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地》像野

1、第一章

　　1.
　　萧异今天处处不顺。

　　从早上煎鸡蛋烧了锅开始，他气儿就堵着。

　　晚上出任务，一行人埋伏好几个小时只等待唯一的时机，萧异倒好，眼看着目标已经和他擦身而过，他竟然没有做出任何阻拦动作。

　　眼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死盯着某个方向挪不动，生生让嫌犯给跑了。
　　收队的时候一无所获。

　　算上这个案子，萧异这两个月已经失手五次。上头已经有人看他不爽，手下也个个臊眉耷眼的。但他没有心情留下来安抚大家，一到点就急匆匆地赶回家。

　　2.
　　公寓灯开着，萧异推门而入，正好看见陈乐初在厨房那儿站没站相地斜倚着，眯起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冲他乐。

　　萧异气不打一处来，摔上门三两步跨过去，掐着陈乐初细腻的脖颈往冰箱上撞去。

　　“还他妈笑。”萧异哑着嗓子，恶狠狠地咬了陈乐初一口，“你今晚怎么在那儿？”

　　“想你了嘛，去看看你。”陈乐初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振振有词，“你办事的时候超帅的。”

　　他说着，手指勾了一下萧异的皮带扣，小声说，“想去看你拿枪的样子，谁知道今晚是个小案子。”

　　“在我这儿没有小案子。”萧异嘴上凶，动作却放轻了些，“别他妈再在那种时候出现。”

　　“为什么？”陈乐初顺着这个角度抬头，嘴唇轻轻擦过萧异的下巴。

　　萧异却冷漠得很，偏过脸，松了手：“问个屁。”
　　他推开陈乐初，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

　　“好吧，我错啦。我哪知道你光是看见我就走不动道了，连嫌疑犯都给放跑——哎哟！”陈乐初话没说完，就被萧异当头浇了一罐冰可乐，冷得只打颤。

　　“再废话，我就在这儿弄死你。”萧异把罐子捏扁了扔进垃圾桶。

　　也不知道是陈乐初脾气太好，还是他认为这是萧异的一种情趣，竟然也不生气，兜着一身湿淋淋的液体就抱住了萧异，把萧异也给弄湿了才笑嘻嘻道：“那你弄死我啊。”

　　3.
　　床上被弄得乱七八糟，萧异两眼疲惫地坐了会，准备起来把床单洗了。

　　陈乐初却抱着他的手不放：“谁家好人大晚上洗床单。”

　　萧异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他。

　　陈乐初长着一张挑不出错的脸，一双总像是在调情的笑眼。

　　当初他们在警校的时候，有段时间电影特别流行拍卧底题材，萧异就说陈乐初适合当卧底。

　　陈乐初误解了萧异的意思，笑说，为什么我适合当卧底？因为我看起来不像警察？

　　萧异的回答是：“因为你很会骗人。”

　　4.
　　一大早，萧异被陈乐初吵醒。

　　陈乐初像个神经病一样，抱着闹钟蹲在床头，和闹钟一起尖叫：“起床啦起床啦！你上班要迟到啦！”

　　萧异忍住了没一脚把他踹飞，只是一巴掌拍碎了闹钟。

　　陈乐初委屈巴巴地扑进他怀里：“闹钟都响三次了，我看你要迟到了才叫你的。。”

　　萧异本来一股火气上头，被他这么嘟囔了两句，再大的气也消了，闷了会儿才说：“我休假。”

　　“休假？”陈乐初似乎很惊讶，“你以前可从来没有休过假！是为了陪我吗？那要不我还是走……”

　　萧异很突兀地打断了他：“照片呢。”

　　陈乐初愣住：“嗯？”

　　萧异蹙着眉，指向床头柜：“我放在这里的照片呢。”

　　“哦哦，你是说我们俩毕业那天的合照啊。”陈乐初心虚地撇过眼。

　　萧异忽然动了火，把陈乐初掀开，满屋子找照片。床头柜的抽屉，书房的桌子，茶几下面，就连冰箱的冷冻层都被他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找到。

　　他阴沉着脸站起来，看着陈乐初：“拿给我。”

　　陈乐初嘴唇惨白，摇摇头：“没有呀，不是我拿的。”

　　萧异没再问他更多，面无表情地又一次扼住陈乐初的脖子，他知道只要自己再用力一点，陈乐初就会窒息。

　　“……萧异，萧异！”陈乐初有些求饶地看着他，眼眶噙着泪，可怜得不行，“你干什么呀？一张照片而已，我们重新拍就是了。”

　　“重新拍？”萧异的表情有些诡异地笑了，“我跟你拍？”

　　“我，我怎么了？我和那时候比，也没太大变化嘛……”陈乐初咬了咬嘴皮，抱怨道，“反而是你变得很多——唔！”

　　萧异手上用了些劲，陈乐初立刻说不出话来，一副将死的模样瞪着眼看他，瞳孔骤然放大，漂亮的脸颊因为窒息而涨红。

　　那一刻，萧异意识到自己像是疯了，很快收了手。

　　陈乐初依然好脾气地没有生气，他扒着床沿呛了几口，看萧异有些愧疚的神色，反过去安慰：“我知道，他们让你停职，所以你在气头上。但是照片真的不是我藏起来的……”

　　萧异垂着眸，揉了揉太阳穴，低声说：“是我。”

　　陈乐初没反应过来：“你？”

　　萧异说：“照片是我烧的。”

　　5.

　　由于萧异最近的状态“不佳”，所以被迫休假。这件事，没多少人意外。

　　包括他自己。

　　但陈乐初知道他肯定不高兴，所以为了哄萧异，这几天他天天在这儿陪着萧异。
　　两个人都不出门，窝在公寓里。

　　几十平的房子，每个角落都弥漫着一股散不尽的黏腻。他们接吻，互相抚触，不开灯也不开窗，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萧异身上有几处好不了的伤疤，陈乐初故意去挑弄，一会儿拿手指搓一搓，一会儿伸出舌头偷偷舔一下。萧异捏着他的鼻子，逼得他张嘴呼吸，趁机捏住那根狡猾的软舌。

　　陈乐初嘿嘿一笑，萧异却一如既往凶巴巴：“陈乐初。”

　　陈乐初：“嗯嗯。”

　　萧异说：“别再出现了。”

　　陈乐初无辜地看着他：“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萧异冷冰冰地说：“你不会想我的。”

　　6.

　　局里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陈乐初正在扒萧异的裤子，他的头发是浅褐色的，细软的天然卷，此刻毛茸茸地埋下去。

　　萧异一手拿过手机，一手抓着陈乐初的头发，本意想把人扔到一边去，却在看见陈乐初眼睛的那一刻心软，终究没有使劲，只是推了推。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萧异的表情有一瞬的怒意，但转瞬即逝。

　　挂断后，陈乐初小心翼翼地拱过来，贴着他的胸口，问他：“怎么了？他们不可能真的要放弃你吧？你又没犯什么大错，最多就是这段时间放跑了几个嫌犯，弄混了几个目标，或者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偷偷听我的语音被抓包哈哈哈！”

　　他开着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萧异却一言不发。

　　陈乐初意识到事情可能真的比他想的要严肃，于是收敛了笑意：“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这是萧异这些天以来，第一次对陈乐初拿出这么温柔的态度，“怪我。”

　　“才不怪你。”陈乐初不喜欢他这样。

　　对陈乐初而言，冷酷的萧异，凶巴巴的萧异，又或者是表面装作烦他实际上根本受不了他的挑弄的萧异，都是熟悉的萧异。

　　只有此刻，对他露出愧疚的表情，温柔而可怜的萧异，是陌生的萧异。

　　陈乐初不喜欢这样的萧异，他轻轻凑过去，想要亲他。萧异没有推开。

　　这一吻，又是昏天黑地，屋子里好像有沉闷的喘声，也可能是错觉。因为萧异很安静，一言不发。

　　许久后，嘴唇分开，萧异忽然说：“我得出去一趟。”

　　陈乐初在他的颈窝处蹭了蹭，乖巧地点点头：“我陪你，去哪里啊？”

　　“医院。”萧异说得很冷静。

　　但陈乐初却吓得脸色苍白，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7.

　　萧异一整天没有回家，等他回来的时候，陈乐初还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窝在被子里。

　　他像是在赌气。

　　萧异把买回来的菜放进冰箱，简单打扫了一下房间。走到床边，把陈乐初身下的床单生拉硬拽出来。

　　陈乐初气呼呼地跳起来：“干嘛呀你，我要睡觉。”

　　萧异没有说话。

　　陈乐初眼睁睁看着他把被套床单都换了一遍，又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漱，期间那么长时间，萧异看也没看他。

　　陈乐初有些怕了，紧张兮兮地光着脚走向浴室，敲敲门：“萧异？”

　　萧异仍旧没有理他。

　　陈乐初猜，问题出在“医院”。

　　上午，萧异被一通电话叫去了医院，回来就不理他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以前萧异虽然也偶尔不理他，但陈乐初知道，那都是装的，是萧异明明很想靠近却逼自己不理他。
　　但今天的萧异，是真的不想理他。

　　陈乐初转头，把视线定格在茶几上的那个小袋子上。

　　他走过去扒拉了一下，愣住。下意识的，陈乐初想把那些药都扔掉。

　　这时，浴室的门打开了。

　　萧异神色冷鸷地看着他的动作：“滚开。”

　　陈乐初手里抓着药不放。

　　萧异走过来，从他手里夺过袋子，用近乎冷情的眼神看着他。

　　陈乐初看出他的决绝，不去抢，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两眼哀伤，乞求一般说：“我会想你。”

　　“你不会。”萧异捡出医生给他开的药，倒了杯水，当着陈乐初的面，打算服用。

　　陈乐初说：“会的，我会想你的。萧异，我好爱你，我好想你。”

　　他不断重复着这些话，在萧异耳边纠缠不休。

　　看萧异不理他，他就跑去翻箱倒柜，拿出了属于他的东西——他的照片，他和萧异的合照，他们这些年送给彼此的各种礼物。

　　陈乐初一件一件地拿给萧异看：“你不要了吗？这些都不要了吗？你不要我了？”

　　萧异的两腮紧绷：“操。”

　　他闭着眼，仰头喝了水，然后从陈乐初手里抢过所有东西，拿上天台，全都一把火烧了。

　　8.

　　没用。
　　那些药根本不起作用。

　　半夜，陈乐初在厨房偷偷吃薯片，咔哧咔哧的。

　　萧异从床上坐起来，看过去，他本来想教训陈乐初两句，却在看见陈乐初的时候，怔住了。

　　陈乐初的肩膀，小腹，大腿，身中数弹，鲜血喷涌。

　　萧异朝他跑去，一把将人抱住。

　　陈乐初还在吃他的薯片，小声说：“下次不要买这个味道的，你自己又不吃，每回都要我帮你解决。”

　　萧异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他感觉自己已经被陈乐初的血给浸透了。从皮肤渗进去，搅得他整个人不得安宁。

　　“那个药，要坚持吃才有效。”陈乐初说，“既然决定要吃，以后可不要偷偷扔掉。”

　　萧异把他抱得很紧：“我不吃了。”

　　陈乐初说：“我好想你。”

　　萧异说：“我好想你。”

　　两个人的说话声重叠在了一起，仔细听才发现，从头到尾，只有萧异一个人的声音。

　　9.

　　谨遵医嘱的一个月后，萧异告知医生，他彻底看不见陈乐初了。

　　听说这件事，身边的人都替他高兴。他的手下问他什么时候复职，家人问他什么时候回去看看，朋友问他要不要聚餐。

　　萧异把手机关机，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

　　陈乐初趴在他身上，一根一根数他的睫毛：“你这样不行哦，会被发现的。”

　　萧异的手托着他的腰，侧过脸，亲了一口他的嘴角：“嗯。”

　　“嗯是什么意思？”陈乐初不赞同地说，“你要乖乖吃药才能好啊。”

　　萧异忽然翻身而上，将陈乐初搂在怀里：“那你为什么扔掉我的药？”

　　陈乐初望着他半天，才露出得逞的笑意来：“我想你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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