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将离》洗千秋

19、震蒙迷雾

　　引路的凤箫弟子名为梁因，他在一村口处落地，指着村庄背后的高山道：“那就是震蒙山，唯一的上山通道要经过轩辕村。”

　　繆妙问：“轩辕村，难不成这里是古轩辕国所在地？”

　　“差不离罢，这里的人都很长寿，据说是轩辕后代。”

　　“这村庄看起来并不十分兴旺，可叹神族后裔沦落到如此境地。”

　　燕辞秋无所谓道：“神族叫重黎分开天地，自己升天，却把自己的大部分族民留在人间受苦。他们都不心疼族裔，你心疼什么？”

　　裴允制止道：“辞秋，不可口出狂言。”

　　燕辞秋耸了耸肩，浓眉秀目间，依旧是不甚服气的桀骜。

　　为了安抚民心，他们出发前已换回自己的仙袍。李灵溪则穿着乳白淡紫间色的长裙，用布条束紧手腕，看着也像仙门中人。

　　梁因在轩辕村召集轮换休息的十多名弟子，加上新到的李灵溪、江玦等，一共有二十多人，是除大妖才有的阵仗。

　　轩辕村内，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村道望过去，家家白日闭户，没有一点烟火气。

　　梁因说：“村民们害怕，已经不敢出门了，更不用说上山。但即使这样，还是时不时有惨案发生，那蛇妖会潜入村子吃人。”

　　李灵溪问江玦：“你说人有善恶，兽亦如是。这蛇妖原本是安安分分的妖，却突然狂性大发，真是因为魔气吗？”

　　江玦也察觉了，这里虽然有魔气，但不是很浓厚。可能是路平原在同州大设怨灵阵，波及轩辕村的缘故。

　　裴允说：“心有魔念的妖，只要一星半点的魔气，就能叫他发狂。”

　　李灵溪点头，“这倒是。”

　　轩辕村不大，不到半刻钟，一群修士就走到震蒙山下。

　　“什么人？！”

　　守山的勇士中气不足，这一声质问都有些低微。待看清眼前人是仙门弟子后，那守山人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仙君，请不要进山。”他说。

　　燕辞秋原以为他对救星的到来感恩戴德，不料他竟这样说。

　　“为什么不许进山啊？”燕辞秋嚷嚷起来，“我可是凤箫门少主，这是我大师兄和云水门大弟子。山中不是有蛇妖害人吗？你不让我们进山，难道想等死啊？”

　　守山人抬起头，泪如雨下：“仙君既然是凤箫少主，那么，应当已经听闻瞿仙子的噩耗了罢……蛇妖实在太厉害了，进去再多人力也是无用的。诸位仙君不必为我们冒险，这轩辕村，只能放弃了，是我们对不起帝君。”

　　裴允上前扶起守山人，承诺道：“先生放心，我们既来了，定能将恶妖彻底铲除，还诸位一个安宁的轩辕村。”

　　守山人犹疑问：“真的吗？”

　　燕辞秋胸中燃起熊熊胜负欲，“那当然了！你连我们都信不过，那还能信谁？况且，谁说我瞿师姐必死无疑了，我们还得进去救她。”

　　守山人动摇了。毕竟山里还有好多失踪的凤箫人，不让人家进山搜寻也不行。

　　江玦往前一步劝说：“先生请回家罢，我会设捉妖阵在这里，同时用防护结界把各家各户都保护起来。我们进山以后，蛇妖即使逃下山，也不能来村里害你们。”

　　守山人嚎啕大哭，跪下磕头道：“仙君大恩大德，轩辕村民永世难忘！”

　　繆妙把守山人扶起来，随手给他塞了个护身符。

　　待守山人千恩万谢地离开，裴允站在队伍前列，一抬手道：“进山。”

　　二十余名修士浩浩荡荡进山，裴允和江玦手持三清铃走在最前，燕辞秋、繆妙和李灵溪跟随其后。

　　李灵溪一路探着魔气，发现山林间的迷雾有魔气混杂其中，确实很像路平原的魔气，但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路平原实在太能逃遁了，只要他没有百分百胜率，就不肯正面跟李灵溪交手。李灵溪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届时会回烟罗山参与试炼，可李灵溪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震蒙山蛇妖，该不会是路平原驱使的另一魔兽罢。

　　李灵溪这样想着，脚步不自觉加快。

　　江玦拦她：“沈烟烟，你去哪？”

　　凤箫门众人不认识沈烟烟，以为她是云水门新来的弟子。江玦管束她，便更印证了她的身份。

　　李灵溪退后两步，紧挨着江玦说：“我要，用魔气。”

　　当着其他人的面暴露魔修身份自是不好，所以李灵溪得走远些。

　　江玦叫上繆妙：“阿妙，随我来。”

　　三名“云水弟子”步调一致地快走，转瞬就被雾气遮住，看不见人影了。李灵溪掌心朝上，魔蝶从她手里飞出，循着魔气浓重的密林深处去。

　　“走。”

　　上山时，太阳分明还在中天。走到半山腰，却已经晦暗得犹如入夜。

　　江玦闻到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气，似乎是新鲜的血。他用横云裂挑起挡路的泡桐花枝，往血腥气的来源走。

　　繆妙不敢离江玦太远，可江玦步速越来越快。她跟不上江玦，心中焦急，在林下跑起来。跑着跑着，天上突然下起了雨。繆妙抬手抹去雨，紧接着意识到那是血。

　　“啊——”

　　繆妙惊呼一声，立刻被沈烟烟从身后捂住嘴。

　　“别喊，我在。”

　　叫声可能会引来蛇妖，繆妙重重地点头，沈烟烟放开了手。

　　不等繆妙喘口气，周边又传来蛇吐信子的声音，繆妙感觉腿上缠了个活物，登时身体一僵。这回她还没叫，沈烟烟就甩出银蝶弦，绞死那眼冒绿光的蛇。

　　繆妙有个秘密，只有师父苏无涯知道，她怕蛇。虽然师父再三保证，全天下的蛇都不会伤害她，她也不信。

　　现下她感觉头晕目眩，转身抱紧了沈烟烟，祈求道：“沈姑娘，你别像师兄一样丢下我。”

　　李灵溪被身上真切温暖的触感惊到了。慕风去后，还没人像这样主动挨近过她。

　　“叫我烟烟罢，”李灵溪回抱繆妙，替她抱怨，“你师兄太过分了。”

　　四周的树上、地上布满了小蛇，繆妙几乎不能下脚，李灵溪半蹲说：“上来，我背你。”

　　“这，不好罢，你得多累啊？”

　　“没事，你很轻。”

　　繆妙一向不爱麻烦人，但如今着实害怕，只得同意：“好，多谢烟烟。”

　　白花泡桐在他们头上低垂，繆妙一被背起，前额就碰到花枝。她害怕那上边有攀附的小蛇，努力地缩着脖子，把脑袋搁在沈烟烟颈侧。

　　李灵溪往前走，问她：“你很怕蛇？”

　　繆妙说：“很怕。”

　　李灵溪又问：“江玦不知道吗？”

　　繆妙瓮声瓮气道：“不知道，师父不让说。”

　　“为什么不让说？”

　　“我小时候做噩梦，经常梦见蛇，师父知道了，就不让说。”

　　李灵溪跟繆妙说着话，还能顺道把游过来的蛇绞杀。繆妙听银蝶弦杀声不绝，不忍心道：“它们没伤害我们，别杀了。”

　　李灵溪说：“你不是害怕吗？”

　　繆妙说：“我怕，是我的问题，它们不一定有坏心。”

　　李灵溪笑了，“蛇都不一定有心，分什么好与坏？”

　　繆妙在她肩上轻轻摇头，“蛇能修炼成妖，继而还可能化型为人，得道飞升。师兄说万物有灵，所以御灵术才能用于万物。”

　　李灵溪听完，果真不再杀蛇，只是说：“为何一条蛇，要先做人再成仙，人也没什么好当的。我若出生为小蛇，就直接修炼成蛇仙。”

　　繆妙笑道：“那也是可以的。”

　　不知不觉间，繆妙觉得沈烟烟没那么讨厌了。

　　两人走到江玦停留的地方，抬头一看，四面的树枝上挂满了剩半截身子的人。江玦背对她们，正仰头观察一具女尸。

　　繆妙喜道：“师兄！”

　　江玦闻声转过身来，繆妙跳下李灵溪的背，就要跑过去。然而李灵溪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阴着脸道：“别过去。”

　　“为什么？”繆妙问。

　　江玦用横云裂挑开繆妙脚边的蛇，温柔道：“阿妙，过来。”

　　也许是因为李灵溪的表情太吓人了，繆妙也变得警觉。李灵溪把她护在身后，问江玦：“这些蛇无毒，为什么驱赶它们？”

　　江玦的声线变得更加温柔，甚至有了蛊惑意味，“阿妙怕蛇，我为阿妙驱蛇。”

　　话音落，李灵溪和繆妙同时祭出武器。对面的“江玦”显然一楞，冠玉般的俊脸逐渐异化，长出蛇鳞，口中也吐出鲜红的信子来。

　　“难道，不对吗？”

　　繆妙乍然看见蛇信子，差点晕过去。

　　浓烈的香气忽然升腾而起，李灵溪长臂一挥，设了个隔离结界，把自己和繆妙都保护在内。

　　“繆妙，别离我太远。”

　　繆妙乖巧地紧贴李灵溪站着，颤颤巍巍地，还没说出一句话，对面那蛇妖就陡然变为庞然大物，敏捷地向她们扑来。

　　李灵溪喊道：“阿妙出剑！”

　　与此同时，她十指张开，倏地撒出六根锋利银弦，缠住蛇妖七寸部位，用力握拳往后拽。

　　蛇妖足有三四人高，双目冒着血红光，青黑蛇鳞坚硬如铠甲，血盆大口一张，迷惑人的香气汩汩喷出。

　　繆妙被李灵溪保护着，隔空飞剑去杀蛇妖。然而蛇鳞就像铜墙铁壁，织雨撞上去反被弹开。

　　李灵溪说：“照明。”

　　繆妙立即抛出火信，顺便向同伴告知她们的方位。

　　趁火信亮起的一瞬间，李灵溪看准蛇妖的鳞片分布，把银蝶弦绞到蛇鳞下。魔弦切割着蛇肉，蛇妖大怒，更为疯狂地甩动长尾。

　　江玦这么久不来，估计是被困住了。

　　李灵溪全神贯注地对付大蛇，偶尔想起江玦，只那么短短一个不留神，身后的繆妙突然尖叫一声

　　“啊——”

　　“繆妙！”

　　不知从哪窜出来的第二条蛇，比面前那条稍小一些，紧紧地缠住了繆妙，把她带去半空中。

　　繆妙感觉身上滑腻腻的，一些粘液沾上她的皮肤，让皮肤红肿刺痛起来。随着蛇身越缠越紧，繆妙骨头被挤压得错位，周身剧痛。

　　果然，师父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