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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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浔阳已然入了冬，朔风呼啸而过，城内落满了积雪，红梅映于灰白的墙面之上，鸟雀三两只，鲜红色的小脚丫踩在树枝上，一步一跳，一跳一落雪。
街市里，早早就摆起了菜摊和吃食，菜农们吆喝着，声音清亮。刚出锅的包子馒头，在笼屉里冒着热气，蒸腾着向上，氤氲了人间冬日。
“呜嗷。”
不远的巷子里，几只小狗奔了出来，嘴里叼着馒头，威风凛凛，大摇大摆，像是刚打了胜仗的将军，神气极了。
路过的菜农穿着粗衣，被它们吸引了视线。
巷子里缩着一小团破布，看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东西。
他无甚在意，今天的菜又大又新鲜，定能卖个好价钱。菜农哼着小曲，车推得又快又稳，没有注意到，巷子里所谓的“破布”，动了动。
官辞已经在雪地了趴了半天了，一动不动，腿上被咬了好几口，裤子也被撕咬得不成样子，万幸的是，天气太冷，他早就被冻麻木了，痛觉并不是很敏锐。
他团着身体，头埋在怀里，小心露出了耳朵，犬吠声已经不在。
确定了那些狗已经不在后，他才慢慢爬起来。
寒冷的冬日，他也仅穿着一层薄薄的单子，小小的脸上沾了灰，蜷缩着身体取暖，手里攥着一个凉透了的馒头，上面还有小狗的牙印，这就是刚才他抢到的一点点食物。
官辞饿极了，不管馒头有多脏，直接就塞进了嘴里。馒头冻硬了，他艰难地咀嚼，吞咽入腹，又从旁边的雪地里抓了一把雪塞进了嘴里。
还是好饿。
饿得没有力气了。
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不如就这么死了吧，官辞闭上眼睛。冬日的太阳洒落阳光，径直照在官辞的眼皮上，亮得刺眼。
老人总说，多行善事，死之后就可以上天堂，坏事做尽的人，死之后，则会下地狱，地狱可是个可怕的地方，那里的鬼奇形怪状、阴森恐怖。而他，从小就被一口一个喊着“天煞孤星”“丧门星”“扫把星”的人，恐怕会入十八层地狱吧。
嗯？
官辞发觉他的腕骨被什么东西划过，身上多了层东西，毛茸茸的，温暖至极，照在眼皮上的阳光被什么遮住了，还闻到了淡淡的桃花香。
我这是已经死了吗。
官辞睁开眼睛，一只干净温热的手映入眼帘，把一件天青色的大氅盖在了他的身上，衣服看着华贵，比官辞在街上看到的所谓“大户人家”“名门望族”的衣服，还要金贵，再看自己灰突突的衣服，官辞拧着眉，觉得简直脏了这件衣服，抬手就要拿下去。
“小朋友，乖，别乱动。”来人是位男子，声音像是揉碎了春风。
官辞抬眼看去，一抹青白入了眼。来人青袍白衫，气质如华，犹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人。
地狱里的人都这么好看吗。
那人摆手在眼前晃了晃，温温沉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怎么还呆住了。”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官辞长相乖巧，脸上虽然风尘仆仆，可那双眼睛黑得透亮，他盯着那人的脸，问道。
官辞从故乡来到此处流浪多日了。街市上很热闹，说评书、讲故事的人有很多，他躲在这个巷子里也听到了不少。他听见他们说，人死之后，阎王爷会派人把亡魂带下去，不会让孤魂野鬼在人间飘荡，最起码有个归宿。
官辞认为这人就是阎王爷派来的，只不过说书的人可没有说，来的人，会如此好看。
那人笑了一下，上手擦着官辞的小脸，他别过头去，躲着那人的手，担心把那人干干净净的手弄脏。
那人依旧伸手过去，温温热热的触感打在他的脸上，擦干净了他的脸。
“我是来带你走的，和不和我走？”那人说道。
官辞有些不明白，这件事情难道还有的商量，不是说死了就一定会被带走吗。他装作思考了一下，第一次有了能够自己做选择的感觉，思考得十分认真，在看了那人三秒过后，
官辞嗯了一声。
那人轻笑了声，在得到准允后，用大氅将人细细裹了起来，只剩一个小脑袋露在外边，将人拢入怀中。
不知道是不是冻坏了，官辞的脸蛋有些红，被冻伤的皮肤有了缓和的迹象，酥酥麻麻，还有些痒。
“闭上眼睛。”他感觉抱着他的人胸腔在震动，他听见那人说。
官辞听了话，没有什么感觉，就好像并没有挪动，只是瞬间，凛冽的冬风不再吹打着脸，人间街市大大小小的叫卖声消失了，耳边只剩下几声清脆的鸟鸣。
“好了，我们到了。”
官辞被放了下来，他睁开眼睛，以为入目会是一片漆黑诡异的景象，可完全不对。
他身下是一张软塌，就像是坐在了一团棉花上面，身上的大氅被褪了下去，改用一张被子裹着。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屋子，屋内有一张矮小的书案，笔墨书砚，应有尽有，后有藏书，不知多少。一张茶桌，上面摆放着精致的茶具，和一盘一盘的糕点，模样刻成了各种小动物的样子。地上铺着一层雪白的地毯，窗户上镌刻着复杂瑰丽的花纹，还挂着几个小串的铃铛，窗外是盛放的几树桃花，花瓣飘飘荡荡落进了屋子里。
官辞轻微吞咽了一下口水，眼睛不敢随处乱飘，小心翼翼地团着，不敢占太多的地方，鼻尖红红的，还没有缓和。
“怎么愣神了？”
那人把那几盘糕点拿了过来，倒了杯茶。“吃吧，不用客气。”
官辞斟酌了些许，没有抵挡住食物的诱惑，从被子里伸出小手，拿了一个，放在了嘴里。
糕点清香扑鼻，入口即化。
“这里就是地狱吗？”官辞将几块糕点吞咽下去，填饱了肚子，声音软软糯糯。
“为什么说是地狱？你觉得这像是地狱。”
官辞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那人的脸。
官辞：“不太像。”
“不太像就是了，这里是神界，是天上的，不是地下的。”
官辞：“你不是阎王爷派来的人吗，他们说死了的人都是要下地狱的？”
说书人说也有人会上天，但不可能包括他。
“谁说你死了。小孩子年纪轻轻的，可不要天天把‘死’字挂在嘴边，会变老的呦。”
“那你为什么带我来这，不行，我要走了。”
官辞顿感不安，他没死，还被带到了天上，那他岂不是会给眼前的这个“好看的人”带来灾祸。
他扔下了被子，向下一跳，本来干净利落，结果他腿麻了，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幸亏地上铺了厚实的垫子，才没有摔疼。
那个人给他抱了回去，“你这小孩，怎么说跑就跑。都说好了，带你回来，可是你亲口同意了的，可不能反悔哦。小孩子可不能撒谎，撒谎长不高。”
“什么嘛，明明是以为死了，才跟你走的，长得好看的骗子。”官辞心想着，裹了裹被子，不说话了。
这个好看的人说，这里是天上，那他就是天上的神仙，怪不得这么好看，既然是天上的神仙，是不是就不会被我影响了。
官辞不声不响，心里却想了很多，眼睛盯着那人袖口处的青白。
“怎么这么喜欢愣神啊，年纪不大，想得挺多，小孩子，别这么累。吃饱了吗，吃饱了的话，我带你去沐浴一番。”
“骗子”看他不出声，揉揉了他的头顶，身子伏低，二人基本是平视的高度。
官辞静了许久，终于开了金口。
“嗯。”
“好，那你在这里等着我。”
或许神仙真的没事。
官辞不说，但他确实很喜欢这个地方。
热气升腾，屏风后面是一个不大不小，正是适合小孩子沐浴用的木桶，屋子里点了熏香，状如莲花，木桶的旁边放置着红色的衣袍。
“真不用我帮你？”
“骗子”轻靠着门栏，斜站着，脸看向外面。
“不用。”
屋内的官辞脸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义正言辞拒绝了“骗子”，自食其力。
“行，不用就不用吧，小孩子还挺害羞，那你自己来吧，有事就叫我，我就在外边。”
“骗子”被拒绝了也不恼，是个非常“善解人意”的骗子。
官辞回了句“嗯”，放松了许多。
官辞凡事都喜欢自己来，不喜欢依靠别人。自幼时父母亡故后，就寄养在了祖父母家中。有人给算了一卦，说是他命中带煞，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周围的人恐不得善终。
祖父母嘴上说着不信，平日里也和他保持着距离，让他自己待在屋里玩，没什么事不要出来。
幼时他不懂，偷偷跑出来一次，结果刚出来，就被一群小孩子追着打，朝他扔石头。
“丧门星，不要再出来祸害人了。”
“丧门星，我娘说你爹娘都是被你克死的。”
“丧门星，丧门星，丧门星。”
流言蜚语比那些石头还重，砸在了官辞的心上，从此之后，他就再也没偷偷跑出来过了，一个人洗澡，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
门外被人敲了门。
“不要洗太久哦，会晕倒的。”
官辞没吭声。
“不会已经晕了吧，那我可得进去看看了。”
官辞下意识捂着自己，连忙开口：“知道了，马上就出来。”
真是着急了，说的话都多了。
“骗子”说了声“好”，听脚步声已经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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