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同人--夜未央》鹤翎映日

1、第 1 章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据探子回报，昨日曹子建竟在王宫里坐着车马，私自打开王宫外门出去。这可是犯了宫规。曹子桓顿觉机不可失，连忙通过安插在父亲曹孟德身边的眼线，有意无意的将此事透露给父亲知道。父亲知道后果然怒不可竭，任他曹子建有盖世聪明也该逃不过责罚，没料到，父亲仅仅只是将管宫门的官员办了死罪。
　　曹植，算你命好！

　　这厢曹植头疼正欲裂，不过是昨天的事，这么快已经传到父亲耳里，虽然有母亲求情，自己只是受了顿责骂，但连累官员无辜遇害，心里过意不去，刚回到府里，便立刻派人送去数千两白银以示歉意。
　　无力躺于榻上，他几乎可以想像到背后的告密者是谁，想像那人得知自己没有受罚后气急败坏的模样。
　　我根本无意与你争夺世子之位，你又何需苦苦相逼？
　　\"三公子，此言差矣。\" 丁仪款款步入：\"彼一时你可不必将名利争夺放在心里，毕竟曹公最钟爱的公子是你，但此一时曹公对你的宠爱渐失，世子又对你仇视妒恨，若他朝世子真的得势，必要将子建兄除之而后快。\"
　　\"你的意思是……\"曹植不禁坐直身子。
　　\"世子之争，在所难免！\"

　　曹仁在樊城被困，曹操出于对三子曹植的爱护，有意给他建立功劳的机会，不顾夏侯淳等人的反对，立刻派出曹植为南中郎将行征虏大将军率军驰援。曹植深深知道，父亲再一次给他机会，若能立下功劳，扬名天下，就等于能扭转逆势，心下欢喜得很，天天练武，勤读兵书，甚至于无暇想起平日总放在心肝上的那人。直到将近出征，曹子桓--他的亲哥哥派人邀他过府，为他饯行设宴，他才记起来。
　　呵呵，子建早不是昔日子桓所瞧不起的黄毛小孩，让你见识我这征虏大将军的威风。
　　他不曾通知丁仪等人半句，只带了几个近侍便兴冲冲地过府了。

　　\"子建，\"尚未走到大堂，曹子桓已上前迎接，亲热地握住曹植的手一并往里走，边说道：\"你将要去战场，除了预祝你胜利归来，哥哥没有别的话。得弟弟不记前嫌，肯应我邀约，胸襟广阔叫子桓佩服。\"
　　\"哥哥说的是什么话.\"曹植反握住曹丕的手，说道：\"我们是一母同胞亲兄弟，岂有隔夜仇？有哥哥为我饯行，我更当全力以赴，不叫哥哥失望。\"
　　\"今天饯行，为兄要给子建一个惊喜。\"
　　\"惊喜？是什么？\"转眼两人已走到大堂中央，曹丕双掌互击，啪啪做响，伴随响声，从丝做的幕帷后模糊走来一个婀娜身影，衣裳磨地，沙沙作响，曹植正揣测来者何人，身影已显露于人前。
　　\"甄……嫂嫂。\"曹植急忙行礼。
　　\"见过叔叔。\"
　　空气变得僵持起来，三人各有所思。曹丕左瞅曹植，右瞄甄氏，两人俱微露尴尬之色，男人没有他想像中的情不自禁，女人也没有他想象中的真情流露，莫非是忌讳我在？转瞬间，曹丕有了主意。

　　\"弟弟快请坐下，\"子桓转身朝甄姬道：\"子建快将出战，你做嫂嫂的当为其敬酒，预祝其胜利归来。\"
　　\"这个……\"昨日闻府中将设宴，子桓要求自己务必出席，万万料不到来人乃曹子建，子桓始终怀疑我的清白，也罢，趁今日表明心志，好化解兄弟间的猜忌，让曹公安心。甄姬主意已定，上前端起白玉酒壶为子建酌酒，说道：\"叔叔得曹公委以重任，沙场杀敌，可喜可贺，子桓与我也觉高兴，为叔叔设宴，叔叔千万不要与吾夫妻客气。\"
　　\"谢嫂嫂。\"子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琼液过处，略带苦涩，子桓啊子桓，你竟不懂我，唉～～～
　　对上曹子桓双眼，见他微微一笑，色如春睡海棠，不觉竟看得入神，及子桓离去方转过神来，待要追上去，人已不见，惟对着门口，痴痴发楞。
　　\"叔叔是性情中人啊。\"随着甄姬一句话，子建才发现，原来偌大堂屋，只剩他与甄姬二人。

　　\"这是怎么回事？\"
　　\"叔叔天资聪敏，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曹子建重重叹了口气,道：\"子桓多心了。\"语气中有无限哀怨，忽觉说漏嘴，马上警觉地看甄姬，她朝自己了然一笑，含意深远。她察觉到什么？曹子建出言试探：\"嫂嫂笑什么？\"
　　\"笑子桓不懂珍惜有情人。\"甄姬眼光中有明了，有疼惜。子建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道：\"有情人在哪？\"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甄姬又为子建酌上一杯。
　　\"嫂嫂你……\"曹子建吓得脸色煞白，强装镇静：\"子建不知嫂嫂何意。\"甄姬亦无追寻下去，看着屋外繁华景致，缓缓说道：\"妾为袁家人之时就已听说曹公威名，对其作为很是仰慕，人人皆说曹孟德乃乱世奸雄，我却说他是响当当的英雄……\"曹子建渐觉不妥，又不忍心打断，于是继续听甄姬说下去：\"自古美人爱英雄，甄宓虽非美人,但也爱曹公这英雄.\"说到后来,双目含情而飘渺,似乎已沉浸在当年如烟往事里.曹子建不知所措，儿媳爱慕公公，这是什么话！既然甄姬对父亲有情，为何后来却嫁予子桓？
　　甄姬深深看了子建一眼，缓慢道来：\"城破，妾身的先夫亦身死，听闻曹公孟德要往妾家里来，我便静心等候，想不到子桓比他的父亲先来一步，向妾求亲。之后你都知道了，曹公怎么可能为区区一个女人与亲生孩子翻脸。\"亲手撕开结痂的伤口，又是一阵血淋淋。甄姬黯然神伤低下头，轻轻拭去泪光。曹植平日妙语连珠，此时口舌打结，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说什么都彷似多余。
　　他不明白，为什么甄姬要将情事托盘相告？这样的事，留在心里更好吧。
　　\"嫂嫂又是何苦呢？\"
　　\"那叔叔又何苦。\"
　　\"嫂嫂你……\"曹子建愤而喝下第二杯，酒辣灼喉，灼不伤恋慕的心。
　　\"我虽做不成他的妻，但亦是曹家人，\"甄姬话锋忽地一转：\"曹公绝不见得你们兄弟二人为名利权位大动干戈，骨肉相残，甄姬心愿只有一个，希望能以微薄之力平息你们的争斗，给曹公一个和睦的家。\"
　　听到这里，曹子建难道还听不出甄姬话中有话吗？他拒绝去捅破这层薄薄的纸，闷头大喝，企图醉死了事。说什么见得见不得，你怎知他见不得？你可知我一旦放手，此生便成永诀？
　　甄姬看着他一杯杯，一壶壶，不要命似的往嘴里灌酒，她静静望着窗外暮色，火烧云烧红的天空，没有劝阻，更无法劝阻。这个人，终需子桓方可。
　　……

　　待曹子建在自己的府中醒来，已是夜晚，明月温柔，月光如水，洒满床头，夜还长着，却已经错过了父亲的召见，征虏大将军的头衔已被撤去，父亲自不用说，肯定是勃然大怒。子桓，你可高兴？

　　曹植初败。

　　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

　　曹操又将出征，曹氏兄弟齐往城外饯行。
　　曹操穿紫袍，披盔甲，岁月没有消磨他的英威，反为他刀削般深刻的容颜添上迷人风采，挺身骑于马上，披风垂于马后，英姿飒爽，不让年轻将领。曹丕远远望着被百官围拥的父亲，百味交集，骑在马上的那个人是自己用尽一辈子的时间也无法超越的。他如夸父，深深迷恋天上唯一的太阳，固执地追逐着太阳，太阳却连一个鼓励的眼神，一分喜爱也屑于给他，给他这个不够出色的儿子。若不是他抢先娶走甄姬，恐怕永远不会得到父亲如此长久的注视，即便里面不是爱。被注视的幸福依然溢满胸怀。
　　看着曹植走向父亲，父亲喜悦地对他说话，曹丕恨得咬牙切齿。为什么要喜欢他？他根本不算好儿子，他不够尊重你，不够爱你，除了出口成章的才华，他根本没有能力继承你的志愿与天下！能够与你并肩的，只有我，只有我曹子桓！！
　　曹丕恨得牙齿也要咬碎。

　　文藻华美，字字珠玑，成就一篇赏心悦目的送别辞，由曹植朗声诵出，博得曹操的喜悦和百官的赞美。愤恨在看到父亲的笑脸后化为心慌，曹丕清楚，自己的辞赋写得再好也无法和才高八斗的曹子建比个高下，如何是好？
　　\"既然如此，世子不如真情流露。\"吴质低声在耳边道。
　　他看到了我的失态？
　　情势容不得多想，百官已将他推至父亲马前，抬头看着父亲，他一句话也说不出，脑海里回荡着吴质的话，眼泪不知不觉地滑落，濡湿与父亲相似，但多了几分秀气的脸庞，越哭越厉害，跪在地上，哽咽难当，除了祝贺父亲凯旋早归，别的话再说不出来，真挚的神情，哀切的模样，饶是铁石心肠，也被溶化。曹操的眼圈已被潮湿，下马扶起子桓，双手环抱，轻轻拍打后背，如抚慰幼儿般抚慰着这个不太被注意的儿子，父亲的柔情慈爱使得父子间曾有的隔阂统统灰飞烟灭，子桓还是那个小时候最喜欢笑，最爱坐在他膝上的爱儿。
　　心慢慢在倾斜。

　　多少年了？父亲有多久没有这样抱着自己？久违的怀抱，熟悉的气息，安心的感觉，又回来了。是谁将父亲夺走？是曹子建！透过泪眼，曹丕恨恨地盯了一眼落寞地看着这方的曹植，父亲的怀抱是子桓的全部，子桓不会再让给你了！

　　曹植二败。

　　翘思慕远人。愿欲托遗音。形影忽不见。翩翩伤我心。

　　\"眼下子建因得到丁仪、丁翼等一批文人大肆吹捧，声势不少，大有非曹植作世子不可的架势，我不敢大意，特地来请教先生，我敢怎么做才好？\"曹丕打通各方人脉，终于得尝心愿坐在父亲身边最有发言权的大臣贾诩对面，请贾诩指教他如何对付曹植以巩固自己的地位。
　　贾诩不慌不忙，先喝一口茶，缓缓说道：\"世子与三公子是同胞兄弟，贾诩不过是外人，不敢胡乱说些什么。\"曹丕一听就明白，贾诩怕自己将来为亲情所绊，对其秋后算帐，保证道：\"先生不必忌讳，曹子建与我势同水火，难以并立，先生若能助我一臂之力，就是子桓的恩人，譬如再世父母，大恩大德，子桓日后有机会必定涌泉以报。\"说话的时候，曹丕脸色泛红，眼光盈盈，看来颇为真诚。于是贾诩说道：\"世子现在所见到的不过是虚张声势，最重要做好自己的分内，在主公面前表现出宽宏大度、循规蹈矩、兢兢业业和不违背作儿子的道义的模样就行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
　　\"世子有所不知，臣所说的乃典型的以静制动的策略。至于主公那边，一切有臣在，世子与臣里应外合，无不成之事。\"即便今日曹丕不来相求，贾诩亦有助曹丕之意。曹子建虽聪敏机灵，却浮躁、幼稚，不及曹子桓稳健、老练。加上曹丕是长子，按常规，继承人立长不立幼，曹植已是老三，处于不利地位，战术又连连失策，胜败态势大体已经定了。我贾诩只需在最后促成此事，即可成为功臣，何乐不为？
　　正在席间比赋，商议应敌对策，曹植忽然觉得很不舒服，头闷闷的痛，肩膀也痛，四肢百骸都在痛，最痛的是心，宛如活生生被剜去一块，说不出话的痛。丁翼见曹植脸色苍白，身体不稳而倾斜，联同丁仪等人急急扶起曹植至内屋躺下，道：\"为兄已派人去请大夫前来，子建请好好休息。\"
　　\"但定计之事……\"曹植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丁翼将他按倒：\"子建难道不放心为兄吗？如果不是的话，一切就交给我们吧。\"曹植一听，进不得，身体确实也痛，唯有乖乖躺下。回想子桓充满恨意的一眼，本来已在痛的心更痛。你就这么恨我吗？我们永远都不能和睦相处吗？我就不可以如司马懿一般亲近你吗？我是你的亲弟弟！难道比不上一个外人吗？世子之位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你要的话，我给你，什么都给你！

　　大风刮过，榻旁花瓶被甩向地面，破碎的瞬间，声音华丽清脆，隐隐预示着某些东西的破裂。

　　英雄也好，奸雄也罢，都会有十分烦恼的时候。譬如曹操，选立继承人关乎曹氏一族将来，他一直在曹丕与曹植之间摇摆，不知道该选谁做继承人好，子桓是长子，有孝义，有战功，子建则有才华，素得欢心，声势也壮大，两个人似乎旗鼓相当，都有可取之处，选谁才好?向来有决断的曹孟德此时也失去了主意。
　　\"大王在想什么？\"
　　\"啊，是夫人，来，陪孤坐坐。\"原来是卞夫人，自公务越来越繁忙后，已经很少能和她这样并肩而坐。
　　\"大王很少能如此空闲。\"
　　\"是啊，公务繁忙，许多事又不能假手于人，忽略夫人了。\"
　　\"妾身不要紧，只是大王过于操劳，千万要注意身体方好，为何不让丕儿他们帮助您呢？怎么说他们是您的儿子，丕儿又是世子，更应该为父亲分担操劳。\"
　　\"这个……还不是时候。\"他明白卞夫人的意思，但最终立嗣还需三思。

　　卞夫人刚离去，宫人立刻来报：\"甄姬求见。\"

　　\"参见大王。\"甄姬手持托盘，立于殿下。多日不见，依旧美艳不可方物。
　　\"平身。甄姬求见有何事?\"
　　\"甄姬听闻大王最近因公务繁忙，身体略有不适，特送上滋补炖品给大王享用。\"
　　\"甄姬有心了，端上来吧。\"
　　\"是。\"

　　他老了。
　　甄姬坐于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曹操，看着男人眼角清晰的纹路，鬓旁的灰发，心酸就这样涌上眼睛，泛起一阵雾气。

　　\"嗯，好喝。\"
　　\"是甄姬亲手炖的。\"她连忙说。男人闻言，转头深深地看着她，瞳孔里清楚地映出她的心慌，甄姬的视线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往，脸红耳热，久经人事后，在男人身上又尝到了情窦初开的滋味。
　　\"甄姬为何对孤如此之好？\"不知不觉曹操已来到她身前，甄姬可以感觉到男人灼热的呼吸。心更乱，最终无限娇羞地低下头，默不作答。男人接着说：\"莫非你喜欢孤？\"
　　是啊。我喜欢你，甚至爱你。
　　话到嘴边，甄姬因为害羞，说不出口，头垂得更低。听男人继续说下去：\"抑或你欲为袁氏报仇，企图令孤对你起色心，置孤父子于禽兽，受尽后世唾骂？\"
　　不不不！你怎可如此看我？！
　　甄姬蓦地抬起头，一双美目睁得大大的，无法置信地看着男人。甄宓在你心中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吗？眼泪快要夺眶而出，她不屑于用哭闹表明心志，紧紧地咬住下唇，努力不让眼泪滑落。她如此坚忍，却有一粒泪珠背叛意志，从眼角慢慢滑下。
　　美人垂泪，我见尤怜。
　　男人伸手抹去那一滴泪，然却惹来更多泪。曹操浅浅一笑，将甄姬搂入怀，温柔地低声道：\"怎么哭得越发厉害了?是孤让你伤心了吗？\"
　　\"放开我！你不是怕我心存不轨吗？那不要碰我！\"一边说着伤人的话，一边又那么温柔，他到底想干什么？真要把我折磨死才安心吗？甄姬挣扎着要起来，曹操将她搂得更紧：\"是孤多疑，孤向你道歉还不好吗？对不起了，别哭了，孤心疼。\"只此一句，甄姬的心又软了下来。是呐，他道歉了，我该满足了，要适可而止了，再多的委屈也要打碎牙齿往肚里吞。她将整个人全靠在曹操身上，闻着男人散发出来的，血与墨混合的气息，享受片刻的安宁，殊不知搂着她的男人此时心里另有想法。

　　曹植完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