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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雪上加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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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看,瞧一瞧……话本子、人物像……”
摊桌上“咣”地放下一把匕首,银鞘璀耀,还镶有翠玉宝石。
小摊主人沿着摊子往上瞟,衣着华丽的俊俏少年脆生生发话,“用它换,与墨雲微相关的全部东西。”
“墨雲微?”
“墨雲微。”
“全部?”
“全部。”
“那老朽这摊位便转让给公子啦!”
这匕首目测价值连城,是宝物!摊主人匆忙收拾包袱,试探性拿过匕首,撒腿就跑。
龙湦淡定坐到摊主人的位置翻看。每摞书,本本都有提到墨雲微。显然,在墨雲微前面还存有修饰词——摄政王。
是他吗?可画像上都不是啊?
“哎!老板,我要这两日很火的那本。”
龙湦瞬间进入角色,“哪本?”
“就那那那……那本。”
“那本是哪哪哪本儿?”
“就那本啊!”
“……”
他不想和他废话,“没有。”这些可都是他的。
买书人够着脑袋寻视半圈,激动指过去,“就那本!”
龙湦拿起翻过几页后,脖子及以上顿时通红,“不堪入目!滚!”
“有你这么看摊的吗?老白呢?”
“要你管!快滚!”
觉得他不是好惹的人,买书人骂骂咧咧地走远。
龙湦把那书撕个粉碎。转眼又发现一本,另一本,再一本……
墨雲微的风流韵事竟传得如此火爆?
等他寻到那老狐狸,他要把这些书都砸他脸上。
翻半天也没找到有用的消息,买书人倒是不少,还都买“那本”。十六岁的龙湦愤怒且无语。
丢下烂摊子,谁想要谁要吧!书里的墨雲微可不是他要找的人。
他在集市上闲逛张望。这个摄政王确实把云中城治理的井井有条,不枉百姓们都十分崇敬他。
而乱世当道,不知这份繁荣又能支撑多久……
深夜,摄政王府。
墨雲微于黑暗中睁开眼,猛地抓住那只想伸向他脸颊的手。他冷声警告,“信不信我砍掉你的脏手!”
“阿微,你舍得吗?”手腕传来阵痛,墨雲微可能真会捏断它,他从不怀疑。
“阿微,你忘记母亲的遗言了。”
墨雲微遗憾松开手,瞅向那病态青年,“别叫我阿微!尘逍,若无玉染绾庇护,你活不到今日。”
“是啊,阿微连我爬床都尚且能容忍,要是我多爬几次”。
“闭嘴!”墨雲微立刻坐起大吼。
生气的美人甚美,不再颓丧冰冷,于是尘逍总惹他暴怒,乐此不疲。
“我来是想告诉你,别白费心思,龙铃玥帮不了你。只要向我服软,我什么都能给你。”
“不稀罕!”
尘逍勾唇,乐得阴森,“我等你稀罕。”
“滚!滚出去!”
破晓,王府门口。
“这位……管家叔,王爷昨日回府路过老白书摊,说要送些话本子来解闷,烦请您带个路。”
王府唐管家抬头仰看天色,端详起抱书少年,“你来早啦!”
“不早不早,王爷让卯时准点送达。晚半刻就要砍脑袋!”
“砍脑袋?”
“嗯嗯。”少年不断点着脑袋。
“走走走!别盘算着骗我,王爷从不砍人脑袋。”
“……”糟糕,戏演过了。
龙湦想,实在不行他就翻墙啦!这府门可拦不住他。但万一摄政王不是那老狐狸呢?他不想平白无故添麻烦。
唐管家不仅动口,还开始动手推搡。
“等等,我有信物!”
他的信物太可信,唐管家马上变脸,笑着领他进府。
这变脸的速度……
墨雲微真是摄政王?
“哇!真气派!”
少年长得顶好,却粗布麻衣,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表情让唐管家很想显摆。
……龙湦被迫听完他家王爷的马屁。
“这是王爷书房,把书放下就随我离开吧。”
“我在这等,你帮我去请请他。”
他摇晃着信物,唐管家知趣点头,“王爷喜静,若得罪他,你就自身受着。”
“是!”
龙湦坐靠到椅子上,摩挲着手里的东西,一支祥云白玉发簪。
乍看普通,细观便会发现祥云与簪杆连接处刻有“雲”字。这簪子是特制的。
可能是别人送给老狐狸的定情信物!
龙湦迫不及待把簪子插入自己发间,他倒要看看等会儿那老狐狸是否发怒。
他扒拉着门口看过数次,屋内绕过数圈,从卯时待到巳时,却未见半个人来。
生气!
“老狐狸!同吃同住两月余,把我甩了就算,来寻你,居然还不见!?”
龙湦忍到极限,“什么摄政王!本少主不陪你玩了!”他气得翻墙而出,都忘了他可以走正门。
午时,赤日炎炎,热意正浓。墨雲微来到书房。
乱七八糟的景象让他心中窝火,屋内也变得更加躁闷。尘逍这个狗东西还是改不掉狗脾气,又悄悄潜入他的书房。
他压下怒气,整理书桌,无意瞥向一张涂鸦满满的黑纸。写有数不清的老狐狸,右下角还画上了只一言难尽的……狐狸?
幼稚!是那蠢龙。
墨雲微想起他离开凤凰山庄那日。
花团锦簇下,少年似昨昔。
他炽热如火,他冷冽如冰。
“嘿!你终于来啦!”
“我娘说,你叫墨雲微,这名字真好听!”
“我叫龙湦。”
“原来一见如故是这种感觉。”
“你怎么不和我说话?”
……
他说,他叫龙湦,不是生长的生,不是升天的升,是“水中星”那个“湦”。
他说,他娘不准他出山庄,整日让师父教他练武,他倦了,想出去。
……
他讲了一堆,墨雲微等他说完,才快速离去。
龙湦想到他娘在闭关,也跟着飞快跑走。
有了墨雲微掩护,他顺利离开凤凰山庄,终于见识到凤凰城外的天地。
然而,他还是太天真。
凤凰城外遍布凤凰山庄的眼线暗桩。没多久,他便收到龙铃玥的书信。
“龙崽子,玩归玩,三月后须返回,否则后果自负!”感叹号拉得弯弯长长,像他娘的鞭子。
龙湦提心吊胆,紧紧挨凑着墨雲微。饭要一起吃,觉要一起睡,生怕他被落下,让人抓回去。
墨雲微对他的死皮赖脸无计可施。他是一条流浪的可怜虫,他理所应当成了主人。
后来,不断有自称是凤凰山庄的人来送钱财、送衣物、送美食……
他放心安稳享受。暗想着,娘可真疼他!
可怜虫富贵了,变为一条傻龙。
因为吃多美食,闹肚子;因为俊俏热情,被姑娘挽留;因为想吃野蜂蜜,被蜜蜂追赶;因为给流民白送烧饼,被饿鬼围攻……
路途中啼笑皆非,全拜那蠢龙所赐!
墨雲微没有如此窘迫过,经历过数次磨难,他巧妙地化解了自己本该和他一起承受的狼狈。而初入江湖的他,则继续狼狈。
他开始唤他“老狐狸”。或许是羡慕他机灵。
他捏皱那张纸,他才不是老狐狸。
对了,他的簪子……
墨雲微不习惯与人同塌而卧,龙湦不依不饶,他只好和衣而睡。
那日,龙湦来了兴趣。
“墨雲微,你睡觉怎么不脱衣服?”他侧躺在床里边,用手撑着脑袋问。
“……不用你管。”墨雲微坐在床头偷偷想,等他睡着,他就悄悄打地铺。
“你平时都这副样子睡吗?”
“嗯。”
“你不热吗?”
“……不……热。”
这样睡觉很难受吧。
“别看我!”
龙湦偏要看!他觉得他这头发该会睡不舒服,便凑近,眼疾手快抽出他的发簪。
墨云微反应过激,扑过去按住他手腕。
霎时,两人叠压,四目相对。墨发盈散,交织缠绕。
“蠢龙!你干什么?”
龙湦纯情懵懂地望着他,无知无觉从口中飘出一句:“墨雲微,你真好看!”
少年眼里的赞美由心而生,不含杂质。墨雲微耳朵倏地红透,略有几分慌张地转身下床。簪子也忘了抢。
从这日起,他坚持打地铺,偶尔跟他同床。问他要簪子,他总说,等他玩赏够就还他。
再后来,他要赶着回云中城处理政事,便给龙湦留下字条,叮嘱他:玩够,立即回凤凰山庄。
没想到,那蠢龙竟追到了摄政王府。
之前行路时,碰到谈论摄政王,他都会找借口避开。百密一疏,身份还是暴露了。
随他吧……他已再没立场管他。
回忆完,墨雲微又瞥见一摞书,封面雷同。他好奇地翻开,有图有字,方看清,书便从指尖滑落。
他心有鹿撞,砰砰直跳。
待镇静,墨雲微默默喊来手下,安排他们去处理相关书籍。那蠢龙,也算是歪打正着挽救了他的名誉。
皇宫里,玉兴绥正批阅奏折。他完成后,还要交给谷太傅审查。
“鲤鸢,你说表哥为什么不进宫来陪朕?”
作宫女打扮的温柔女子安慰道:“陛下,王爷刚从凤凰山庄回来,该让他歇歇。”
“你说得对。”
“表哥平时话少,朕不在,他会无聊吧。”
鲤鸢笑道:“陛下,王爷习惯冷清,可常常嫌你烦。”
玉兴绥瞟她一眼。
皇帝的心事一目了然。
“鲤鸢觉得,王爷最是喜欢陛下。”
他低眸继续看奏折,嘴角漾开笑意。
日落时分,墨雲微终去到“绥兴宫”。这是玉兴绥登基时,他亲自更名的宫殿。身陷囹圄,妄图随心。
“表哥,你终于来看我啦!”
墨雲微行礼,而后才道:“陛下,臣教导过多次,你该自称朕。”
“表哥,你不也没称本王。”
“陛下,谷太傅的教导,你又忘了。权之于臣,是弊。”
“朕没忘!朕没忘……你总是和他们一起逼迫朕。”玉兴绥烦懑地把手边的奏折扫到地上。
鲤鸢不急不慢蹲下,捡着奏折。
“陛下,喜怒不形于色,要学会控制情绪。”
玉兴绥双手拍打桌子,“朕学不会!”
他早已明白该如何哄他。
“臣给陛下带来了糕点。”
“真的吗?”玉兴绥目光灼灼。
墨雲微愣住,他似乎穿透那双眼睛看到了另一个影子。
“墨雲微,我要吃绿豆糕。”
“不行。这次没有绿豆糕。”
“墨雲微,大骗子!”
“嗯。看来这次的糖葫芦我要一个人吃咯!”
“啊!我错啦!我错啦!墨雲微……”
……
“表哥!”
墨雲微瞬间惊醒,玉兴绥已走到他面前。他转头让鲤鸢把绿豆糕摆到桌上。
宫外的食物味道格外香,玉兴绥边吃边道歉,“表哥,朕错了。”
“要谨记谷太傅的话。”
“知道了。”
“表哥,你什么时候带朕出宫?朕想去你府上。”
“不妥。”宫外危险。
玉兴绥又想爆发,但他刚刚才答应不乱发脾气。
可是,凭什么他可以带大皇兄出宫玩?凭什么大皇兄可以出宫住?姑姑都说,表哥把他的家分给了大皇兄一半。
宫里人皆垂怜玉绥心十岁病逝,他却羡慕玉绥心。
玉绥心能如人所愿,真正随心。他玉兴绥连名字都要依据“玉绥心”来改换,怎么不恨?怎能不争?
他好不甘心!
“表哥,沈丞相的奏请?”
“驳回。”
玉兴绥高兴得被糕点噎到,鲤鸢忙给他顺背递茶水。
墨雲微看他欣喜若狂,恐他不明其中含义,解释道:“沈维浩此人歹毒狠辣,沈芊思入宫,必引祸端。”
“表哥,那你希望朕娶妻吗?”
“嗯。陛下娶妻,自然要娶像谷太傅独女那般”。
玉兴绥打断,“表哥,你会一直陪在朕身边吗?”
“陛下,现世难有太平,各处虎视眈眈,臣作为武将,不可能一直留在云中城。”
他不止要调用军队,还要借助江湖势力才能勉强压制动乱。往后之路,仍需踌躇。
摸黑探道,拥苦寻灯。他呕心沥血,带人牢牢挑着摇摇欲坠的皇朝。
玉兴绥身在福中不知福,拒绝踏上墨雲微倾尽全力为他铺设的坦途。
十八岁生辰时,执意立沈芊思为后,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圈禁住墨雲微,却于无形中把他越推越远。蓄谋已久,永失所爱。
绥宁九年深冬,墨雲微入狱,再没出来。
力挽狂澜的摄政王死了!
擎天之柱也塌了。
自此,天下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