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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chapter 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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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世雩的车子经过医院的大门,径直滑入停车区。
彼时,晚间空旷的停车区一眼望得到尽头。第一排车子驶过之后,他看到了四辆并排停靠的警字车牌号,还有另一辆熟悉的车牌号。
他皱起眉头,还来不及细想,救护车急促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听起来还不止一辆。
回来时,两辆消防车与他擦肩而过,他猜是哪里起火送来的伤员。
他在车里待了好一会儿,四辆警车走了两辆,他看到那位跟迟骁同队的警官坐在其中一辆,脸色看起来有些沉重。
五分钟后,他拨通周立琅的电话,没想到对方却立刻挂断。
不消一分钟的时间,电话响了,是周立琅回拨了过来。
“是杨察醒了?”宋世雩开门见山地问。
这是医院出现这么多辆警车唯一可能的原因。
周立琅那头没有声音,粗重的喘气声昭示着他似乎在压抑某种情绪,好半天他没有开口,从监护室出来后,他就一直在消化杨察所说的话。
片刻后,沉寂的那头,周立琅的声音缓缓而出,“我们需要见一面。”
他迫不及待地要寻求一个确切的结果,挂掉电话后,他望了一眼门口守着重症监护室的警察们,唯独没有见到严哲。
这一刻,他甚至感到无比轻松,还隐隐庆幸,他没有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
没走两步,他猛然回头,硕大的玻璃窗后,杨察的目光紧紧地随着他的身影。杨察已经把后半辈子的希望寄托在周立琅身上了。短短的半小时交谈中,杨察坦白出的事情令周立琅震惊,更加难以接受。
在监护室的那一刻,周立琅看着杨察一脸无辜的神情,想要扼住他脖颈的双手忍不住开始抖动。
要是杨察死了就好了。
周立琅是这么想的,他坐在离监护室不远不近的长椅,渐渐地,他有些克制不住浑身发抖的状态,一分一秒都等不了。
他腾地起身,正要离去,一转眼却瞥见杨察的爱人,正惴惴地望着他,似乎想要问一些杨察的情况。
不知何缘故,这一刻,周立琅看谁都恶心,胃里翻搅着酸水,心里的阴暗面不可抑制地弥漫在周身。
他倏地收回目光,不想再顾及谁,不想再伪装好人,他深深吸了口气,调整好表情,离开了这里。
宋世雩和周立琅约的地方在住院楼后的花园。
这会儿没什么人,加上天色已黑,只有花丛间的路灯显出亮色来。
宋世雩找到周立琅时,他坐在长椅上,掐着半截烟,只是让它燃着,没有抽一口。
烟还是严哲的。
宋世雩走到他面前,低眼看他,“杨察说了什么?”
这件事宋世雩还没来得及找迟骁证实,不过看见周立琅的神情,他便什么都知道了。
“杨察给你的东西在哪里?”
宋世雩默不作声,缓缓在他身边坐下,反而道:“严哲很好,单纯善良,你们可以有很好的未来,难道你不为他想想吗?”
周立琅的手一抖,烟灰顺势落下,半截烟燃尽,他踩灭烟蒂,自嘲道:“所以我配不上他。”
宋世雩双眉蹙起,冷声道:“你不觉得这句话很可笑么?你招他了,他陷进去了,现在却说出这样的话,你早干什么去了?”
话落,周立琅浑身一僵,他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出现了。
“杨察给了你什么?”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决定回避这个问题,他和严哲的事情可以之后再考虑,现在他需要的是杨察给宋世雩的东西。
宋世雩顿了顿,“剩下的事情交给我,这件事一定会解决的,你信我。”
周立琅听后忍不住冷笑道:“你?还是你的老情人?宋世雩,别太高看自己。你被唐峻伦保护得太好了,他舍不得你沾一点腥。”
不得不承认,周立琅说的话都是事实。宋世雩的脑海忽然一片空白,不禁想起那个雨夜,他见到林温的样子,破碎的,不堪的男孩,甚至死后都没有一副完整的皮囊。
如果那天不是林温,跳下去的就是他了。
即便这样,他也不想让周立琅知道事实。那一段黑暗的视频,只有漫无止境地惨叫,那群禽兽的□□,还有无声无息临近的死亡。
“我....”宋世雩说不出任何冠冕堂皇的话来,所有的话悉数弑杀在喉间。
周立琅蓦地冷笑一声,直到确定宋世雩不会再开口后才起身,随后撂下一句,“然而,现在我不想知道了。”
宋世雩倏地抬眼看向他的背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忽地一顿,只听他又道:“杨察该说的都说了。”
他早该想到的,杨察为了活命,不会对周立琅有所隐瞒,甚至可能还对周立琅抱有很大的希望。
所以,周立琅会对他这般咄咄逼人,其实是在诈自己。
“同样的话还给你,不要插手我的事。”
他的身影立在宋世雩眼前,昏黄的灯影拉长,他挺了挺后脊,方才就做好了打算,现在只不过在通知宋世雩。
宋世雩欲言又止,直到周立琅准备离开时,他才缓缓开口,“我真替严哲感到不值。”
周立琅脚步一顿,想说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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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这是凯尔顿走廊的痕检报告,血迹检测与陈维的DNA完全符合。”
迟骁拿起报告仔细看了一遍,与他们推测的结果相符,陈维是从VIP通道被运出去的,他的眼神暗了暗,又问:“1502套房二次勘察的结果如何?”
严哲接着道:“有新发现。”他调出一张照片,是他们从套房的里间沙发下找到的一个微型摄像头。
“摄像头已经被拆解,但是并没发现储存卡,技侦的同事发现摄像头有个云端系统,每一小时会定时上传拍摄的画面,原始视频储存端在海外,还在追溯。”
迟骁皱着眉头,摄像头的角度极其熟悉,他看了眼严哲,后者也意识到,“我也发现了,这个角度和当时我们一起看的杨察受贿视频一模一样。”
迟骁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脸色比刚才白了不少。严哲发现不对劲,试探道:“老大,你说摄像头会不会是宋世雩的?”
“摄像头的型号是哪年的?”迟骁没来由地问了这么一句,严哲还真查了,“两年前万灵新款摄像头。”
如果摄像头真的是宋世雩安装的,那么他肯定知道1502里发生的事情。摄像头两年前才面市,林温的事情不在其中。他倾向于举报杨察的视频是宋世雩从别人的手中得到的。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依据唐峻申等人对那间套房的重视程度,他推测一定是内部的人安装的。
而且经常出入套房的内部人。
他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匡志明。
严哲见他走神了,连忙唤他,“还有你让我们查的青禾疗养院的资料都在这里了。”小六直接从局里拿给他,他还没来得及看。
迟骁随手将文件袋放在床头,脑海里依旧是方才的思绪。
匡志明作为一个半路入局的人,可以说是唐峻申的工具人,用他的名字包房,用他的名字渗透到荣麟制药,他只会听命行事,如果聪明些,也不是不可能给自己留条后路。
迟骁的视线落回严哲身上,“有空查一查匡志明的网上购物记录。”
说完这些,他又嘱咐道:“杨察现在情绪不稳定,心理防线崩溃,即便他请了律师,但证据确凿,他很难脱身,我倾向于,他想要搏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内部调查马上就会有结果,他现在害怕的是他身后的那些人。”顿了顿,他接着说:“唐峻申死了,但唐家还在,一旦触及到他们的利益,事情只会更棘手。”
严哲刚要点头,病房门开了。
两人循声望去,宋世雩提着一个保温壶站在门口,见到严哲,目光一怔,不知所措地解释:“抱歉,不知道你们在谈事情。”
话说到一半,严哲立即起身,丝毫没觉得什么,“说得差不多了。”
迟骁也嗯了一声,“早点回去,听说你在局里熬了两天。”
严哲应声,接着离开了病房。
迟骁见到宋世雩回来,神情顿时明朗,刚才严哲在,他其实隐隐有丝尿意,直到看见宋世雩,想要去嘘嘘的心达到了顶峰。
“你可算回来了。”说着,他便要起身下床,宋世雩见状,诧异地问:“你要干什么去?”
“放水。”
宋世雩眨了眨眼睛,“等到现在?”他离开医院有四个小时了,这期间迟骁一次都没去过?
“我胸口疼,腿疼,我的肋下,我脖颈,哎哟..嘶....”不等宋世雩追问,迟骁已经先一步软下语气,充分展示了自己身上的淤伤,令他哑口无言,宋世雩白他一眼,恨恨道:“怎么没疼死你!”
迟骁知道他带着气。自从前几天知道他的伤完全是因为自主去挡货车而弄的后,这两天宋世雩都没给他一点好脸色。
“等一下。”
宋世雩边说边放下保温壶,他今天因为公事,换了身比较正式的衬衫,挺立的浅蓝翻折领子,熨烫得无比妥帖,他卷起袖口,露出匀称的白皙小臂,慢慢地朝迟骁靠近。
一立一坐,迟骁抬眼望向宋世雩。他的眼底微微泛青,鬓角挂着一滴汗珠,丘海的天气一日比一日热,升温的速度就像是火箭,今天已经接近二十八度。
迟骁想,宋世雩该是很急着回来的。
两人靠着进了卫生间,门一关,迟骁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立刻将宋世雩困围在胸前,双臂自然抬起,将他圈在其中,开口就是,“好想你。”
宋世雩推他没推开,其实也没用多少力气。因为刚才和周立琅的一番话,他禁不住胡思乱想,迟骁的气息很好地安抚他此时有些浮躁的心绪。
不过仅维持了几秒钟,宋世雩便被他的双眸烫得发热,微微使了些力气,背过他,手掌拄在了水池边。
这一举动,将他的腺体大剌剌地暴露在迟骁视线之中。
只见他眸色一暗,片刻后神情已然变了。许是宋世雩走得急,连一向不会忘的腺体贴都没有用,这是两人重逢以来,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直观地看到他的腺体。
他的呼吸比方才急促了些,张口想说的话在喉间转了一圈,又落回到肚子里,话锋一转说了别的。
“好几天没见那小子了,带他来看看我呗?”他语态轻松,听得宋世雩一怔,斜眼瞅他,“他被你伤到了。”
“啊?”这下轮到迟骁满脸惊讶地看着他,“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他有些丈二摸不到头脑,感觉自己对那小子一直挺好的啊?
宋世雩从镜子里瞥见他诧异地神情,看出来不像是假装,“你真不知道?运动会那天,你有没有说什么让他难过的话?小翊很敏感的。”
迟骁这下真的体会到被冤枉是什么滋味了,“我什么也没说,那小子多招人稀罕啊,我捧他还来不及呢!”
宋世雩无奈地叹了口气,“小翊说是因为自己吐了,惹得你嫌弃不高兴了。”
他这么一说,迟骁猛然想起那天他们不欢而散的场景,真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要不是许成望那个王八蛋出现,他至于拉着个脸,让宋翊阳不高兴么?
他这会儿回过劲儿来,宋世雩那天忽然翻脸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念及至此,他连忙解释给宋世雩听,而宋世雩却觉得好笑,“那个人油头粉面,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吗?”
迟骁被他怼得哑口无言,联想到许成望那厮的脸,现在只觉得无比蛋疼。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该干正事了,倏地转身放水。
宋世雩望着镜中的迟骁,有意无意地问道:“严哲是来看你的?”
提起严哲,迟骁有别的话要说,他提好裤子,靠着宋世雩跟他一起挤在水池边,低声道:“杨察醒了。”
他没抬头,水声遮住了宋世雩轻微的吸气声。
“什么时候的事?”即便宋世雩早就知道这条消息,也要装装样子。
迟骁甩甩手,跟镜中的人对话,“就在你走后不久。”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不是已经开始内部调查了么?”两人对看,镜中的镜像翻转,产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说到这,你那个周律师什么来路?杨察竟然认识他?已经聘他做辩护律师了。”
宋世雩扶他慢慢往外走,避开他打探的目光,边走边说:“当年杨察儿子出事时,周律师就是给他儿子做辩护的,可能是觉得周律师是熟人吧!”
他说得随意,但在迟骁听来却不是这么回事。
周立琅的资料他不是没看过,周律师接触的都是上层人士,他在博越集团做法律顾问这么多年,几乎都是经济纠纷,刑事案件可以说是没有。杨察能聘他,一定是有人从中牵线。
他由此联想到杨察和唐峻申的关系,心里有了底。
迟骁不想说案子,宋世雩也没心情应对,他安顿好迟骁,看着他吃完宵夜后,已经到了病房区熄灯的时间。
迟骁一晚上没闲着,因为受伤,元气消耗快,不一会就睡着了。
宋世雩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一转,看见柜子上的文件袋。
他起初就瞥了一眼,视线却没有挪开,停了半刻,他最终决定打开。
厚厚的一沓资料,首页便是一张照片。拍摄的角度是正面,硕大的青禾疗养院五个字顿时映入眼帘。
他忽地蹙起眉头,瞳孔骤然扩大,呼吸急促,脑海已是一片空白。尘封已久的记忆涌上心头,他的手止不住地发抖,待那张照片完全呈现,他全身已然被冷汗浸透。
疗养院的左侧,那棵两人才能环抱的老树已经不在了,光秃秃的前院让建筑物看起来更加压抑。
迟骁翻了个身,背对他嗫嚅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猛然清醒,望着迟骁,暗道:他究竟查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