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向蛮村》崔执

1、我宿孤舟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色阴得刚刚好，是一个很适合睡觉的天气。

　　老旧的居民楼里散发着阴湿的气息，随着远处一声惊雷吓跳起来一只猫，两个警务员拉开了门禁早就坏掉的单元门，按着指示爬上了八楼，颇有些气喘地站在了八零一的门前。

　　其中一个个子高的拧着眉打量了一番门口的鞋架，指着上面清一色的大码高跟鞋，声音有些飘忽：“你再瞅一眼，确定没上错楼吗？”

　　另一个矮一些但很壮实的点点头：“肯定没错，就是这。我敲门。”他抬手尽量轻地叩了叩门，但在隔音很差的老楼里还是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吱呀”一声，门开了，里面探出来一个妖艳的脑袋：“谁呀？”饶是两人有着极多的经验，也没忍住一阵恶寒：那脑袋染成了极其亮眼的粉色，脸上画着浓厚的妆容，眼线直接挑到了太阳穴。若不是看见了那脑袋下面的脖子上有个喉结，他夹的声音又像极了鸭子叫，两位警务员一定会立马鞠躬说句走错了。

　　高个子深呼吸，努力忍住笑，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您好，陈漪如是吗，请和我们走一趟。”

　　里面的人翻了个白眼：“谁呀，没听说过，你们走错了吧？”

　　说着就要关门，被高个子一把拉住：“您别急，我们需要核对一下证件。”还在拉扯的时候，不知从哪又冒出一个声音来：“小陈啊，你的母亲，还在市医院里住着呢吧？”

　　这话一出，打扮的很妖艳的陈漪如的动作僵了一瞬，终究放软了态度，把两个警务员迎进了家里。

　　他变戏法一般抹了两把脸，摘掉了假发，露出一张线条很硬、颇为疲惫的中年人的面孔来，也没给两人座，摆明了是一副“说完赶紧走”的态度。

　　矮壮警务员率先出示了相关证件，委婉地开口：“您得和我们走一趟，上面发话说要见您。”

　　手里的通讯器又闪了两下，刚才的声音又响起来：“小陈啊，不用紧张，是昨天给你发的消息你没有回复，我们这边又很急，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有些话得当面说才方便，你安排一下手头的事情就过来吧。”

　　陈漪如一听便知这人自己真的惹不起——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他立马蹬上鞋就出了门，要关门的时候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俩人呢，连忙又把脑袋探回来问有些不知所措的两位警务员：“不现在走啊？”

　　两人仿若大梦初醒，跟着出来一左一右地把陈漪如“夹”下了楼。

　　幸好他们来没开警车。

　　陈漪如想，要是开了辆呜哩呜哩的警车到自家楼下，明天自己在邻居大妈的嘴里就得变成“贩du一公斤马上要枪毙”的犯罪分子。

　　车里的挡板升了起来，陈漪如没什么可看，干脆闭目养神，车开得很快，也可能是闭着眼睛没什么时间观念，感觉不一会就到了地方。

　　是一个比较私人的办公区，来领路的人走得很快，陈漪如不得不紧紧跟上，才能保证自己不迷路，也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打量四周了。

　　终于到了一扇颇有气势的木门前，领路人毕恭毕敬敲了三下门，一声“进”后轻轻按下门把手把陈漪如让了进去，自己悄无声息地退到了门外。

　　陈漪如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屋里的两个人：一个老人坐在扶手椅上面容慈祥但眼底隐隐有精光闪过，另一个青年站在他身侧面容刚毅但有着初出茅庐的青涩。这时，扶手椅上的老人说话了，听声音正是通讯器里那位：“小崔，去给小陈搬个凳子。”

　　被称作小崔的年轻人答了声“是”，给陈漪如拿了把凳子放在老人面前桌子的另一边。“坐吧。”陈漪如也没客气，道谢后就坐了下来。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张，之前是负责国家公安的。这是崔立业，你们是同龄人，打个招呼吧。”张老说话很慢，带着来自上世纪的语调，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威严感。

　　叫崔立业的年轻人颇为隐晦地打量了一下看起来起码四十岁的陈漪如，但还是依照指示伸出手去：“陈同志您好。”陈漪如起立和他握了握：“幸会幸会……”

　　张老慢悠悠地发话：“小陈，现在还不愿意和我们坦诚相见吗？”

　　陈漪如彻底没脾气了，抬手从肩膀处扯下一张巨大的橡胶面具，露出本身的面容来：那是一张瘦削的脸，带着些苍白，头发紧紧贴着头皮，显得很狼狈，眉毛细细的，尾部上挑，眼睛因为脸瘦显得很大，睫毛很长，但眼下是浓浓的青黑，显得整个人都很颓废，鼻梁细挺，鼻翼很窄，唇没什么血色，薄薄两片，此刻正紧紧抿在一起。

　　反观崔立业，皮肤被晒成健康的小麦色，顶着个神清气爽的寸头，面部线条硬朗，眉毛很粗，眼睛像葫芦娃呈现出个平行四边形，鼻梁高挺，嘴唇有些厚，透着健康的红色。这么好的气色，看得陈漪如有些嫉妒，但很快他也收回了打量的视线，开口：“张老，昨天的信息我看见了，但您也知道我的规矩。我不带新人。”

　　“哎，话不能这么说，凡事都有第一次嘛。”

　　张老摆摆手，显然不给陈漪如拒绝的权利。

　　陈漪如也没管崔立业，继续说：“但您知道，每个人的第一个副本都是单人的，以及低级副本对我有限制。如果要我陪同就需要购买商城里的道具，很贵，几乎是我目前所有积分的一半了，我不可能为了他去购买这个道具。现金我也拿不出来这么多，我的钱用在了哪，张老应该很清楚吧？”

　　张老没理会他话中带的刺，不知从哪摸出个保温杯喝了口茶，啐出茶沫，摆摆手叫崔立业过来：“你们两个加个好友吧，把钱给他，我给你报销。”

　　崔立业打开手机：“同志，我扫您？”

　　陈漪如直接打开收款码：“他手机上已经有那个APP了？那绿泡泡好友暂时不用加，如果第一个副本他活不下来加了也白搭，等他活下来再说吧。”崔立业一声不吭地扫了收款码：“多少钱？”

　　陈漪如打开了另一个看起来很黑的APP扫了一眼，估算了一下：“我们的等级差的太多，目前限制我进D级副本的次数，看你们很着急，那你至少要两个，得到你两个副本都是true end后可以进C级副本了，就可以不用陪同道具了。按照二十比一的汇率，两个加一起是……六千八百元。”

　　崔立业依言转了过去，陈漪如也不含糊，立马兑了两个。凭空出现在他手里两个六十厘米高的人偶，他展示了一下就又收了回去。“张老，我同意带他，那是不是应该商量一下报酬了？”

　　张老点头：“之前答应你的现金不会少，你的母亲会被转到最好的医院，一切费用由我们承担，等到你带小崔过到B级副本后，我们再谈后续合作。”

　　他又喝了口茶，“我们时间紧任务重，你们现在就开始吧？”

　　陈漪如郑重其事地再次向张老确认：“看您也是知道‘与归’的，既然这样您应该知道，即使我以这种方式陪同，我的直播还是会开，从而会有更多的人注意到崔立业。我目前的身价可是很贵的，难免有人会猜测崔立业的身份，我不一定护得住他——毕竟我只是个A级主播，上面还有能进S级副本的能人。”

　　张老毫不在意：“我们在里面也是有公会的，自然会保他。没有疑问。现在就进副本吧。”

　　陈漪如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其实如果不着急，可以等到明天，因为明天是休息日，进副本的人会比较多，就会有更多的人看他的直播，这对他来说有好处——前期的积分来源就靠直播间人数和打赏，如果看的人多对他百利无一害。”

　　“我相信小陈你的影响力，不要再拖延了。”张老严肃起来，带了些不耐烦。

　　陈漪如无奈，只能叮嘱崔立业：“我先进去激活道具，等我进去三分钟后你再进APP点同意。明白吗？”崔立业点头，就看见陈漪如凭空消失在了办公室里。

　　张老轻轻叹了口气：“小崔，为了你的安全，我们也只能出此下策。陈漪如很强，你听他的指令就不会有事，加油吧。”

　　崔立业紧紧盯着时钟，一边回应张老的话，三分钟正好，他在虚空中轻点了一下，随机一样消失不见。

　　办公室只剩下张老。

　　他缓缓地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呢喃：“与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