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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风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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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衡自从在姜述的婚宴上露了一面后,便又回了宫,忙着主持立秋的祭神祭祖仪式。
要说遵照那些个老底子的规矩,四季祭祀是必不可少的,特别是每年的立夏节气到来之时,都需由帝王主持夏祭火神的仪式,最后举宫去行宫消夏避暑。
但路衡明摆着是个不愿墨守成规的帝王,他认为这只不过是换种形式的享乐,所以并未在立夏那日安排夏祭。
路衡本是不在意礼部的一再劝说,但他每日上朝时看着朝臣们都是个神情恍惚的模样,久而久之自己心里也是燥的不行。
路知在每次路衡烦躁之时都会劝他别太紧绷,说是官员们顶着炎热每日上朝也是不易,每日繁杂的国事确实是让人在这种季节难以集中精神,倒不如就听着礼部的劝去放松放松。
路知还劝路衡对自己也不必过分严苛,换个舒适的环境处理那些折子,说不定心情也会好上不少。
路衡听了路知的劝,于是在礼部尚书上奏的第十次后,准了去行宫的避暑提议。
不过路衡批了折子的下一秒就开始反悔。
他想到自己去了行宫,每日给自己请平安脉的姜太医就也必须要一道前往行宫,而姜述和苏语灵在成婚后就一道游历大好河山去了,整个姜家医馆现下只有路知一人坐镇。
路衡最想带去行宫的人没法跟着他一起去,要不是路知在一旁安抚着说什么天子一言九鼎,他真的想把同意的折子当场撕了,再丢进火盆里烧个干净。
行宫路途遥远,路衡想要和平常一样的每日偷偷出宫去见路知,必然也是不可能了。
路知又安慰路衡,说是夏季暑热病多,自己每日处理医馆的事情也很忙,平日里都是他偷偷进宫见路衡的时间比较多,自己还能夜间留宿,第二日直接去医馆,但这十多日路知忙得不可开交,就变为了路衡出宫看他,可路衡不能留宿,只能夜深了再赶回宫里去。
路知说自己心疼路衡这样每日奔波劳累,黄昏了来夜深了走,都睡不了多久就要起来上朝,久而久之怕把路衡身体拖垮了,倒不如安心去行宫避暑。
路知还答应了路衡,说是等路衡出了行宫,这盛夏也快过了,到时候姜述也回来了,路知也就没那么忙了。
等姜述回到医馆,路衡离了行宫,路知就到宫中住上一阵,每日陪着路衡。
路衡得了路知的承诺,虽是仍有些闷闷不乐,但起码也是被路知哄好了,也就没再多闹什么别扭,看似平静地挑了个吉日,带了官员去了行宫。
只不过路衡每日托林如易送来的书信多了许多,搞得路知看到林如易和他那匹一看就来回跑得疲累的马都不好意思了,饶是林如易一直说自己不累,也当即提笔凶狠地给路衡写了一封威胁的书信,让路衡别来回折腾下属,不然他就再也不回路衡书信了。
路衡这才完全安分老实了,后来每日就只让林如易送一趟书信。
路知这才能将心思都放到医馆的事务上了,空闲下来的时候,他还自己配了些去暑气的茶饮药包,等林如易第二日来的时候,让他顺便带去行宫。
而姜述和苏语灵成婚后足足出游了一月有余,直至处暑过去,姜述才再次回到姜家医馆。
伏天的暑热已过,路知在医馆足足熬过了一整个炎夏,再碰上容光焕发还在医馆偷着闲的姜述,有一种同事长假回来而自己灰头土脸的痛心感。
但还没等路知好好问候问候姜述的蜜月旅途,姜述自己就先低气压了起来。
“路知。”又是一天的诊疗结束,姜述重重合拢了医馆的门,一脸沉重地对路知说:“你知道路衡明日就要从行宫回来了吗?”
“嗯,知道呀,再不回来都要中秋了,天都凉了。”路知心痛地看了一眼被撞得发出巨响的木门:“做什么这么用力,门砸坏了还得费钱去修。”
“你也知道再不回来就要中秋了!路衡他——”姜述猛地收了声,竟然结巴了:“那个……你、你知不知道、那个、路衡他……”
路知知道姜述想说什么,平淡地点了点头:“他要从行宫带个人回宫,我知道。”
“什么?!你知道?!路衡和你说的?!!”姜述直接就憋不住了,对着路知展现了什么叫暴跳如雷:“他人都要带回来了?你不闹?”
“你别急。”路知拍了拍姜述的肩膀,把人按了下去:“我为什么要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路知早在姜述还没回来前就收到了路衡的书信,知道路衡要从行宫带一名男子回宫的事情。
路衡在书信中写了许多,说是那名男子是吏部左侍郎钱列的养子,名为风疏,未冠父姓,是钱列的夫人起的名,出处为“清风明月,君无我弃,我不君疏”这句,听起来倒颇有些文人风骨气质。
路衡说吏部那群人仗着自己有些文化,总爱搞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也不知道这起名不冠姓的养子是养来做什么的,偏偏颇得了礼部尚书的青眼,说什么都要塞进后宫里去。
路衡道歉的书信写了数十封,有一日还偷偷出了行宫当面寻了路知说了这事,路知怎么说不妥让他回去都不肯。
路知本来心里头确实是极为不爽快的,可见路衡这态度,他还是狠不下心来真和路衡生气。
路知边暗骂自己恋爱脑,边听路衡把事儿都解释完了,才佯装大度地说他不介意,只要路衡和从前说的那样,心里只有路知一个,就算他身边再多人,路知也不会计较这些。
不过路衡完全没信,反而闹着说路知这是被自己的窝囊伤透了心,才说出这种话来,借着这个理由硬生生赖在路知身边一天一夜,白日给路知当打杂小厮,晚上跪在路知床边忏悔,直挺挺地跪了一整晚,任凭路知怎么拽都拽不起来。
路知觉得路衡跪自己一整晚让自己折了大寿,导致他一整夜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第二天起来和路衡生了好大一通气。
这下路衡倒是满意了,随便路知怎么骂他怎么打他都一副只要你高兴任凭处置的样子,又赖在路知身边哄了人一整天,等路知看起来是真消气了,才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行宫。
路知已经被路衡闹得没脾气了,但又忍不住想到路衡和自己解释的那些,心里头不是怨恨和失落,反倒生出许多担心来。
路衡说礼部尚书这次是非给他塞人不可,直接先斩后奏,把人带进了路衡在行宫的偏殿。
路衡知道了这事以后勃然大怒,当场就把礼部尚书和吏部左侍郎押了出去,拔出佩剑就要将两人的头砍了,那剑都劈到礼部尚书后脖颈了,血淌了一地,可这两人还是半点没有认罪的意思,只不停地说忧心殿下,万死不辞。
后来还是霍启和年叔联手才将暴怒的路衡拦下,霍启死拉着路衡,年叔在路衡耳边劝说了半天,说因为往后宫塞个人就要杀两名朝廷重臣,实在算得上是暴君行为了,路衡才冷静下来,罚二人在正午的日头下跪着,跪到第二日日头落了才能起。
路衡当着路知的面讲到这事还是压不下的火气,完完全全撇开了从前那副温润君子的模样,说了许多类似于“塞男人进宫也得不了龙嗣”的难听话,饶是路知这种接受能力超群的,也不免被路衡的气话惊到了。
被罚的两位都是年过半百的文官,礼部尚书被路衡重伤,连第一日的黄昏都没捱过就昏死了过去,被抬下去请了姜太医救治,足足晕了七日才醒过来。
而吏部左侍郎虽是一声不吭地跪完了全程,但也落了个元气大伤,回了住所也是三日未起。
其余随侍的朝臣虽是惊惧,但确实也认为这等往后宫塞进个人的小事,礼部尚书和吏部左侍郎不该这样违背圣意,再加上路衡还是留了他们一命,所以任凭路衡怎么处置,都只说陛下仁慈,陛下息怒。
路衡息怒是不可能息怒的,只会越想越来气,所以他回了行宫正殿,直接派人将风疏住的那偏殿里的东西全砸了,连人睡觉床板都砸出一个大窟窿来,还让一同跟去的霍启寻了条手臂粗的铁链把偏殿的门栓死了,并派了一队的锦衣卫把守,放话说“有本事进来就别想着出去”,将人一直关着,无论谁都不准靠近偏殿半步。
然后路衡就瞒着众人出行宫去寻了路知,整整离宫三日,那偏殿就锁了三日。
礼部尚书和吏部左侍郎被处置以及风疏被关这两件事还是等路衡快走了路知才知道的,吓得路知直骂路衡不知轻重,给路衡塞了好几瓶吊命和固元的药,让路衡赶紧回去将药给重伤的两位重臣送去,再将偏殿关着的人放了,免得真闹出三条人命来。
这事儿倒不是路知白莲花,路知只是想着,虽然礼部尚书和吏部左侍郎确实过分,但万一那风疏也是被迫塞进宫里头来的,路衡这样随意打杀,不是平白无故害了一条人命。
路衡虽是没好气地说礼部尚书还有气,吏部左侍郎也转醒了,那风疏关三天死不了,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接了药,回行宫去了。
路衡一走,路知再一回想,才觉出不对来。
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两名年过半百的文官不要命,都要将人送进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