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梦》唐可亲

4、3.鹦鹉小格格

　　“花──”白皙修长的手指拈着一朵绢花，红唇轻启，吐出娇柔语音。
　　“挖──”粉嫩嫩小食指轻触红艳绢花，绵软的声音随之响起。
　　“花──”前一道声音温柔地纠正发音。
　　“花──”眉开眼笑的小人儿乖巧地重复。
　　“怡宁真是聪明！”抚着女儿花瓣似的娇嫩脸蛋，恭悫长公主心中涨满了为人母的喜悦与骄傲。
　　“聪明。”
　　小格格再次重复母亲最后的话，逗乐了长公主，也逗乐了伺候在一旁的嬷嬷和宫女。
　　“公主，奴婢从没见过哪家孩儿像小格格这般聪明的呢！”揣摩着做母亲的心思，嬷嬷含笑奉承道：“小格格先前文文静静的，可一开口说话，教她什么就立刻学会，想来小格格长大以后，必然像公主您一样秀外慧中。”
　　“女孩儿太过聪明美丽，只怕反遭天妒，还不如平凡些。”长公主微微一笑，爱怜地凝望着女儿红扑扑的小脸，柔声道：“我也不求别的，只要她平安健康长大就好。先前这孩子总是安安静静的，让人好生担心，现在总算是放下了心事。”
　　这话一出口，旁边的宫女们自然要说些让主子欢喜的话，谁也没注意到那原该无知的小小女娃脸上那松了口气似的神情。
　　呼……装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呀！
　　趁着众人分心之时，怡宁偷偷叹了一口气，小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自从前几天向太皇太后请安，她开口说话之后，那些嬷嬷宫女就对逗她开口说话生出了莫大的兴趣，一个个指这指那的要“教”她说话，而她也很捧场，都是一“教”就会。
　　但是昨天听乳母说起没见过小孩学话这样快之类的话后，她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得意忘形了，再怎么聪明的孩子也不可能一开口就这么顺顺利利毫无差错。
　　原本她是不会这么疏忽的，可是之前都不开口倒还好，一开口说话，憋了一年的话就忍不住想一股脑说出来，单单只是学旁人说话已经是她百般压抑的结果了。
　　但这时要再装做口齿不清却也晚了，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偶尔发音不准，但一经矫正就立刻ok，勉勉强强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特别；虽然好像不是很有效，不过总是比什么都不做要安心些。
　　庆幸的是，身旁的人都只当她聪明过人才学得这么快，没有把什么怪胎之类的头衔挂到她身上，也没有人怀疑她是借尸还魂之类的，要不然光靠现在这具婴儿身体，她就算想逃都无能为力。
　　唉，不过这种什么都要靠别人的日子，她还得过多久呢？真怀念从前可以自行跑跑跳跳的日子，她现在才知道，“脚踏实地”也是一种幸福，被人抱久了也是会腻的。
　　神呀，拜托让她快快长大吧！

　　※ ※ ※

　　傍晚，怡宁格格又被抱去向太皇太后请安。
　　孝庄虽然是个精明强干的奇女子，但那也是当年时势所趋，不得不然，如今朝局稳定，又是人到老年，自然而然生出了慈爱之心，而心爱的孙儿身为皇帝，忙于国事，见面的时间着实不多，几个曾孙也不常见到，于是稚弱娇小的怡宁便顺理成章的填补了这个空缺。
　　再加上那一声乌库妈妈，和总是带笑的可爱脸蛋，怡宁格格就这么成了太皇太后的新宠儿，一天里总要召她过去几回，有时恭悫长公主也会陪在一旁，但多数时候只有召唤怡宁。
　　自身无子的皇太后也颇为喜欢怡宁，常常和太皇太后一起逗弄她，刚巧怡宁现在的年纪恰恰是最逗人的时候，尤其她这些日子在学说话，听她用稚嫩的声音说着花儿、鸟儿什么的，总听得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笑呵呵，欣喜之下，倒也不疑心她远远超出寻常孩童的学话速度。
　　此刻，怡宁格格大大方方的坐在皇太后的腿上，头枕着软绵绵的胸部，兴致勃勃地听着一名宫女唱小曲。
　　那宫女的声音清脆婉转，唱得颇为动听，丝毫不逊于王菲之类的实力派歌手，而且清新雅致的歌词也挺合她的胃口。
　　在原先的时代里，她就喜欢看歌仔戏、越剧之类的，虽然有同学笑说她这喜好跟老头子似的，她也全不在意，喜欢就是喜欢，管别人的眼光做什么，何况她也遇过跟她有相同嗜好的年轻人，所以她可不认为自己有哪里老气了。
　　来到这时代，原先的嗜好也没被她丢弃，也因为她额娘唱歌给她听时，她反应颇为热烈，是以她身边的人都知道怡宁格格年纪虽小，却爱听曲子，搬进宫里之后，由于太皇太后喜欢她，自然有人把她爱听小曲的事告诉孝庄，于是慈宁宫里就多出了一个擅长唱小曲的小宫女。
　　令众人啧啧称奇的是，如果曲子的词写得不好，哪怕唱得再好听，怡宁小格格都会不自觉地皱眉，仿佛听得懂似的。
　　也因为如此，有几回因为没什么新鲜的小曲可以唱给怡宁听，便有宫女灵机一动唱起了纳兰容若写的词，结果她反应之热烈远远超出平时，太皇太后惊奇之余，便打趣说“明珠家的大公子又多了个小小仰慕者”。
　　听到那句话，怡宁真想大声说“让我见见容若”，奈何她终究只能咿咿呀呀的瞎嚷嚷，发泄心中的急切之情。
　　虽然暂时只能靠听听宫女唱词来望梅止渴，不过希望总是在的，所以每回她都还是很开心的听着。
　　不过今天一首菩萨蛮才唱了半阕，就有太监来报，说皇帝携同太子往慈宁宫而来，于是这首词自然就唱不下去了。
　　怡宁听得正入迷，被人打断多少有点不高兴，但想到立刻就可以见到大名鼎鼎的康熙皇帝，她又兴奋了起来，一颗心怦怦地狂跳，毕竟搬进宫里半个多月，这还是她头一回见皇帝。
　　先前她还以为到慈宁宫可以常常见到康熙，可是后来才知道，康熙每天卯时初就来请安，那时候她还在呼呼大睡；今天好不容易碰上康熙来慈宁宫，她绝对要看个仔细！
　　耳听得脚步声渐渐清晰，怡宁白嫩的小脸浮上红晕，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门口，仿佛深怕漏失了什么精采画面。
　　在她的想像中，应该会先有大批引路的宫女太监浩浩荡荡走进门，然后清空中央的道路，走出一个穿着龙袍，周身仿佛散出金光万丈、瑞气千条，充满王者之气的昂藏青年，他威仪凛然，气势傲人，令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崇拜敬畏之心……
　　她的幻想在康熙踏入慈宁宫的那一刻破灭。
　　没有浩荡的前行队伍──好吧，他又不是来游行的，这点可以忽略；没有万丈金光也没有千条瑞气──算了，毕竟又不是在拍戏，没有特别打光自然不可能有，这点她妥协；没有穿龙袍──也对啦，哪有人整天都穿着制服，这点她能够理解。
　　可是──为什么走进来的竟是一个温文儒雅，颇具书卷气质的青年男子？虽然他风度高华，隐约透出贵气，可是含笑的眉眼，爽朗的神情，怎样也不像是威严的帝王，她完全没有感受到传说中的“王者之气”。
　　偷偷叹口气，她终于承认自己玄幻小说看太多了，才会无端想这些，再转念一想，康熙是来跟祖母和嫡母联络感情，不是来显威风的，面对他最敬爱的长辈，自然不会摆出一副威严的神色。
　　这么看来，她反倒是运气不错，竟有幸看到康熙的居家模样！
　　用力瞧了瞧眼前的康熙皇帝，怡宁暗暗在心中把历史课本上的康熙画像打了个大叉叉。
　　人家康熙明明生得修眉凤眼，虽然称不上俊美，却有种神秀之气，挺拔的身形更让他在斯文之外又添了三分英气，怎么也不像画像上那干干瘪瘪的模样。
　　虽说画像画的是老康熙，她眼前的是青年康熙，实岁二十八，正值英年，但国父老年之时也还是很英俊，她相信康熙老了也不会输他多少。
　　至于传说中的痲子，也只是淡淡的一点点而已，要不是她视力超好，又认真仔细的用力瞧，只怕根本不会注意到。
　　怡宁想得正入神的时候，忽然感觉脸上一痛，转头一看，一个相貌清秀的男童正笑呵呵地捏着她的脸颊；她先前只顾着想心事，竟没注意有人近身。
　　皱着眉，她恶狠狠地瞪过去－－
　　“皇阿玛，她的脸好软喔！”被瞪的男童毫无自觉，一捏再捏，开心的模样像得到了一样新玩具。
　　这也难怪，毕竟她自认为恶狠狠的表情一点也不凶恶，噘得高高的小嘴和大大的眼睛只给人可爱的感觉。
　　听到他的话，怡宁更加生气了，可是又拿他没办法，只能继续瞪着她，幸好太后及时发话，解救了她的脸颊。
　　“太子，你这样捏怡宁，她会痛的，瞧，她的小脸都被你捏红了。”
　　“可是她又没哭……”胤礽小声嘟嚷，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
　　怡宁忍下揉脸颊的冲动，重新留意周遭情况，才发现不知何时所有人都已归位坐好，想来该请安该招呼的都说了做了。
　　浏览了一圈后，怡宁再度瞪了胤礽一眼，然后又定格在康熙身上。
　　“皇祖母和皇额娘今儿个真是好兴致，朕大老远就听到有人在唱曲子。”康熙端起茶盏抿了抿，微笑道：“两位老人家既然喜欢听曲子，朕就命人搭个戏台吧。”
　　“皇上，哪用得着这样麻烦呢。”太皇太后含笑否决，指了指怡宁，“爱听曲的是小怡宁，哀家和太后瞧着怡宁听曲的模样儿就觉得有趣。慈宁宫里有了这孩子，光看着就教人开心。”
　　“喔？”康熙望向安坐在太后怀中的怡宁，“是长公主的女儿吧？她年纪这么小，听得懂吗？”
　　“何止听得懂，还知道分辨好坏呢！”
　　太皇太后说完，太后也笑着附和：“太皇太后说得不错，这孩子的耳朵可刁着呢！虽说她这年纪的孩子按理不可能懂得那些词曲，但偏偏她就像听得懂似的，要是给她唱些词意平常的曲子，她准皱眉。”
　　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这孩子也真是聪明，学话极快，她的褓姆嬷嬷也说从没见快学话学得这么好的孩子。”说着便将怡宁学话的事迹讲给康熙听。
　　“皇额娘您这么一说，连朕也觉得这孩子有趣了。”
　　好奇之下，康熙便选了两首词给刚才唱曲的宫女唱，然后观察怡宁的神色，果然如同皇太后所说的，若是词意平平，怡宁根本不捧场。
　　康熙虽然有不少儿女，却也是初次见到像怡宁这样聪明的小儿，何况她长得又是玉雪可爱，不由得连声夸奖。
　　一旁的胤礽见他们只顾着说怡宁的事，心中已有些不乐意，之后又听父皇夸奖她，更是生出妒意，毕竟一向受康熙宠爱的他哪时被这样冷落过呢！
　　念头一转，他走太后身旁，指着怡宁向康熙说道：“皇阿玛，老祖宗和皇祖母都夸她学话学得快，儿臣想试试她是不是真那么聪明，请皇阿玛准许。”
　　康熙看了胤礽一眼，淡淡地回答：“准了。”
　　既然得到父皇首肯，胤礽便开始逗怡宁说话，但却故意拣些不容易说清的字眼教她。
　　本来怡宁不想理他，就让他这么自说自话，但他一开口，她就发现他是有意为难她，若不理他反而让他得意；新仇加上旧恨，她决定要他让好看。
　　“銮……”是太子微带得意的清脆童音。
　　“銮……”是怡宁稚嫩甜软的轻语。
　　“软……”清脆童音中似乎夹杂了极轻微的磨牙声。
　　“软……”甜软轻语仿佛搀入得意。
　　如此试了好些字眼，胤礽都没有难倒怡宁，忍不住露出了不悦的脸色。
　　康熙见状，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恢复了原本的温和。
　　“胤礽，不用再试了。”
　　“皇阿玛！”
　　胤礽心中仍是不服，但要抗辩却又不敢造次，当下只是咬着唇，闷闷地站着。
　　经过那一番“学话”，怡宁原先的一点点气恼早已经消了，眼看着就要结下入宫后的第一个仇人，而且对象还是当朝太子，在康熙开口之前她就决定要想办法消弥胤礽的不满。
　　察觉现在气氛有点不妥，她灵机一动，软甜甜、娇嫩嫩的话语就这么喊了出来。
　　“阿玛──”
　　拉得长长的稚嫩尾音让所有人都是一愣，仿佛嫌喊得还不过瘾，怡宁伸出小小的手，一边抚摸胤礽的脸，一边还不停地喊着。
　　“阿玛──阿──玛──”
　　康熙首先放声大笑，紧接着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一干宫女太监也纷纷笑了起来，只有胤礽还傻傻地站着，不知如何反应。
　　就在他还来不及回神的时候，怡宁又伸手揽住他的脖子，甜腻地嚷着：“抱抱……抱抱……”
　　说话的同时，她整个人就“巴”上了他，将胤礽闹了个大红脸，却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众人笑了出来。
　　康熙开心之余，忍不住打趣道：“果然是个有趣的孩子，瞧她学话的模样，真像是那学舌的鹦鹉。”
　　皇上金口一开，从此人人都知道宫里有这么一个可爱的鹦鹉小格格。

作者有话说

　　这章出乎意料的长，本来预定下章才出现的太子，这章也先跑出来了。唉，我老做这种计划外的事。
我也很想容若快点出来，但按进度还得再等个几章，让怡宁再长大一点，总不成真让她爬去找容若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