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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旧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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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祁安松开厄住她后颈的手指,撇开眼,矢口否认道:“什么醋味,你不要多想,我只是联想到前段时间你才出门踏青过,一时有些好奇罢了。”
沈怀昭摸了摸纤细的后颈,虽然祝祁安正在生病,但手仍烫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便把她颈后一小块肌肤温的发烫。
平直的薄唇都往下撇了,还说她在多想。
沈怀昭今天瞧拖着病体上门的祝祁安不太顺眼,即使看出来他隐约闷闷不乐,也没打算放过他,歪着脸,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顾指挥使一道出门了,那天天气不错,我们聊得还算愉快,可惜顾指挥使最近没空,所以我才想着约你再去一次。”
祝祁安一双剑眉霎时间拧紧,似是怀疑人生一般,顿了好一会儿,才不可思议的望向她:“你约不到他,所以想着约我出去?”
她约不到顾延朝,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勉为其难的,考虑了一下他。
虽然知道这是她编出来糊弄他的,但祝祁安确实有些伤心了:“你拿我当什么了。”
话到这里,祝祁安坐在软榻上,不说话了,周身环绕着的低落气息几乎溢满了整个屋子,抱着胳膊看房梁的沈怀昭察觉到他不说话了,悄悄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似乎察觉到她的眼神,祝祁安长睫微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沈怀昭被他装模做样的表情逗乐,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乌发红唇的明艳美人乐不可支的笑了半晌,一时间满室生辉。
祝祁安不知何时抬起眼望向了她,目光灼灼。
沈怀昭不躲不闪的正对上那道不可逼视的灼人目光,笑的明媚:“世子殿下现在应当知道,我前几日的心情了吧。”
祝祁安无奈道:“嗯,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沈怀昭某种程度上是个绝不肯吃亏的人。
祝祁安双眼柔软下来,虽然她没有直言,但也委婉的表达出了她的在意,这种程度就够了,剩下的事情交给他来做。
等到春闱事毕,他就寻个机会和她表明心迹。
他俩之间的误会差不多了结,沈怀昭熄了继续为难他的心思,自然而然倒了两杯茶,递给他其中一盏后,自己在软榻的另一边坐下。
第一次坐在屋里的紧张还历历在目,许是来的次数多了,祝祁安也习惯了她的大大咧咧,此时两人并肩坐在一起,他居然不合时宜的感到了几分温馨。
沈怀昭在为另一人担忧:“世子殿下,你时常进宫,可有机会见到安和?许久没有她的消息,不知道她在宫中是否一切安好。”
安和是她唯一的好朋友。
她因父蒙难,虽未受惩处但也被关在小小的东宫中,不得自由,沈怀昭知道她是怎样开朗的性子,现在却被日日关着,心里还不知道有多抑郁。
一提到安和,祝祁安就想叹气。
太子这次被关的实在有些太久了,虽然民间风向有所回转,但朝堂后宫是最实际的地方,陛下只要一日不把太子放出来,这事一日就不算完。
后宫里那些人惯会踩高捧低,陛下的态度不明确,起初他们还有些顾忌,时间一长难免有所懈怠,最近甚至连冰都只送一点儿,其余全部昧下。
这炎炎盛夏,没了冰得多难熬。
皇后知晓后勃然大怒,将宫中的负责制冰的凌人纷纷发落,一应岗位全部换人,正好入宫请安的祝祁安就被抓了壮丁,奉皇后之命领人去东宫送冰。
沈怀昭听得心都揪了起来,连忙追问道:“然后呢,你可见到了安和?她怎么样了?”
祝祁安摇头:“没见到她,太子说安和因为暑气生了吐症,一起身就天旋地转,现在需要卧床静养,太孙腿尚未养好,也要卧床,夫妻俩现在轮流守在两个孩子身边,连睡觉都不安稳。”
想起太子那张消瘦不少的面庞,祝祁安心情也不好。
永王和太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从小太子便对他十分亲厚,甚至因为弟弟过继宗室的关系,在几个孩子里还更怜爱他几分。
可被圈宫中的太子满面沧桑,那位从小便恪尽职守,仪表非凡的帝国继承人一夕之间恍惚老了十岁,握着他手殷切恳求他回去禀报皇后,给两个孩子请太医的样子十足辛酸。
祝祁安不可能拒绝他,当即保证一定会把消息如实带给皇祖母。
皇后得知这个消息后,在他面前亲手砸了宫中所有能砸的东西,然后在他的沉默里当场要求太医院,立刻去东宫诊治。
那时的皇后仿佛一只愤怒的母狮,猩红的眼中满是沸腾的怒火,和狰狞的杀意。
祝祁安没有阻拦她,他也不想阻拦。
沈怀昭眼睛都红了,安和眼下躺在床上,虽然已经有太医治疗,皇后娘娘日后也会加强防范,但她之前吃的苦是实打实的。
看她一双眼红的跟兔子一样,祝祁安宽慰道:“别太担心,安和比你想的要坚强许多,现在事情有所转圜,最迟元旦,陛下若是抓不到太子的把柄,必定要放人。”
元旦时宫中会设大朝会,外邦使者在大朝会时纷纷入京,为帝国的新年献上祝礼,四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携带家眷于大福殿中参加筵席,放眼望去,满殿朱紫。
大朝会本就为弘扬国威,太子风评已有回转,若连大朝会那日都要禁足,那百官第一个不答应。
陛下若不想案牍被言官的折子淹了,必定要放人。
沈怀昭还是担忧:“可现在才七月末啊。”
距离元旦还有五个月,那安和岂不是要被关在巴掌大的东宫,整整半年。
祝祁安也无可奈何,因为逼死考生一事,太子在文官里的口碑已经一落千丈,可他宫中幕僚又全是文人,文人自有风骨,大家都不想被同僚口诛笔伐,落得个遗臭万年的下场。
孙文祥一事若不盖棺定论,就连他宫中幕僚,都不敢上奏为太子说话。
陛下那边又被贵妃和方仙道牢牢把持,皇后根本无从下手。
祝祁安:“眼下只有等待时机,以不变应万变,千万不要再让陛下寻到机会。”
沈怀昭自然懂得。
府里的那个定时炸弹,千万得看好了。
权维康是个可怜人,沈家做不出恃强凌弱的事情,只能多加防范,沈怀昭点头应下:“我知道轻重,为我二哥和权公子准备的东西,我到时候再多备上几份,这方面不必担心。”
祝祁安亦告诉她:“春闱当天门口守军会换成我的人,他们负责检查考生有无夹带,如果真有万一,他们会放水。”
考场中自有沈相监考,以沈相手段,平常诡计入不了他眼。
“只盼这次考试能平安度过。”
沈怀昭双手合十,闭目虔诚许愿道。
知道这时她心里也不好受,祝祁安看了眼她祈祷的动作,没说什么,轻声“嗯”了一声,就当自己也许过愿了。
不知不觉已经在沈府呆了许久,再不回去家里要担心了,祝祁安起身,和沈怀昭辞别:“东西既然送到了,我也该走了,你这些日子保重身体,春闱那日我也会去,到时候见。”
沈怀昭亦跟着起身:“知道了,我送你到门口。”
祝祁安颔首,两人并肩而行,祝祁安其实不太舍得,但时间所迫,只好抓紧时间再和沈怀昭说几句话,说到一半,脚步忽然停下。
沈怀昭奇怪道:“怎么了?你也忘了东西?”
“当然不是。”
祝祁安听到忘东西三个字,意味深长的看了沈怀昭一眼,没有揭穿她丢琴的真相,打量了一圈四周,祝祁安转头往备了笔墨纸砚的案牍边走。
提笔蘸墨,一气呵成。
正准备送他出去的沈怀昭跟着往回走,莫名其妙的看向纸上留下的内容,低念出声:“平康坊三十六号,左起第五间,这是哪儿?”
祝祁安低头折着纸条:“孙文祥他兄长家,之前将他们接来了盛京,就安置在此处,交给你,如有必有可以告诉权维康。”
“原来如此。”
沈怀昭接过纸条,没有将其留在案牍上,而是小心翼翼的塞进了胸前衣襟夹层中:“我会在合适的时机告诉他的。”
祝祁安相信她自己能够把握好,没有多叮嘱。
沈怀昭本来只打算送他出院门,想想他现在仍在病中,索性送佛送到西,直到看他安稳的坐上了马车,招手劝她赶紧回去,才安下心。
诸事告一段落,沈怀昭站在沈府大气磅礴的门匾下,后知后觉感到疲惫。
坊中依旧车水马龙,许多官员的府邸都建在此处,不缺人流,对面那人家也是朱檐画壁,亭台楼阁,只观大门附近,瞧着和沈家并无不同。
沈怀昭倒是从未关心过对面住着谁,是谁都无所谓,左不过是父亲的哪位同僚,高官厚爵,或许还有累世积产,才能购得坊市里一座豪院。
在如今的盛京城中,大家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风起,波诡云谪,方才还一碧如洗的苍青长空转眼已是乌云满天,阴黯的云压在沈怀昭头上,兵临城下。
连忙拢住被吹散的衣襟,沈怀昭趁着大雨落下的间隙,和守门的下人打了声招呼,转头便往府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