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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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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热,滚烫的风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地平线上盛大的黄昏像一场燃烧的葬礼。她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肺叶在摩擦,气流从咽部挤压出古怪的呜咽,热浪烧沸了她的血液,在流动的沉闷而粘稠。
她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向火海,焚烧的灰烬从天空落下成灰色的大雪。他带她去过极地,他说如果帝都也下这样一场大雪那么大地都会失去声音。
可她现在听不到任何声音,只知道这场灾难在埋葬她。
那座金光下神圣高耸的钟楼在崩坏,砖瓦从它身上脱落,沉重的摔打在大地上。
天空也飘过无数皮肤隆肿仿佛枯木的怪物。
它们成群结队,腐烂猩红的眼球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和窜逃的人类,尖锐的悲鸣像子弹贯穿耳膜,痛的她几乎要在地面打滚。
她弯下腰抱住那两个瘦弱娇小的孩童,感受他们柔软的身躯,温热熟悉的气息让她热泪盈眶。
“我爱你们,我永远爱你们,”她用尽全力的说,眼泪流淌下来,“别害怕,我永远在你们身边。”
她怀里的男孩睁着褐色的眼睛,在爆炸,哭喊,滚烫的风和怪物刺耳的鸣叫里听到他的挚亲破碎的哭泣与微小的,错乱的话语。
“我带你们走,‘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著的人也少。’”
“穿过那扇窄门,不要回头,不要后悔...”
“我爱你们...直到永远...永远...”
————
血色的夕阳向海平面下坠入,水面波光粼粼,空气里弥漫着海风的湿咸气息。今天难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碧空如洗,空气里污染指数也低于临界点。
对于周祁来说,这种天气适合早早下班,在回家路上去超市买点喜欢的食品,然后选瓶红酒,在阳台上吹着风打盹。
而现在,他正坐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审讯室里,顶部悬挂式菱形灯照下,在金属地板上拉出大片惨白的光晕。
隔着强化玻璃,拿着一沓资料,他在沉默的氛围里又一次开口。
“羽森,二十七岁,男,A级异变者。”
年轻的警员顿了顿,抬头看了眼坐在审讯室中间,双手拷在案桌上的男人:“八年前,你炸毁斯立蓝实验主基地,杀死四十八名研究人员,一百五十八位工作人员因此受伤,大量重要资料因此流失,随后叛逃成为国际通缉犯,于五年前初春在华国境内警局自首。”
“你被判处死刑,但因为不知名原因,刑期推迟五年,”他往后翻一页,声音变轻几分,“四个月后是你的刑期。”
审讯室里坐着的男人没动,他穿着牢房里统一的黑白囚服,身材高大修长,头发剪短,露出极其优越的外貌条件,五官俊美线条冷硬,周身气息也是冷的。
他沉默了一会,缓缓抬头眉眼犀利而深邃,在苍白的灯光下整个人显得冷酷:“所以你们找我的目的?”
周祁放下资料,双手交叠正色道:“两周前,斯立蓝基地的旧负责人莱伊纳多先生上报,他在北海的分基地有关于S级异怪的重要资料,当年因为怪潮无法带走,近年来那里的异怪数量有所减少,他希望……”
羽森挑起眉,嘴角扯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打断警员的话:“如果是让去那里带回资料,我拒绝。”
“当年我搞死老头子手上那么多人才,他快恨死我了,我可不想最后两个月还给仇人打工。”
他的表情很淡,语气没有起伏,周祁却无端的听出几分深入骨髓的寒意。
警员搓了搓手,沉声道:“莱伊先生的确点名道姓让你去拿资料,他说那里基地有通行证还活着的只有你,并且让我们带句话。”
头顶的灯光闪烁两下,发出滋滋的响动,有人从门外走廊匆匆走过,脚步声被厚重铁门吸收的微小遥远。
“他说‘那里有你最珍视的回忆和亲手葬送的未来’。”
“羽森先生,希望你考虑清楚,”周祁起身,语气温和循循善诱,“带回S级异怪的资料是特等功,你的死刑有相当大的希望减成无期。”
——
这个世界有一种名为【异怪】的生物,残暴嗜血,好战强大,大多数生存在世界的荒芜之地,深海,冰川,孤岛,沙漠深处,森林。
但也有一些,会在人类的生存空间出现,与此同时也伴随着死亡和灾难。
【异变者】
体内存在【异怪】基因的特殊人类,一般普通人的体内都或多或少存在一点基因。绝大部分水平在1.6%-8.6%之间,这个数值就是安全区间。
普通人一旦超过这个数值,基本就会因为身体无法承受强大的能量而死亡或成为植物人。
而再这个数值之上还没有死亡或瘫痪的健全人类,就是所谓的【异变者】。
这类人通常身体素质极强,伤口愈合速度是普通人的几倍之上,并且拥有一部分【异怪】的能力。
————
这是片一望无垠的向日葵花海,金黄色花瓣与花蕊向着太阳坠落的方位,天空被烟青的日暮填满,迎面而来的风泛着泥土腥涩潮湿的气息。
男孩在墨绿的茎叶里前进,向日葵远远超出他的身高,粗糙锋利的叶片刮的他手臂发疼。
他的耳边嗡嗡的响,呼吸沉重而炽热,最后跑上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脚步却依旧没有停下,沿着那条窄小蜿蜒的田埂向前奔跑。
我为什么要跑,我要去哪里?
他迷茫的想,可身体却不受控制,视野也矮小,他能听到年幼的,疲惫的,发自这具身躯的喘气声。
然后他跌跌撞撞的上了田埂的公路,一股欣喜炙热的情感在胸腔里流淌。
黯淡的路灯下他看到一个幼小苍白的身影,对方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牛仔短裤,赤脚踩在满是灰尘的沥青路面,漆黑锃亮的小皮鞋被她拎在手里。
她有一头长及大腿的纯白卷发,肤色苍白缺少活力,在泛黄的灯光里晕出奇异柔和的光泽。
风刮起让植被摩擦出稀稀疏疏的响动,他看见她侧头,一双海蓝色的眼睛,纹路深邃破碎,一丝一缕的顺入深色的瞳孔仿佛一个黑洞,缓慢沉重的吞噬着一切。
“……”
她没有血色的唇瓣翕动,声音被呼啸的风吞没。
于此一起的,还有风中突然多出来的警笛声,短促尖利,像钉子一样猛的贯穿他的头颅,炸开剧烈的痛苦。
“…啊啊……”
他抱住头蜷缩起来,企图缓解这股疼痛,恍惚间耳边的风声变形的像婴儿在啼哭,女人在尖叫,人们惊慌失措的叫喊,它在变成某种活物。
眼前黢黑的泥土也在撕扯变换,变成褐色脏兮兮的水泥地面和一个靠近的扭曲人形。
“……所以你和我…”
他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说过的……这就是结局……你和我的……”
“我们的…莱伊纳多家族的…”
警笛声陡然爆发到一个刺耳的高度,人群的声音也越发尖锐失控。
“羽森……”她遥远的声音带着笑意,还有滚烫的热浪,说道,——
“可这就是地狱啊。”
羽森倏地睁开眼。
入眼是等候室的欧式吊顶,只有砌入墙壁的线性灯开着,旁边的黑皮沙发上坐几个着昏昏欲睡的男人。
他揉按发胀的太阳穴,看了眼墙壁上的吊钟。
凌晨5:23——
门被轻轻推开,年轻警员探出头小声叫着他的名字,递过来一个黑色的小径手提箱。
“手续办好了,这是你的全部物品,有人在外面等你。”
羽森一声不吭的接过手提箱。
周祁觉得羽森这人不像通缉犯那种亡命之徒,而是更像□□里头走出来的头目,对方周身的气息冷厉而沉默,仿佛极地冰面下深不见底的黑海。
这会可能刚醒,脸色也不好,显得更加不近人情。
从收容所的大厅出来,下石梯时羽森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广场中央,车头站着位穿黑色制服的女人,胸前别有印有鸽子的宝蓝色徽章,底部砌着颗蓝宝石反射晨曦的微光。
看到他,女人撩了下棕色的长发,扬起喻挪的笑容。
“好久不见,学弟。”
羽森身上穿着件的深色风衣,里面搭着黑色圆领薄衣,拎着手提箱的那只手腕上拷着黑色的束缚器。
只要他有任何使用异变能力伤人的倾向,束缚器就会注射强效麻醉剂,通知距离最近的特异警局来收拾他。
他扬眉,神色有些意外道:“我以为江总督你不记得我这个丢人学弟了。”
江妍希笑了笑,摆摆手,她身边的黑衣助理上前拉开轿车门。
“路上聊吧,”她轻声说。
“我是你出狱的担保人,你的所有行动由我直接接手,下达指令。”
“去北海的相关手续起码要一个月才能办好,联邦那边对于你的去留吵的不可开交,”江妍希把吸管戳进豆浆杯里,允了一口。
“我就说先把你放出来,戴着束缚器,安排去洱海的特异警局里当外编人……把那个饼放下,说好了一人一个!”
羽森默默收回伸向葱油饼的手。
原本江总督的轿车内部装饰低奢,喷着淡淡的香水味,俨然一副有钱且低调的风格。
但几分钟前不成器的羽学弟声称自己饿的不行,马上要昏倒在价值百万的定制座垫。
导致现在轿车停在早餐集市边,两人中间放着一袋油条,车厢里弥漫着牛杂面,馄饨,还有葱油饼混杂一起的香味。小助理秉承着职业操守出去,在车外路边的石墩子上蹲着啃酱香饼。
他嗦一口加辣加醋的牛杂面,意示江妍希继续说。
牛杂面的辣油香味浓郁,江妍希伸筷子在学弟谴责的目光里夹走稀少可怜的牛肉,喝了口海鲜馄饨的汤。
回忆起联邦那群人大呼小叫的样子,她闭了下眼。
“那群肉虫子当然是又跟我吵了一架,好东西吃多了脑子也变迟钝,没吵赢我,自己还气的半死。”
江妍希这人和当年在特校一样,依旧攻击性拉满,只不过在联邦呆了几年,多了些委婉在身上。
羽森吃饭的时候不说话,速度很快,江妍希馄饨还剩一小半时他就吃完了,扯了张抽纸擦嘴,身上难得多了丝活气。
“所以我这个月先去洱海特异部?”
江妍希点点头。
她吃完最后两个馄饨,开始收拾车里的饭盒,缓声说:“莱伊纳多的话你别多想,他没几个月活头,脑子早不行了,你就当他疯了。”
“……”
羽森看向车窗外,身上那丝人间烟火气又消逝下去。
这个点街道上已经有不少人,他们大多洋溢着笑容,忙碌自己手头的事物,早点店里人来人往,也能看到不少胸前挂着红色金属徽章的异变者。
华国的靛蓝之都警署分部设立在洱海,这个国家对于异变者的管理不如其他地区严格。
大部分异变者也能正常上学和从事普通工作,佩戴标识徽章,定期检查打抑制剂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