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5.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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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脸上的血痕虽长，但伤口极浅，只是被弓弦轻轻划过罢了，因此敷了药以后，没几天伤口便结痂掉落，只有近看时能看见一条极细极淡的伤痕，又过了几天，那淡淡的伤痕也消失了，不留任何痕迹。
一切似乎都和从前没两样……康熙仍按着原定的计划巡幸塞外，胤祚的死并没有留住他的銮驾，而紫禁城里的其它人也照旧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可是对胤禛来说，从前跟进跟出、总爱黏着他的小跟班却再不复见。
从前，有个人会对他说：“四哥去哪我也要去。”
从前，有个人会对他说：“我觉得四哥说的有理。”
他已经习惯了回头时，胤祚会对着他笑；他已经习惯了游戏时，胤祚总和他站在同一阵线……可是现在，他必须习惯失去那些习惯……
有时候早上要去上课时，走过胤祚原先住的院子，他会想起从前的很多个早晨，喜欢赖床的胤祚匆忙跑出院子，慌张地嚷着：“四哥等等我！”。
有时候走在路上，走得很急的时候，他会想起胤祚气喘吁吁地扯着他的袖子说：“四哥你走慢点，我跟不上。”，于是，他就会放慢脚步，像从前胤祚还跟在他身后时。
他带走了胤祚的宠物，将狗儿雪球养在自己的院子，又从胤祚房里带走了从前怡宁特别订作的人偶，小心地收了起来，和人偶一起收起来的，还有他的笑容。
虽然除了那次，他没有再在人前痛哭，可是他的眼、他的眉都写着伤心。
也许不用太久的时间，他就会习惯失去和胤祚一起时的习惯，但，绝不是现在。
※※※
胤祚夭折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不到一个月，胤禛也病倒了。
由于六阿哥病殁了之后，四阿哥一直不太有精神，因此照顾他的宫人一开始发现他的脸色不好时，并不觉得有异，直到他嚷着肚子痛，而且还出现发烧的情况，他们才惊觉事态不对。
请来太医把脉的结果，竟是痢疾，此时胤禛已经出现下痢的症状，太医院一方面聚集众御医会商如何诊治，另一方面则以快马将四阿哥的病情紧急上报给康熙。
四阿哥病重的消息传到永和宫时，德妃当场昏厥，过了好一会儿才苏醒。
她原本就因为胤祚之死而郁郁寡欢，伤心成疾，如今六阿哥故去还未满月，竟连四阿哥也有性命之危，叫她如何能不惊慌忧急！
何况没有了胤祚，她就只剩下四阿哥了，所以甫一苏醒，她便不顾宫女的劝阻，执意前往胤禛的住所。
下了翟轿，她几乎全靠旁人的搀扶才能走进屋里。
进到屋子里，皇贵妃佟佳氏正在听太医们汇报胤禛的病情，她忍着心慌，按照礼数向佟佳氏请安，然后才问起胤禛的病情。
“姊姊，四阿哥……”她的声音因为慌乱而微微发颤，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能继续，但仍难掩忧虑之情，语调异常急促，“四阿哥他现在倒底是怎样了？还是腹泻不止吗？烧退了没？是不是还一直呕吐？”
她越问越急，佟佳氏连忙握住她的手，放慢了说话的速度，柔声安抚道：“妹妹不必着急，太医说禛儿服了药以后，病情已经不再恶化，想来会慢慢好起来的，你放宽心，别想太多。”
佟佳氏虽是这样说，可她自己脸上的忧虑并不比德妃少。
她膝下无子，仅有的女儿又早夭，因此对胤禛一直视若亲生，母子俩的感情向来极好，如今四阿哥患病，她心中的焦急慌乱只怕远过于德妃，那番说词与其说是安慰德妃，不如说是在劝解自己。
或许是她的安慰有了效果，德妃的脸色稍微好了些，但没看到儿子，她终究无法安心，忍不住出言央求。
“姊姊，你让我进去见见四阿哥吧……就算是一眼也好！”
房里躺的明明是她的儿子，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儿子，可是要见上一面，竟不得不开口求人……从前便是他病了，她只能派人打听他的病情，然后自个儿在宫里担心，但这回……这回她实在忍不住也不想忍了！
委屈与焦虑的泪水一起涌出她的眼眶，模糊了眼前的景物。
“禛儿喝了药，刚刚才睡着……”
佟佳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德妃仍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犹豫。
“姊姊，没看见四阿哥安好，妹妹实在难以放心呀！”德妃抹着泪，低声恳求。
“我也放心不下禛儿，你和我一起进去瞧瞧。”轻轻叹了口气，佟佳氏挽着德妃的手，慢慢地往房里走，“也不知道禛儿睡得安不安稳，他今儿个又是发烧又是腹泻，昏昏沉沉的时睡时醒，让人担足了心事。”
进了他的房间，当班的太医和宫人见到两位娘娘，连忙就要请安，却被佟佳氏给阻止了，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深怕他们一不小心惊醒了四阿哥。
德妃走到床边，轻轻地将床帐撩开一角，只这一眼，她眼泪又流了下来。
上回见到他，是在胤祚殁了的那一天，那时他站在胤祚的院子外，离她很近很近，可她实在太伤心，无心也无力跟他说话，更无法面对那张神似胤祚的脸孔，所以她沉默的走开，将他遗留在身后。
时隔不到一个月，他竟瘦了许多，病弱的模样犹如当初的胤祚，教她如何不难过。
“呜……”
她忍不住哽咽，随即发现他微微皱眉，赶紧用手绢捂着嘴，强忍着伤痛，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就怕吵醒了他，但泪珠仍是成串掉落，滴在被褥上，晕成了一滩滩的水痕。
终于，她还是压抑不住悲伤，匆匆放下床帐，示意宫女扶她出房间。
离开了胤禛的房间后，她坐倒在椅子上哀哀啜泣，佟佳氏在她身边坐下，劝了几句都不见效，反倒跟着伤心了起来。
好一会儿后，两人情绪渐渐平复，佟佳氏见德妃脸色苍白，容颜憔悴，担心她的病情会加重，便劝说她先行回永和宫休养；费了一番口舌，又保证只要四阿哥病情有变化就立刻派人通知她，才成功将她劝退。
※※※
太医院的急报送到了康熙的手上后，他立刻下令连夜回京。
驰行了一昼夜，好不容易回到紫禁城，他顾不得自身的疲累，匆匆赶到四阿哥的住所探视。
虽然太医们禀报说四阿哥的病情已经稳定，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仍无法使康熙安心，他不但亲自诊视胤禛的病情，更命人监督太医们的诊治情况，时时向他汇报。
皇贵妃佟佳氏将德妃的忧虑之情告诉了康熙，康熙体贴她的爱子之心，又顾念她身上有疾，便仍依着佟佳氏原先的决定，遣人向德妃禀报四阿哥的病情，让德妃在永和宫好好休养身子。
在康熙的高度重视下，胤禛的病好得甚快，不过数日便恢复了精神，只是仍需休养几天。
康熙问明了太医，又亲自看过四阿哥的情况，确认儿子确实没有大碍后，才放下心事，带着大阿哥和太子重新启銮离京，继续原本巡幸塞北的计划。
※※※
胤禛躺在床上，不发一语地盯着床顶的纹饰。
原本因病消瘦的脸颊在太医细心的调养下，又渐渐恢复了原本的红润，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喜悦，乌沉沉的眼里有着深深的失望和黯然。
隔着床帐，隐隐约约传来低微的话声，他知道那是太医在吩咐宫女该如何照料他，药要怎么煎煮，饮食要注意什么……随着他病情的变化，叮嘱的事项也会稍有差异，但哪怕是极微小的差异，太医们也会不厌其烦地详细解说。
这一切固然是因为皇阿玛的重视，但养母对太医们的殷殷嘱咐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而且她每日都要抽空来上好几回，每回来看望他时，更会详细问明他的病情，凡此种种都让太医和伺候他的 宫女太监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所有的细节都是一丝不苟、小心翼翼的执行。
虽然病了，但他应该高兴的。
皇阿玛为了他，不但搁置了北巡的计划，而且还连夜从外地赶回京城照顾他，他深深的感觉到了父亲的关爱和怜惜；当他最敬爱的皇阿玛坐在床边，和颜悦色的哄他吃药时，他觉得自己那时候就算真的死掉了，也会很开心。
而皇额娘更是时时在他身边照料他，他从昏沉中醒来时，十回有八回会看见她充满爱怜疼惜的眼光，他所喝的药、吃的食物……所有为他准备的一切都让他感觉到她无微不至的关心。
便是几个兄长或弟弟，他偶尔也会听到他们派来的人向服侍他的宫女太监打听他的病情，尤其怡宁甚至违背了皇阿玛的禁令，趁着他房里值班的宫女交接时那短暂无人的时刻，偷偷的从窗户进了他房间，就只为了陪他说话解闷。
他确实该高兴的，可是为什么心里总有个角落空空的？
有好几回，他趁着没人的时候，用被子蒙住了头，偷偷的哭泣。
皇阿玛来过，皇额娘来过，老祖宗和太后也派人来过……可是他的亲生额娘呢？她既没来看他，也不曾见她派人来探问一声……
自从胤祚殁了之后，她就足不出户；他知道她肯定是伤心到了极点，因为她是那样的疼爱胤祚，如何承受得住失去胤祚的打击。
所以，她没来，他并不怪她，可是……可是她为什么竟连派人来看望他都不愿意？
当他觉得自己病得就快死掉的时候，除了皇阿玛和皇额娘，他也很想见见她，他很想见到自己的亲生额娘，想得到她一句温柔的安慰，就像她对待胤祚那样。
可是，她没来看他，连让人带句问候也没有！
或许在她的心里，他是皇额娘的儿子，而不是她的儿子……或许，她在乎的从来只有胤祚而已……
水气迅速弥漫他的眼，他拉高被子，蒙住自己的眼，让被子吸掉眼角流出的泪水。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他还有皇额娘，皇额娘会疼爱他、关心他，一直以来在他身边的就是皇额娘！所以……所以，他只要有皇额娘就好，只要有皇额娘就够了……
他吸吸鼻子，不停的在心中安慰自己。
然后，他将自己的亲娘那淡然端庄的身影用力的、拚命的压在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
他的哭泣是无声的，但眼泪却流得更凶了，被子再也来不及吸掉他脸上的泪水，他只好抓着被角，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
可是，泪痕可以抹去，心上的伤痕却一分分加深……
一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他依然不知道，在他病重的日子里，还有另一个伤心忧急的母亲为了他落泪神伤，却只能痴痴的守在永和宫里等待旁人汇报他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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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写一篇病中的小番外，当作是这几天更新太慢的补偿，
是怡宁和胤禛的短短小番外，有人有兴趣看吗？
没人想看的话，我就继续正文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15.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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