起一股隐隐的不安。
　　“我暂时…不打算回去。”
　　“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你和我说，我帮你！”
　　对方的语气却很笃定，“你帮不了我。”
　　“到底是怎么了？！”许新要有些不敢相信，她明明答应过他，只是一年，一年之后她就会回来！
　　“我不知道回去之后我要做什么！我的意思是，我曾经很坚定地觉得只要成为一名设计师就好了，但在国外这一年，我接触到了很多新鲜的事物，他们在我的脑子里不停地碰撞，现在的我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我不想就这样回去，我想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直到我搞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一段时间是多久？你还会回来吗？”
　　“我也不知道，但我一定会回去的！”她的声音听起来满是愧疚。
　　“那你，”回来的时候还会喜欢我吗？许新要没有问出口，而是道，“好好照顾自己，什么时候要回来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沉默许久，才听见，“好。”
　　那通电话挂断之后，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小人儿——时差，忙碌，占线…这些小人儿出奇的团结，合力将两个人越推越远。
　　分手了吗？他们好像从没有提过分手这个词。
　　没有分手吗？那为什么两人会这样默契地朝相反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