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11.悔已迟 ...
-
五阿哥很烦恼。
他从来不是一个果断的人，而今夹在宜妃与太后全然相反的意见之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他素来不善掩饰，心中既有心事，自然而然就显露在脸上。
等到上完了一天的课，准备回住所时，四阿哥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五弟，你今儿个怎么回事？怎么老皱眉？”
五阿哥苦笑道：“有那么明显吗？”
“你要不要照照镜子？”
听出了兄长的意思，五阿哥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承认，我心里很烦。有一件事情，我额娘和皇祖母的意见相左，不管违逆谁的意思都是不孝，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既然你无法决定，那就看你自己的心意倾向谁，就听谁的”虽然觉得这样的情况自然是以太后为尊，不存在烦恼，可是见弟弟那认真的模样，四阿哥还是好心的给出了建议。
五阿哥沉吟片刻，展颜微笑道：“多谢四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若按照他自己的心意，自然是听太后的，毕竟在他看来，自己额娘的反对根本是毫无道理，而他自己对天真活泼的怡宁一直抱持着好感──尽管只是兄妹之间的喜欢──自然乐得答应太后的提议。
见弟弟从烦恼中脱身，四阿哥笑道：“自家兄弟，谢什么谢？”
兄弟俩相视一笑，各自踏上归途。
当四阿哥回到住所时，济兰一如以往的在外堂等候他归来，见到他的身影之后，连忙命人去准备宵夜的点心和清茶。
他在书房里又读了一阵子，预习了明日的课业之后，宵夜也已准备好，济兰便亲自端着宵夜进他的书房。
这是他们夫妻俩难得的独处时光，在他用宵夜的时候，她便陪在一旁将家里的一些要事说予他听。
往常，这是她一天中最感惬意的时光，虽然他不会回上多少话，可是她很喜欢这种平静的感觉。但这一天，她却始终觉得忐忑不安，直到将所有能说的事情都说完之后，她还是没将那件事说出口。
四阿哥只是默默的吃着，并没抬头看她，也因此没发现她怪异的脸色，只是觉得她今晚似乎特别多话，大异往常。
待咽下口中的食物之后，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抬起了头，准备表达一下他的关切之意。
只一眼，他便看出不对劲。
“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看着他乌黑深邃的眼，济兰心中一阵慌乱，她连忙做了个深呼吸，一咬牙，道：“我从额娘那儿得了个消息，说是太后有意将怡宁指给五阿哥当福晋。”
“砰啷！”
茶杯应声落在桌上，温热的茶水翻倒出来，迅速漫开，瞬间就沿着桌沿滴到四阿哥的腿上。
“啊！”济兰吓了一跳，连忙快步跑到四阿哥身边，“烫着了没有？”
一边说，她一边掏出了手绢，伸手要帮他擦掉水渍。
四阿哥对她的关心恍若未闻，眼神与脸色都是一片茫然，仿佛失神般的低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济兰心中忽然一酸，慢慢收回了手，咬了咬唇，终于开口道：“额娘说，太后有意把怡宁指给五阿哥当福晋。”
“指给五弟……当福晋……”他艰难的重覆了一遍她的话，终于将这个消息真正听进了耳里。
他脸上的茫然不再，换上的是揉合了惊愕、慌乱、痛苦等诸多复杂情绪的莫名神情。
一时间，他感觉好像有一把刀狠狠的剜去了他的心脏，心口不停的滴着血。
济兰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故作疑惑的问道：“四阿哥，你怎么了？怡宁要嫁给五阿哥，你似乎不怎么开心？”
再度听到怡宁的名字，四阿哥猛然回神，这才发觉了自己的失态。
“我自然是……开心的……”他极力想强扯出一抹笑，却觉淂脸部的肌肉一片僵硬，只嘴角强自扯开了些微弧度，但配上他的表情，却比哭泣更让人感觉到他心中的酸涩痛苦。
见到他这副神色，济兰心中不由黯然神伤，再不想纠缠在这个话题上，深呼了一口气，淡淡的道：“时辰不早了，您该休息了。”
“我还要看些书，你先去休息吧。”只这片刻光景，他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只是难免有些僵硬，而声音则透着一股疲惫。
虽然明白一切只是他的托辞，但济兰并未深究，依言自行退下。
她一离开，他立刻起身奔了出去。
他是那样的急切，以致于要出书房之时，他竟被门槛绊了一跤，扑倒在冰凉的地上。
那股冰凉的感觉像一盆冷水浇在他的心头，阻止了心头的急切。
他慢慢的撑着地面站起，走到了走廊的边缘，抬头仰望着天上那刀一般的弯月。
“为什么？”他低声自语，“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我的心却……这么痛……”
痛得像被剜去了心，可若是剜了心便可不再痛，他情愿真是被剜了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时无刻都有一把利刃将他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他一直以为，怡宁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妹妹，一个总是让他忍不住要百般纵容、千般疼爱的妹妹……
却原来，不是如此吗？
他对自己嗤笑，这世上有哪个哥哥听到妹妹要出嫁，一颗心像被处了凌迟之刑一般痛苦？
妹妹……那只是他从前的自以为是！
因为她接近他的兄弟之时，他从来不曾嫉妒，所以他便以为自己待她是兄妹之情。
事实却是，他太明白她对他的兄弟们抱持的是纯粹的兄妹之情，他未曾感受到威胁，自然不会嫉妒。
另一个佐证则是他对策凌的敌意。
那一年，在草原之上，那个英姿焕发的少年不过夺去她的些许注意力，便惹得他频频发怒。因为他明白，她待策凌绝非如同对待他的兄弟那般。
可笑的是，当时的他却用虚妄的理由掩盖了自己的真实心情。
如今，他什么都明白了，可是有什么用？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当他从书房中冲出来的时候，他凭着一股冲动，竟想去找她，却没想到找到了她又能如何？她的婚事难道可以由她自己决定吗？
他也曾想过，趁着指婚的旨意还未发下，去求皇祖母将怡宁指给自己，然而，即使不考虑一向疼爱怡宁的皇祖母会不会答应让她当自己的侧福晋，光是与自己的弟弟争夺怡宁一事，便会将她陷于不堪的境地。
若没有门口的那一跤，他或许真的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地上的冰凉冷却了他因为痛楚而激动发热的脑袋，可他在庆幸自己没有做出伤害到怡宁的事情之时，却又感觉到现在的冷静比激动时更加痛苦。
至少，那时候他什么也没多想，而现在，他却清楚的知晓了了自己这些年来的愚蠢。
不是没有机会，是他自己放过了……
有些错，可以改，但有时，却注定了错过……
恍惚间，他想起了许多往事。
头一回念书给人听，是因为怡宁的央求……
初次教导人认字，对象是怡宁……
为了满足好奇心，和怡宁一起溜进了御膳房，却被一群鸡追着跑，被啄又被抓，弄得一身鸡毛……
握着小小的怡宁的小小手，一笔一划的教她写书法，时而为了瞧她使性子的模样，故意贬损她的字，让她嗔恼撒娇，自己则暗笑在心头……
微微弯着腰配合娇小的怡宁，教她怎么握弓、怎么搭弦，看着她时而因为射中箭靶而欢呼，时而因为射空而跺脚，心情也随之起伏……
每年除夕之时，最期盼的不是皇阿玛赐下的福字，而是怡宁带着甜笑给出的“压岁钱”，每一份他都收拾得妥妥贴贴……
前年他生日之时，怡宁心血来潮要做点心为他庆生，却连火都升不起来，弄得一脸炭灰。看着她垂头丧气又脏兮兮的模样，他却只有满心的欢喜……
往事由远而近，一点一滴上心头，清晰得恍如昨日。
他终于知道，他的不知不觉是因为她一直都在，融入了他的生命之中，以致于他竟不明白她之于自己的重要性。
“怡宁……”
仰望着那如刀一般锐利的月，感受着心上的凌迟之痛，咀嚼着那甜蜜又苦涩的名字，他忽然怔怔的露出了一抹微笑。
只是，伴随着那笑容的，是他眼角落下的两行泪……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11.悔已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