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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偷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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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
约克在对讲机中喊了打板,言阮松开条件反射般松开了握着白商的手腕,只是他望着白商的眼神依旧执拗,嘴唇的弧线还透露着直白到底的伤心,一点也没有从“奥兰”的角色中抽离。
白商对他一笑,在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中,竟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西格”的转变让言阮微微错愕,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现实。
约克看着这一幕,低头一笑,打光摄影组的工作人员们更是互相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言阮眼神躲闪,欲盖弥彰地转身,正好面向了不远处顾林的方向,顾林维持着纳诺的造型,红发张扬,一身浅金色的护甲,身量高拔,比之才进剧组之时肃杀了不少,他此时正皱眉与白商对视,忽略了他投来的目光。
“顾林!”言阮主动叫了他,然后向他的方向快步走去,“你的戏份拍完了吗,要不要一起回去?”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B组陆陆续续开始收拾各种专业器材,顾林回看了他一眼,表情很是不爽,也没理他,转身就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言阮:“……”
*
都灵镇,洛玛酒店。
“怎么没去吃饭?”白商叩响了言阮房间的木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露出了言阮那张好看精致却有些失落的脸。
“没胃口……”
白商哂道:“是因为顾林?”
言阮一愣:“才不是,和他能有什么关系,他最近跟吃了炮仗似的,动不动就黑脸,虽然他以往就那么喜怒无常,但已经很久没发作过了……”言阮自说自话地抱怨了一大通,忽略了白商眼中越渐浓重的笑意。
白商总结道:“所以就是因为他,对吗?”
言阮心里有些别扭:“不说他了,白商哥找我有什么事吗?”他回酒店后就一直坐在松软的大床上发呆,不知不觉已经是晚上九点。
“后天的戏份……”白商的目光,严肃中带着认真。
短短几个字,言阮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拿上剧本,取出钥匙将房间门锁上,穿上外套便跟着白商出了去。
两人来到酒店第三层最靠外的一间房间——这里是剧组设置的排练室,因为明天是休息日,可以自由活动,不用加班加点地准备第二天的戏份,因此今晚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练习室平铺着原木色的木质地板,三面墙壁贴着明亮通透的镜子,剩下的一面是可以自上而下,俯视整个都灵的海港和山景的落地窗。
言阮拿着剧本,率先念出了这段台词:“西格再也不想看到我了是吗?”
白商皱眉与他对视,眉目间已与西格的神貌重叠:“明日我就要和纳诺他们离开阿尔夫了,奥兰,听你父王的话,好好留在这里,新神试炼的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走。”
这一段是奥兰天真地对西格说了“喜欢”,并向安莱茵辞别,说要跟着茉多娜一起离开阿尔夫的剧情,奥兰的理由是希望保护姐姐的同时,去见见外面的世界,结交新的朋友。
茉多娜是精灵族选中的“新神试炼”的人选,安莱茵对她寄予厚望,可面对小儿子那满口义正言辞的说法,以他对他的了解,判断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自然否决了他的请求。
面对西格近日越发冷漠的对待,奥兰没有气馁,无数次主动来找他,并且做好了安莱茵不松口,他就背着他偷偷离开阿尔夫的打算……
言阮:“我就想听你说,你是喜欢与我待在一起的……为什么前段日子你还会对着我笑,现在却避我如蛇蝎,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了吗?”
“白商”心里一阵烦躁,他没有看言阮的眼睛,回道:“奥兰,不要再来找我了,你这样会让我越来越反感……”
一阵诡异的安静,白商仿佛听见了练习室浮尘的流动声,港口的海浪声透过东面的落地窗,若有若无地传了进来。
言阮却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剧本,下一秒跳过了一个环节,嘴角露出微笑,有些释然道:“你明明不讨厌我的……”
虽然有些突兀,他自己倒觉得理所应当。
白商将自己从这个片段中抽离,示意暂停,然后问言阮道:“为什么省略刚才那个片段?”
言阮的笑僵在嘴角,他听出了白商语气中的严肃,甚至是“质问”。
犹豫半晌,他终是向身前之人的方向走近了一步,直到进入了与白商最近的的“安全距离”,他抬起头,眼神被迫与白商对视着,有些无措,然后慢慢尝试着与他贴近……
呼吸交错,暧昧蔓延,这一刻,谁也没有说话。
言阮刚才在排戏的时候,故意省掉的,正是奥兰和西格的第一次“吻戏”,奥兰不相信西格对他这么无情,觉得西格突如其来的转变太过恍惚,太过不真实,于是试探般地单方面“强吻”了他……
而刚才他的“蒙混过关”式表演,实在是出于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还有……
就在言阮与白商的距离越来越近,两人真的就要吻在一起时,他再次抽身离去。
“白商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言阮用一阵敷衍的笑掩饰内心的不自在。
“要不后天我们演这一段的时候,直接演吧,做练习什么的,太羞耻了……”
他本以为这样说,白商会尴尬地感同身受,可后者却并没有想着要给他台阶下,就连装一下的意思也没有。
白商用一种公事公办,十分认真的眼神紧盯着他,问道:“言阮,你做演员已经多久了?我还记得你一开始拒绝这部戏的托辞,说接受不了和同性拍摄这么多的吻戏,船戏,但是最后你还是答应出演了不是吗,所以现在又在扭捏什么……这就是你做演员的态度吗?”
白商叫言阮大名的时候不多,可每次叫的时候,都是在不好的情形下,言阮被他说得一阵心虚,可还是死皮赖脸地一笑:“我吻技很好的,根本不用练习,白商哥不也应该……那什么吗?”
话说出来了,心里却极其滞闷,他吻技好是不错,可都是在一个人身上练出来的,他也没有主动亲过除那个男人以外的任何一个人,他以往所尝到过的甜蜜,现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白商说得一点没错,他不是个合格的演员,他的目的一开始就不纯,只是为了在各种意义上博得那个男人的青睐,让自己更有价值,才走上演员这条路,即使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白商估计是真对他失望了,唇角的弧度变得冷硬,说话也带了冰渣:“既然你是这样认为的,后天我们就直接演吧,如你所愿。”说完便与他擦肩而过,打开练习室的门径直走了出去。
……
听着背后传来的关门声,言阮心中顿生出一丝不快,这好像是白商第三次与他生气……他没想过白商会在这件事上这么较真儿……
他转过身,看着镜中的自己,心里千头万绪。
可还是不由得产生了一丝疑虑……
*
第二日是剧组的休息日,也是都灵镇一年一度的Madokan庆祝节,即使是作为新西兰本地人的轻音,也很少来到这个海滨小镇,参加Madokan这种以魔幻元素为特色的庆典活动。
一路上,各种新奇古怪的时尚“骷髅”单品和各色造型夸张的面具占了大头。
每隔几十米就有一个小型的路演团队,从早上开始,使用十八般武艺吸引游客的目光,各种道具喷发的火龙,水烟弥漫在半空中,系挂在npc身上的串铃,随着人的走动,不时发出清脆空灵的“铃铃”声……
言阮是和剧组的一行人一齐出来的,以往的这个时候,他一定会和顾林形影不离,频道一致地走走看看,和其他人自动形成“结界”,可今天打从出门开始,他却只跟在白商身边,观察着白商的“眼色”行事。
轻音掏钱,说要为他们一人买一副面具,言阮在周围零散的摊面上挑挑拣拣,全凭自己的喜好,等他挑好了,回头第一眼看见的是对面街上正无比认真地低着头,用手摩挲面具花纹的白商。
等再次穿过人潮如织的街道,他拍了拍白商的肩。
白商疑惑地回头,看到的便是言阮脸上这张诡异又突兀的“笑脸”面具,面具的纹路刻画得流畅却不对称,明明有鼻子有眼睛但却显得崎岖与嶙峋,充满着狂乱又“阴间”气息……
言阮透过面具眼睛位置的两个梭形小孔恶作剧般与白商对视着,可对方显然一点也没被吓到,还凭借身高一眼辨认出了面具背后的“小鬼”是谁。
白商透过面具,看见言阮的眼神肉眼可见地泄了气,接着便低下头,想要把绑在后脑勺的面具绳带解开。
可他解了半天,绳带却打结得更厉害了,覆在面上的面具也不合时宜地歪斜开去。
白商见他这副囧样,终究是没忍住,双手绕过他的肩膀处,一句话也没说,低下头为他理了理绳结。
不过几秒的时间,绳结很快打开,白商指尖轻覆,揭开了他脸上这张厚重夸张的毛利人面具。言阮在重获光明,得以大口喘气的同时,感到鼻梁一重……
“傻瓜,这套面具是给女孩子戴的。”
言阮的视线呆滞地与白商隔空一撞,他刚才竟然被白商刮了鼻梁。
此时的白商,眼中虽仍没有笑意,但神色却不再那么冷硬。
刚才的动作仿佛只是他的随心之举……
“面具也分男女吗,可我看它们都长得一样……”
白商回他:“这张面具的绣纹只到了下巴,男性面具的绣纹是会遍布整张脸的。”说着将面具递还给他:“去跟老板换一张吧。”
言阮刚要依言转身,却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顾林一把拉住。
顾林面色不善,有些固执又有些命令地对他说道:“既然喜欢,还分什么男女,想要便要了。”接着又转头看向白商:“他什么都不懂,买东西全凭心意,你和他解释这么多,未免有些败坏兴致。”
白商笑不达眼底:“这里多的是当地人,他不懂,别人却看得清楚明白,你是想他被别人当做笑话?”
言阮看两人都说得挺对,犹豫之下还是向对街的老板走去,用最原始的“手语交流”,拿着“女面”跟老板成功换成了满脸都是绣纹的“男面”。可等他再次转过身,想回到大部队时,白商与顾林两人却凭空消失了,只剩下兴致勃勃的轻音和同行的其他几位演员,还游走在各个摊面之间。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向几个方向张望了一番,最后随机选定一条路,拨开人群,寻觅而去……
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运气使然,他在拐了两三条街后,不费吹灰之力便看到了那两道熟悉的身影。
深棕色路标木牌上用白漆手写着“Champ Street”的字样,道路尽头的石阶往下是都灵海港的一条分叉口,这里的视野比之刚才一下子开阔了许多,果冻色的海水在阳光下披了一层稀碎的金砂。
……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顾林是故意把白商叫到这里来的,他和白商五年的朋友,其实什么都不用多说,只用一个眼神,白商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顾林看向蓝色海洋的尽头,那落日的形貌很是浪漫,他不由自主想象道,如果言阮现在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说这是颗橘子味的冰淇淋球泡在海水里慢慢融化……本来是很好的想象,可他现在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他看着昔日的好友,现在每天在剧组朝夕相处的的搭档,心情复杂。
“白商,不要告诉我你是入戏太深……否则为什么要这样刻意引导他?”
“我什么意思你心知肚明,不用跟我拐弯抹角,今天把你单独叫出来,是想听你亲口承认,从我们在加龙纳那时开始,你对他的态度就越来越暧昧……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林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言阮。
他从来没见过白商对哪个人这么主动过,以往他交往过的那些男女朋友们,哪个不是勾勾手就来了,根本就用不着白商花心思追求……
可他为什么会盯上言阮?
言阮在和他以往交往过的男男女女都不同,在他的认知中白商不会喜欢这一款……他太清楚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受了,他感受不到白商对言阮的喜欢,况且白商不是滥情的人,他只是对喜欢他的人来者不拒,却并不喜欢花心思在这些人身上。
白商一点也没有回避的意思:“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我想让他转移注意力……”
顾林有些不相信道:“白商,你在开什么玩笑,你又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这样骗……”
“骗?”白商有些不满地打断他:“你现在还真是在意他,花在他身上的心思恐怕比花在缘衣身上的还多了许多吧?”
顾林一顿,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这才微怒道:“这个时候你提缘衣干什么。”
“你是为了这个才……”
白商眼神微冷:“我一直把缘衣当做妹妹一样看待,顾林,我一直以为你是认真对她好的,什么时候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外人都能轻易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了?”
“我不管这个人是言阮还是谁……”
“白商,你可真是大义凛然,可言阮才不会喜欢上你,他心里有人……”
白商不置可否地一笑:“言阮已经离开他了,他是不是还没跟你说过这件事?所以我说,他也不是什么话都会和你说,你也不是完全了解他……”
看着白商胜券在握的模样,顾林在惊疑他竟然知道俞峸池和言阮关系的同时,又不免对这番话怀了揣测心理。
几段零碎的记忆突然一下子在他脑中闪过……
白商刚才说什么……言阮离开他了?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他,不可能……
他紧抿着唇,抬头与白商对视着,白商的头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眼神极为严肃,好像只是站在好友的角度告诫他,又好像在逼他做决定。
信天翁贴着海面飞过,发出嘹亮的叫声,落日终于将自己彻底融化进蓝色的大海里,来自异国庆典的钟声,在他们身后敲响,预示着夜场庆典的开始。
这一刻,两人谁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