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话》幻花铃

4、霸凌者的结局

　　礼拜六早上，我开车到约定地点接了田雨昕，直接去往N市脑科医院。
　　康楚楚是N市人，家里很有背景，当初齐晖的案子调查的时候，在她这没少受磕绊。结果现在她自己进了精神病院，想想真是讽刺。
　　田雨昕坐在车后排，只是在上车的时候和我打了个招呼，就再也没开过口，我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她目光垂着，紧紧抿着嘴唇，表情有些不自然。我也没说话，一直把车开到医院门口。
　　停车进了医院大厅，田雨昕去找护士登记。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小护士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康楚楚，你们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大学同学，这位……”她看了我一眼，又飞快地转了回去，“他是我男朋友。”
　　小护士的眼睛看向我，我向她微微点了下头。
　　“行，你们等一下，我找医生签字。”小护士拿着单子走了，我的目光落在田雨昕身上，她背对着我，一侧的耳尖微微有点泛红。
　　等了一会儿，那个小护士回来，一边在本子上登记一边说：“今天病人精神状况不错，到301探视室探望。”
　　我们到301室的时候，康楚楚还没来，屋里除了我们两个，就是一片尴尬的安静。
　　“肖警官，不好意思啊，刚才……我是怕她们不让你进来才……”还是田雨昕先打破了沉默，低声地说，并且少见的没有直视我。
　　“没事，理解。”我说，当警察的，什么事儿没见过。
　　她也笑了一下，抬手把头发抿到耳后。
　　“康楚楚的亲友，康楚楚来了，请注意病人情绪，不要刺激到她。”
　　随着房间门被推开，一个身穿病号服的高瘦女人闯进了我的视线。她的脸色很白，病态的那种，两颊凹陷，显得颧骨很高，一双眼睛不但大而且凸出，眼神怪异而迷茫。如果不是我的职业令我可以迅速锁定某些细节，那我一定不相信，眼前这个疯癫显老的女人，就是十年前的康楚楚。
　　“嘻嘻……”她咧开嘴笑着，用那双令人惊悚的眼睛在我和田雨昕脸上来回看着。
　　田雨昕看了我一眼，走上前去，微笑着说：“楚楚，我是雨昕，你还记得我吗？”
　　“嘻嘻……”女人歪着头，盯着田雨昕的脸，“雨…雨昕？……不认识，嘻嘻，你是谁？”
　　田雨昕有点无奈，“413宿舍，N医大女生413宿舍，我们是舍友，你忘记了吗？”
　　“413，413宿舍……”康楚楚嘴里重复着，脸上的神情由痴傻渐渐转为迷茫。
　　“楚楚，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肖让。”田雨昕对着站在房间一角的护工羞赧一笑，转回身双手搂住我的手臂，拉我和她一起站在康楚楚面前。
　　“肖让…肖…肖……”康楚楚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两条已经稀落的眉毛紧紧扭在一起，目光像是要在我的脸上钻出一个窟窿。
　　我平静地站着，和她对视，就像十年前一样。
　　一分钟，两分钟……
　　房间里的一切仿佛凝固，直到一只不知如何闯入的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
　　康楚楚的脸色突然变了，同时变化的还有她的眼神，从迷茫变为了恐惧。
　　“啊——”她尖叫起来，“我认识你！你是…你是……警察！”

　　“你是警察？”
　　我面前的女生勾起烈焰红唇，抬手掠了一下颈上亚麻色的大波浪，带着不屑的眼神扫过我的肩章，嗤了一声，“见习的。”
　　我的神态没有丝毫改变，仍旧平静地目视着她，“同学，见习警察同样代表法律公正。”
　　她哼了一声，“你没有资格做笔录，也没资格问我的话。你想待就待在这吧，我要去做指甲了。让让！”说着从我身边大刺刺走过，还嚣张地撞了一下我的肩膀。
　　“他没资格，我有资格，请你回去坐下。”老张从413宿舍门口一步跨进来，他刚刚去勘察地形了。
　　老张是带我的老警察，就快退休了，长着一双狐狸似的细长眼睛，心里800个心眼子，对付这些刺儿头手拿把掐。
　　“姓名。”
　　“康楚楚！”
　　“年龄。”
　　“查户口呢？”
　　“年龄。”
　　“不是，你问个话非问我年龄干嘛呀？我几岁跟那女的失踪有关系吗？”
　　我实在记不下去了，抬头看向老张，老张却像是丝毫不生气，两只狐狸眼一眯，伸手到怀里摸出一支烟，根本无视康楚楚厌恶的目光，自顾自地点上，吸了一大口，“行，咱康秘书长生了个好闺女，女中豪杰呀，我这都给你录着呢，等下就发个福利，给领导们都开开眼。”
　　康楚楚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了，“你认识我爸？”
　　老张一乐，露出两颗被烟熏黄的门牙，“我认不认识不打紧呀，关键是有人认识，你说是吧？”
　　康楚楚明显有点绷不住了，翻了几下白眼，还是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年龄20岁！”
　　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413宿舍里没有空调，只有头顶一台老式的吊扇吱呀呀地转动着，我在笔录簿上记下了如下内容：
　　7月4日星期六
　　上午10点，齐晖跟我说想借一件裙子穿，我借了，她又说要借用我的化妆品，我问她干嘛，她说今天要出去玩，我觉得让她用我化妆品膈应，就找了一支我不喜欢的口红扔给她，还有一盒不用的散粉，她弄完以后就出去了，就这样。
　　“她出去的时候背包了没有？”
　　“没背？背了……哎我记不清了！
　　“她说了什么没有？”
　　“说了什么？我想想啊，她就说要出去玩。
　　“去哪玩，玩什么这些说了没有？”
　　“没有。”
　　“你再回忆回忆。”
　　“哎没有就是没有，就她那个德性还能玩什么，找男的玩去了呗，一天天贱嗖嗖的，画得跟个老鸨子一样，膈应死了。”
　　我皱了皱眉，笔痕不自觉地加重了，忍不住抬头看她，正对上她画着精致眼线的赵薇式大眼，“看什么看，Low还不让人说了！”
　　“你和涉案人的关系看起来不是很好？”老张拿起随身带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换了个姿势坐，“谈谈呗。”
　　“有什么好谈的，就是烦她。”
　　“你们关系这么紧张，为什么她要向你借衣服和化妆品？”
　　“警察叔叔，谁和你说我们关系紧张了，是我单方面看不上她好吗？她问我借东西，一是因为她下头，第二当时宿舍里就我在呗。”
　　“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具体矛盾没有？”
　　“什么具体矛盾？她勾搭我男朋友算不算？”
　　我和老张同时直起身子，对视了一眼。
　　“7月4日齐晖离开以后，你在哪里？”
　　康楚楚乐了，“怎么，警察叔叔，你们怀疑是我绑架了她？”
　　“你对齐晖有过霸凌行为吗？”
　　“霸凌？”康楚楚眨了眨大眼睛，露出无辜的表情，“怎样算是霸凌呢？推搡几下，把她锁门外头算吗？警察叔叔我真不是故意的，要把我抓起来吗？”
　　一上午的问询，都在跟这个康楚楚来回拉扯，到底是出身不同，她比同龄的女学生难缠得多，而且，除了她爸，她似乎谁都不怕。
　　我和老张离开413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康楚楚身上有很多疑点，需要一件件仔细调查，第一个对象，就是她的男朋友丁焱。
　　“警官，我要举报。”楼梯拐角处，一个细声细气却坚定的女声拦住了我们，是田雨昕。
　　“警官，我要举报康楚楚经常对齐晖进行霸凌，包括但不限于言语侮辱、打耳光、踢踹、把她锁在宿舍外面、往她床铺上浇水、强迫她拍不雅照片、造黄谣等等。”
　　“能详细说说吗？”老张虎着嗓子问。
　　“田雨昕你个贱人！”康楚楚风一样的冲过来，批手打了田雨昕一个耳光，“信不信我弄死你！”
　　老张给我使个眼色，我大喝一声：“住手！”抓住康楚楚胳膊往她身后一拧。
　　田雨昕苍白着脸，眼眶里蓄满泪水，“康楚楚，就算你家有钱有势，也不能一手遮天！”转头看着老张，坚定地说：“警官，康楚楚家有背景，刚入学的时候我没听她的，她就开始用各种手段孤立我，后来齐晖看不过去，有一次和她起了争执，然后她就开始霸凌齐晖，手段越来越下作……”
　　“贱人，你有种，你给我等着！”

　　“贱人！都是贱人！啊！”穿着病号服的康楚楚瞪着一双大眼，眼神狂乱凶狠，忽然揪住自己的头发，大声尖叫起来。
　　角落里的护工快速走上来，钳制住她的双手，大声说：“病人情况不好，探视结束！”
　　康楚楚没有护工的力气大，被拖着向外走，嘴里还在不停喊叫：“都该死！都该死！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给她吃药的！”
　　我的本能反应比大脑思维快了0.3秒，在我还没能抓住什么的时候扭头去看，最后看到的，只是康楚楚一双充血凸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