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再入江湖深似海【16】 ...
-
再入江湖深似海【16】
晌午，正是日头毒辣的时辰。南棋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在这样能晒死人的温度下出门，跑到城外，站在覆着厚厚黄沙无人的废屋旁，嘴里碎碎念。
像极了神经病……
杨时程门立雪，刘备三顾茅庐……山不在高，水不在深，心诚则灵啊心诚则灵，诚心诚意的后果就是，她中暑了，然后出现了幻觉。
幻觉中，有女娉婷态，素衫飘飖，流风之回雪，轻云之蔽月，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大漠中出现洛神？！太不专业了，这才是坑爹！
回到客栈，拿起桌上的凉茶一气猛灌，唔，头晕。
然后南棋就看见了一个袅娜青影从楼梯上走下，身姿摇曳，步步生莲。客栈的伙计连同食客通通都看呆了眼，只是那分风情，便教人不由的遐想万分那张面纱下的脸是何等的倾国倾城。
那个幻觉中的洛神！
不知为何，她只是觉得这样的场景分外的眼熟，直到那双微倦慵懒的美眸看向她，微微一笑，一笑倾城。
南棋一口茶喷了出来，居然是她？！和花庭筠一起遇见的那个青衣美人？！
那个夜晚，莫玉曾说自她出了桃花堡便有人随身在侧，似乎有保护之意，当时南棋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后来想起便觉得那一切发生得太过巧合，司空摘星前脚进了桃花堡，马上就有人将他易容的细节透露给她，那人似乎深谙内情，却又只字不提，只是按照自己的章法行事，本以为是静斋那边的人，谁知偏偏又出手一次次帮她，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她只是突发奇想，若是莫玉大师兄口中的人还在自己身边，又不能用武功逼他出来，是否可以用别的法子让其主动显身。
令南棋没想到的是，这个人显身了，不仅是同一个人，而且是个堪比洛神仙子的大美人。
她的女人缘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美人将南棋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了一遍，方才慢慢开口，声音也同人一般，带着几分独有的韵味，几分性|感，说不出的熨帖。
她说：“你这丫头，一副急匆匆的模样，唤我是为了何事？”
算上花家南棋和洛神大美人统共就见过两次面才是第一次说话，如此熟稔亲昵以长辈自居的语气，让南棋不由感慨是那美人的眼神不好使还是自己的魅力值太高？
事已至此，只能实话实说，“我其实没想到会是你。”
美人玩味地看了南棋好一会，“你道会是谁呢？”
……南棋没回答，只是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帮我？”
“我乐意。”轻描淡写地抛出三个字。
“……”美人美则美矣，性格未免太不可爱。
“你与花家是旧识？”试探。
“算不上多熟悉，只不过看不过花家那几个小子被人耍得团团转而不自知罢了。”
这说得是花家那几个少爷？南棋抽嘴角，你才多大点，不过乳臭未干丫头片子一枚，偏生喜欢叫别人小丫头臭小子，真是奇怪！
美人不悦地眯眼，“乳臭未干？”
槽糕，一不留神说漏了……
青衣美人轻轻笑了一声，宽袖上轻纱扬起，脸上的面纱便了落了地，露出了那张无暇容姿，恍若天仙。
一时间，南棋只能想到一个词：绝色风华。
神出鬼没深不可测的武功，又生得容貌倾国，现身大漠……这货不会是石观音吧！
“若论年龄，老娘长了你足足一十六岁，这声丫头如何叫不得？”
老娘？！南棋被那张石观音的相貌天山童姥的年纪打击得晕晕乎乎，张口就来了一句，“哇靠，老妖怪！”
额上挨了重重一记暴栗。
南棋眼泪汪汪地捂脑袋，蹲了下去。
呜呜呜呜，老妖怪好暴力！
“你、说、什、么？”
“我说前辈您年轻得就如同少女豆蔻佳人二八八荒六合惟我独尊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
青衣美人姿态优雅地坐回椅子，弹了弹衣袖，若无其事道：“你别前辈前辈的叫了，我听着也膈应，若一定要称呼，唤声‘干娘’来听听。”
“干、娘？！”
“乖~~~”欣慰地摸头。
见过女人装嫩的，还从没没见过有女人分明长得一张比她年轻不到哪里去的脸，却偏生喜欢别人把她叫“娘”的。
神马毛病……
这是小时候得有多缺爱啊……啧啧。
为了避免青衣美人再次不快而在失态的情绪下做出什么暴力行径譬如将她人道毁灭，南棋决定打蛇随棍上，笑眯眯地接下话，“干娘可知道有什么法子能进入瀚海国的皇宫么？”
美人侧头去看她，美眸中意味不明，“你要去皇宫？做什么？”
南棋语塞，总不能说是没事就想看看，避重就轻道：“你先说有没有方法，你的武功这么高，总不会连你也没办法吧？”
美人笑了，淡淡地说：“这有何难？不过举手之劳。”
“太好了，能不能带我进去找一个人？”
美人看着她，神色越加莫测，片刻，点头。“不过，只能你独身与我前往。”
南棋苦了脸，商量的语气，“再加几个？”
“不能。”
“一个？”
“你还要不要去了？”
“为什么？”
美人浅笑，吐气如兰。“我不乐意。”
南棋磨牙，这性格到底是怎么惯出来的简直讨厌毙了嘛魂淡！
…………………………………………
夜探皇宫这事，南棋第一次做，新鲜又刺激。趁着夜色翻过一堵堵宫墙，看着那一眼影影重重的群宫殿她就晕菜，所幸身边有个老妖怪轻车熟路，带着她左拐右闪，躲过一群群手持长剑扫来荡去的侍卫哥哥们。
南棋一面翻着墙，一面想，所以还是轻功最划算，简直就是打家劫舍登堂入室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必备佳品。
瀚海国的内苑幸而不是很大，她们小心翼翼地绕过东边的大殿，殿内灯火辉煌，南棋也不敢太过靠近，冰冷的琉璃瓦反射着月光，模模糊糊间，那宫殿上写的几个字也没有看清楚。
最后她们在大殿北面的楼阁上停下了步子，老妖怪拉着南棋一跃身飞上高高的梁柱之上，两人俯下身子，巡班的婢女毫无察觉地退了出去，脚步声渐行渐远，身影被烛光拉得越来越长。
南棋长长吁了口气，打量着四周，雕梁画柱，屋顶纹有游龙戏凤，或貔貅虎罴，栩栩如生，威武非常。
转头向老妖怪，“喂，不是说带我进来找人的么，来这里干什么？”
青衣美人冲她笑了一笑，抛了个媚眼，突然指如疾风，迅雷之势出手，于是南棋被点中了穴道，维持着蹲在房梁上的姿势，定住了。
美人跳下，推开窗子，回身对南棋柔声道：“丫头，等着吧。”然后利索地跳了窗。
望着老妖怪消失在苍茫的月色下，南棋不禁泪流满面。
我勒个去……
迷迷糊糊间，有人走动的声音，间或还有人在说话，似乎还有乐声……南棋睁开眼睛，动了动手，一阵呲牙咧嘴，然而却惊喜地发现一夜过去后她的穴道居然自动解开了。
刚探出了一个脑袋，吓得慌忙收了回去，下面什么时候这么多的人了？！
宫娥端着装着各色珍馐佳肴的水晶盘碟穿梭来去，丝弦鼓瑟声声，舞女们藕臂轻摇，腰肢迎送，婀娜多姿。
首座上的玄服青年，面对这番热闹的场景，仍是一副淡漠的神情，仿佛什么都不在意般。
下面一群人，南棋一眼就看到了右边黄衫清俊的年轻公子，温文尔雅，手中折扇轻晃，含笑侧耳聆听。
她此刻只想骂人，早知道花满楼进个皇宫如此简单，自己干什么还非得来受这份在梁上蹲了一宿的罪！
她在上面饥肠辘辘，下面的人谈笑风生，气氛灰常美好和谐。
这边说，哎呀，贵客前来有失远迎失礼失礼。那边道，哪里哪里，贵国太子殿下下月初登大宝，仓促间未来得及准备，见谅见谅。
将那一场客套虚伪发挥到了极致，两边都是聪明人，只是那么你来我往地打着太极，谁也不肯先亮出底牌。
南棋低头数柱子上的浮雕打发时间，冷不防听到了她的名字。
莫玉抬眼，将座下那个温雅如玉的公子看着，衣袂翩然，举手投足间均是世家子弟的谦和恭良。只不过，再完美的容姿，再无缺的性格，也无法掩盖一个事实，花满楼，流云飞袖，听声辨位的花家七少，是个目不能视物的瞎子。
于是他淡淡开口，声音敲碎一地月华般清冷，“她并未在这皇宫中。”
花满楼的神色有些黯然。
莫玉看在眼里，黑眸沉沉，古井无波，却问起了对方同他口中那个女孩子的关系。
他看见黄衫公子明显愣了一下，却像是想起了什么触及思绪的事情，并连着笑容也柔了几分。然后他微笑，承诺般地说：“南棋，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
清晰而有力，一字一顿。许诺，从此与那个少女携手一世，风雨共担。
如此郑重，如此简单。
宴会结束时，莫玉叫住了花满楼，道：“若她来了这里，我会告诉她。”
黄衫公子颔首，拢了折扇，揖礼微笑，“多谢。”
筵席歌罢，安置好花家一干贵客。莫玉又重新走回了殿内，挥退了侍从，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安静得似乎能听见，衣袍的摩擦声，玉饰相撞的清脆。
以及内心深处隐隐升起的苦涩。
分明已经是下定了决心，做好了选择。他要走的路，充满了太多的未知，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又如何分了心去照顾别人？
静斋老人是自己的是师父，也是将他从小抚养长大的亲人，他的剑法传承于他，师父曾说过一个剑客，首先要学会控制的便是自己的心。所以他很小的时候，便学会了将情绪压抑，喜怒不形于色，心静如水，除了剑法，没有再值得他关注的事物。
不为外物所扰，沉稳内敛，逐渐成为师父期待的模样。
莫玉，千年玄|冰，玉中之墨。
最应该是没有感情的，如精致的玉器，入了手，便一路凉到了心底。
他不在乎自己的来历，静斋老人的弟子也好，瀚海国君失散多年的大王子也罢，抑或是那个隐秘的不能宣诸于口的身份，对他来说，从来没有什么分别。
若是这是师父想要的，他替他争取就是，要说报恩还是习惯使然都无所谓。
便是换了这天下，又与他有何相干？
那一抹灵动的色彩，或者一句娇嗔，偶尔恶作剧得逞后露出的小小得意。是夕阳下，最明亮的光。
他的愿，他的念，就仅仅而已。
他停下了脚步，每日最熟悉的玄色衣袍上现在缀上了玉衡双挂，云璃纹饰，金丝银钩隐隐绞缠，最尊贵的模样。
却是一名剑客的大忌。
心外有物，怎能心静？
可他不在乎，皇家的象征，权柄的荣耀……这些他统统看不到。他看到黄衫公子温雅的笑，听着他字字郑重道“她是他的妻”。
他清晰的明了，便是将她拖入和他一般晦暗不辨的前路中，他又何如舍得？不舍得，还要怎样放手？
只是，会甘心么？
莫玉敛了眸色，清冷的声音，将自己的心绪全然隐下，抬起头，“听了这么多，你，还不出来么？还是要我亲自上去拎你下来？”
等了片刻，才听得房梁上窸窸窣窣的动静，继而有半个脑袋探了出来，脸上是苦恼的表情。
“脚麻了……”
“……”
作者有话说第53章 再入江湖深似海【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