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1、破局 ...
-
沈怀昭最后还是没能劝住沈相。
辩论无果,天色又渐渐沉了下来,安和不可能留在正院,沈怀昭索性将她带去了自己的小院中安置,吩咐莹珠悄悄又拿了一套被褥,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
安和许是太累了,躺下没多久后便睡了过去,徒留她睁着眼安静的望着一室夜色,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明日之后,他们家的命运,会是什么样的呢?
没有人能给出这个答案。
次日一早,晨鼓方响,沈相就按着平时上朝的时间起床洗漱,天不亮时便出了门。
从知道沈相今日去上了朝开始,沈怀昭便久久无言,面对莹珠担忧的询问,她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说,一心坐在支棱窗旁远远望着院门的方向。
安和一直没醒过来,不知何时捞了一只软枕困在怀中,只有将脸蛋靠在枕头上时面上才有几分安然。
除了时不时起身查看一下安和情况之外,她剩下的所有时间都耗在了窗边。
从日出到日落,当万物陷入阴翳中去时,沈怀昭知道今日等不到宫中的消息了。
明日或许也不会有。
这是沈相设想中最糟糕的情况,她的父亲变成了一只钓着鱼儿上钩的钩子,陛下确定倘若沈相被抓的传出,一定会打草惊蛇,使得太子更加警惕,才故意压着消息不放。
这是沈相最不愿意看见的情景。
沈怀昭望着窗外的夜色,知道自己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现在整个盛京风声鹤唳,与沈家一般关心宫中情况的人不多,但有一人必定在乎。
永王与永王妃不可能不想救祝祁安。
“莹珠,”为了不吵醒安和,她将声音压得格外低,“我要出去一趟,这期间除了兄长和娘亲,谁都不许进到屋里,你一定要守好。”
莹珠控制着目光不往床榻上看去,敏锐的意识到沈怀昭或许要去做一些极危险的事情,却没办法开口阻拦,只能委婉问道:“那姑娘什么时候回来?”
沈怀昭不说话了。
她毕竟答应过莹珠,不会再骗她,犹豫了许久,沈怀昭还是说了实话:“说不准。府外应该有羽衣卫把守,我走粮道,会尽力避开人烟,但倘若不幸被人发现,下场或许不会太好。”
莹珠面色骤变,刚想说话却被沈怀昭一把捂住了嘴。
凑到莹珠身边轻轻抱了抱她,沈怀昭临行前向她保证道:“我尽力回来。”
“姑娘......”
莹珠哽咽着伸出手,试图从夜色中拉回那个远去的背影,可珍珠入海无痕,就像沈怀昭劝不回一心入宫的沈相一般,莹珠也拉不回她。
褐色的衣袍很快融进院墙中,不见踪影。
沈怀昭沿着院墙摸索着走了许久,才勉强寻到了目的地。
只有自己走一趟才能感觉到,祝祁安能依着记忆寻到她院落是多么了不起的本事,沈怀昭眨了眨眼,试图将四周看的更清晰一点,以寻到粮道的位置。
沈家有一条废弃粮道的事情,现如今已经很少有人知晓。
她能知道,还多亏了年幼时的顽皮,因着不能出门的关系,她在府中上蹿下跳地玩了个透彻,有一次迷路到西边园子,忽然从树丛后的墙角处找到一块不太一样的巨大石板,后来才从祖父口中知道这曾是沈府运送粮食的通道。
曾经府中杂役的居所就落在西边,包括厨所也在,为了方便将运回来的粮食送去厨所,粮道就修在它后面。
不过十年前左右,杂役的居所重新修缮过,从西边搬去了地方更大的西南屋群,粮道距离厨所的位置骤然远了起来,久而久之便被废弃了。
沈怀昭凑近了看它。
风吹日晒多年,粮道上挂着的锁已经被腐蚀风化,如今只剩大半个残缺的身子挂在铜扣上,岌岌可危地守护着通道。
沈怀昭提着手指,仅仅轻碰了一下它,锁便从铜扣上滑落到草丛中。
她看了会儿已经被荒草覆盖的通道口,接着毫不犹豫地伸手,拉着铜扣便往外用力拽。
石板门一点点地移动着。
小时候的沈怀昭拉不开石板门,许多年过去,她力气增长不少,垂直向上的用力拉着铜扣,居然并不觉得十分吃力。
通道一点点展现在她面前,透着月色,隐约可见一串长长的楼梯并着滑道,顺着地势蜿蜒而下。
确定石板门已经完全竖起,不会忽然砸下,沈怀昭再一次看了眼黝黑的无底洞一般的粮道,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径自踏了进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呼吸中都是一股令人窒息的霉味儿,沈怀昭顺着墙壁一路向前,许久之后才感觉到面前已是死路。
摸了摸面前,面前似乎是一扇门,门并未完全堵死,还能看见外面隐隐亮着微光。
她伸手推了推门。
可以推动。
粮道废弃多年,当年用来摆放货物的产业不知如今被当做何用,沈怀昭害怕外面是全然陌生的人,完全不可信任,却又知道这是沈家最后的机会。
她已经没了选择,唯有向前。
沈怀昭死死咬住下嘴唇,颤抖着手,缓缓推开了那扇没有锁的门。
“咦?”
再度用力推了推,门还是被什么堵住一般打不开,沈怀昭奇怪地歪了歪头,手上又加了三分力气。
门外似乎有椅子侧翻的声音,沈怀昭用力的手忽然顿住,转而将耳朵贴在木门上,仔细聆听着。
有人在抱怨博古架里怎么会有动静?
沈怀昭冷静的想着,怪不得她推不开,原来是被博古架堵住了,得先等人把架子挪开她才能出去。
来人还在滔滔不绝地抱怨着,从话中来看似乎是在勤勤恳恳地搬着架子上的东西,沈怀昭俯身去听,时不时弄出一点动静提醒来人别停下动作,顺便走神想着事情。
这个有点年纪的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有一搭没一搭地推着门,她漫无目的地想着。
那人努力了好一会儿,终于搬完了架子上的东西,又开始勤勤恳恳地推起了博古架。
沉闷的移动声传来,沈怀昭推门的手缓缓用力,另一只手默默背到身后,用手接住了从袖子内囊中滑下来的匕首。
这把匕首还是她及笄那年,沈相送她的礼物,她珍藏了许久,因为保养精心的关系始终没有生锈,本以为此生不会有它用武之地,没想到还是派上了用场。
她出门时特意拿上了它。
银光在背后一闪而过,沈怀昭直视前方,预备在门开的一瞬间发难。
门打开了。
沈怀昭警惕地骤然抬头,闪身出去,却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张极慈祥和蔼的苍老面庞。
三禄集的那位名为沈伯的掌柜艰难地扶着眼镜,惊愕地望着她,困惑道:“大姑娘,这夜色已深,您从哪里来?”
沈怀昭从没想过,粮道外面连接的是三禄集。
事情顺利的不可思议,沈伯确实是个极有智慧的老人家,即使沈怀昭风尘仆仆的踏月而来,这位老者也做到了那句不该问的别问,惊愕一瞬后便按她的要求带她去了后门。
沈伯一边走一边唠叨着:“还好现在是月末,老朽得盘账本,不然姑娘来了都没法儿进门。”
沈怀昭对这个老人家的印象亦很不错,一言不发地听沈伯碎碎念了一路家常,临别前特意嘱咐道:“沈伯,您务必记住,我们今天从没见过。”
沈伯叹气:“姑娘放心,您若要回去尽管来三禄集,老朽给您开门。”
“多谢沈伯。”
沈怀昭深深弯腰向沈伯道谢,而后转身,又一次踏上了前路。
宵禁时分,街巷中空无一人,因为御林卫不在的关系,单凭羽衣卫承担不起整个盛京庞大的巡逻工作,故是这些日子来,夜晚巡街的官吏少了许多。
沈怀昭依着记忆里的路线疾步走着。
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几波巡查,待到沈怀昭来到永王府院墙外时,晨鼓已经响起,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她必须得赶紧想办法进去。
沈怀昭警惕地环视四周。
永王府的院墙极高,差不多约有十尺,按理说她翻不进去,但坊市转弯处的桂花树给了她机会,如果她就着树干,说不定能爬到围墙上去。
只是永王府外的巡逻人员比其他地方要多出一倍还多,她想翻进去必须得看准时机。
握紧了拳头,沈怀昭往后退了几步,准备一跃而上。
“站住!什么人!”
怒喝声从她身后响起,沈怀昭向前疾跑的脚步猛地一顿,而后飞快地攀上一根粗壮的桂枝,急急往前跑了几步来到树枝边缘,准备跳到围墙上去。
她跳跃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桂枝的高度不够。
怪不得它会被保留在这个角落,夜色黑时因为角度的关系,她看不清,还以为那树枝差不多和院墙平齐,结果人爬上来一看才知道,桂枝竟然比院墙矮了好大一截。
底下巡逻卫兵已经围住了桂树,长枪竖起,数人围绕在一处,虎视眈眈地望着僵硬地站在树上的沈怀昭。
沈怀昭痛苦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