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红》吃橘子不吐葡萄籽

1、自白

　　我的身体里，好像住了一个怪物。

　　唐晓红翻开笔记本褐色的封皮，跳过了前面用各种颜色的记号笔密密麻麻写满的几页，从中间选了一页空白的纸张，写下了这句话。

　　女孩手里的笔在地上摔过，出水有些不顺畅，写到“怪物”两个字的时候她不得不加重了力气，笔尖重重地在惨白的纸页上划过，发出细微的刮擦声。

　　唐晓红写完了这句话，一下定住了。

　　她着了魔一般的盯着自己写出来的那行字，一双没什么颜色的唇紧紧的抿着，舌尖不自觉地舔着口腔内右边的倒数第二颗大牙——那上面有个挺深的蛀洞，舌面刮上去时会有轻微的疼痛感，她感到焦虑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拿舌头去舔那颗被蛀了的牙。

　　她盯着那几个字的时间太久，以至于黑色的墨水痕迹几乎要刻在视网膜里，像是长着弯曲的黑色长腿的蜘蛛，贴着她的眼睛爬过，在她的皮肤黏膜上留下带毒的毛刺。

　　女孩忽然扔下了笔，伸手捂住了眼睛。

　　“啪”一声，塑料的笔壳落在暖黄色的课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似乎是被这动静吓到了，裹在浅蓝色校服底下的身体猛地一颤，猛地撞上了身后贴得紧紧的另一张课桌，桌子腿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

　　这一下动作显然惹怒了那张桌子的主人。

　　一支按压式圆珠笔的笔帽狠狠地顶上唐晓红的后背，“咔哒咔哒咔哒”地连摁了几下。

　　“唐晓红，你是不是发瘟了啊？”她的后桌，一个带着瓶盖底眼镜的男生大声说。

　　仿佛是还不解气似的，他又从课桌垒得高高的书堆顶上抽出一本红蓝封皮的双语词典，用硬质的尖锐书角对着女孩的后背用力戳了好几下。

　　“大肥婆，那么宽还要挤，有病是吧？”他这句话故意说得很大声，好像想要人附和似的。

　　只不过周围坐着的一圈人都很无动于衷——实在是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了。

　　戴眼镜的男生叫楚孟桐，是班里的尖子生，每次月考都排在年级前列，试卷被贴的满走廊都是，几个老师都很愿意优待他。

　　而唐晓红，说实话，人和名字一样不起眼，成绩平平，只有语文还可以，偶尔会被语文老师叫上去念作文。个子倒是挺高的，只是经常勾肩塌背，也不算起眼。

　　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仇怨是什么时候结下的，楚孟桐好像是突然就爱上了找她的麻烦，给她起了好几个难听的绰号，像是什么傻大妞、死驼子之类的，只有他会这么叫，还天天把课桌推得特别前——他们是尖子班，学生人数特别多，一个教室塞得满满当当，前后桌之间的空间本来就很窄，这么一弄，唐晓红基本是被两张课桌夹在了中间一样。

　　今天这事显然是又让他找到了借题发挥的机会，逮着女孩青春期发育的身体就开始大肆羞辱起来。

　　见唐晓红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楚孟桐更加不依不饶起来。男孩变声期的声音嘶哑又尖利，一句接着一句没个停。

　　这动静终于把唐晓红从入魔一般的诡异状态中惊醒了，她大梦初醒一般放下了手——女孩的指甲修得很短，右手无名指指甲根部有个椭圆形的不规则白点。

　　她的眼皮上方留下了一圈排列齐整的月牙形红痕，好像她曾经用力用指甲掐着自己的眼睛似的。

　　“呲啦”一声，是她伸手把笔记本中的那一页纸撕了下来。

　　“喂！我和你说话呢！聋了吗？”身后男生还在不依不饶地挑衅。

　　唐晓红动作有些迟钝地转过了身。

　　“你在、找我吗？”她开口说话，但不是特别顺畅。

　　一个被口水沾湿的纸团正被她含在嘴里，咀嚼着，在右边脸上凸出一个形状诡异的球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