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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第 20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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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淮妴看了眼那杯盏,见他怀疑虽消了一点,神色却更加沉冷,心中一凛。莫不是怀疑上了她方才倒茶及悬空喝茶的举动是因为洁癖和嫌弃?——是的,即使是把自己喝过的东西给别人喝,她的洁癖也不允许直接触碰。
任何人,在遇到食物被怀疑之时,若想消除,便都会吃下对方的东西以作解释。
这么一件破除疑虑拉近关系的小事,若是叫对方发现做得勉强,无论是觉得她矫情还是觉得她嫌弃,都于合作是不利的。
双方数种念头瞬间闪过,看向对方时却都是镇定。
孟淮妴回道:“孟淮清如今走的路,殿下是否察觉,与家父有些相像。”
先帝在时,还不是文耀皇帝的皇子乔寰,便是请先帝派孟倚故当知县,一步步历练他,这才成为了如今的丞相。
孟淮清如今,确有此迹象。
但那只是乍看之下。
乔时星摇头:“若非要牵扯,蒋林走的路,也是这般。”
“蒋家还有蒋卫。”孟淮妴目中隐藏着一分贪婪,“孟家还有我。”
“我不知护国侯更看重哪个嫡出,但我知道,我的丞相父亲,其实更看重的是孟淮清。”
“明明,我比孟淮清优秀。”
乔时星审视着她眼中的情绪,嗤道:“可笑又俗套的——兄妹争抢。”
虽是这样说,但身为皇子,他的心里却最是明白此道。
“殿下可不要以为,只有您的身份有东西值得争抢。”孟淮妴眼中精光一闪,“再小的屋舍,都能有资源掠夺。”
话不可说尽,点到即止。
乔时星的怀疑又消减了一点,这是一个好的理由。
这样同一父母所出的兄妹相争的言语,若是旁人说是很可疑,但孟淮妴嘛……虽然掩饰得很好,他还是从孟淮妴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嗜血和兴奋。
他的手离开杯盏,问道:“你想怎么夺?”
孟淮妴眼中又有些温情划过,她回道:“或许我不用闹得那么难看。”
?
乔时星只觉得她那抹温情是虚伪,以一种看透了的眼神询问。
她却突然提及旁的:“这一任绥匀郡主,到了八月,便五十了。”
乔时星很快恍然:“你想坐这个位置?”
“我需要殿下的支持。”
“你再是老成持重,却年龄不足,没有被票选的资格。”
孟淮妴目光坚定:“所以,我需要殿下的支持。”
她继续道,“家父和家母或许会给予我少许支持,但还不够。六皇子殿下的外祖,是一等智明侯,我需要殿下的人,帮我造势。”
实际上,她当然不需要。但她“有求”才能让自己的言语更加可信。况且,多一方帮助,也胜于无。
乔时星欣赏她的野心,但并不认为可行,他道:“即便造势,你也年龄不足,难以破例。”
“人心是最飘忽不定的,结果或许难以破例,但开始却很有可能。我得试。”
“你有多少把握?”
“九成。”
孟淮妴继续道,“家父立场大家都再清楚不过,丞相不是爵位,不可继承,但若我借其势,成为了绥匀郡主,那么我便一举站上了高位。”
“家父是家父,我是我,他不站队,我却可以支持你。”
说罢,孟淮妴端起茶壶,给乔时星的茶盏斟满。
“孟小姐畅想的未来,是很让人心动。”乔时星看向晃动的茶面,“但你说的‘九成’……”
他是不信的。
孟淮妴只能继续加码,道:“这个位置,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之一,是正一品司水院司水总督,虚封二品的规水郡主,——安潭。”
司水院,负责监管全国河道的治理和维护,疏浚水道,督促涉漕各省按时上缴运送漕物到京师。管理漕船漕运的通行及检查维护,商人的货船及客船的检查和通行证,船帮的管理——船帮是商人私船和私人漕运集团。不止负责运粮与人,还负责运输各地主产或特产之物。官方的漕粮装运、征收、行船次序、期限管理、运送时间、航行里数都有制度,更胜船帮的管理。
这是个极其看重实才的地方,没有闲职,是无法安插人进去的。也是满朝唯一一个所有职位都只需要科举资格考试中取得“童生”身份便能进入的衙门——包括总督。当然,其也自有一整套其它考核制度。
司水院司水总督,常年奔走各地,除了治水之责外,还要沿海收粮起运、漕船北进、视察调度、弹压运送等,均需总督亲稽。每年漕船北上过津后,循例要入觐皇帝,汇报漕粮完成诸事。节制16省漕物,于每省设督物道。权力大责任也大,是最要求实际能力的位置之一,也是很辛苦的位置,尤其在治水一事上,是很容易被贬降和担责的,再加之治水凶险,容易殒命。
历任司水总督,难有任职长久的,安潭的父亲,前前任司水总督,在职十年,算是长久的了。
虽是高风险的职位,但司水总督也有极大的权力和声望。
其有统兵16万之权,称“运军”,虽都不是为上战场的,又分散全国各地,但其有统辖调度之权,也是重权了。而由于其常年亲身与百姓接触,做下实业有百姓亲眼看到,又是最直接给到百姓实惠之事,容易积累声望。
孟淮妴道:“但她位高权重,陛下不一定还会让她盛服加身,加之她不喜读书,难过科举。其父又是家父亲自挖掘出的人才,她会为我让路的。”
乔时星皱眉:“但她并不感激孟丞相对她父亲的知遇之恩,正是因为她不喜文墨,才更看重那些朴素简单的家庭关系,不贪念权贵。其父为治水而死,她是恨孟丞相的。”
“那只是表面。”孟淮妴神秘一笑,“或许也真恨家父,但她私下里,与我交情甚好。”
这话半真半假。
乔时星说得对,安潭是很看重那些朴素简单的家庭关系,但她与其父一样,很重情义。她懂得其父对治水一事的赤忱,怎会因治水而死便恨孟倚故呢?那些只是表演。
实际不仅不恨,她还比任何人都更感激孟倚故对其父的知遇之恩,其父死后,更在心中认孟倚故为义父。私下里也不是与孟淮妴交情好,而是互相欣赏——十九岁的安潭见到孟淮妴的时候,她才九岁,但这也不妨碍两人欣赏彼此。
乔时星不知这些,自不信此言。也许孟淮妴说的交情好,只是为诱他合作,更可能,是那安潭假意交好,眼中有些轻蔑划过,道:“好到为你让路?”
“她不想科举,又位高权重,只能让路。殿下忘了,她极有声望,届时由她推举……”
“由她推举,岂非暴露了你们交好?”乔时星忍不住打断道。
“不,”孟淮妴轻轻摇头,“由她推举另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明东省都指挥使之嫡女,今武科探花君,廖勉。”
大尧共16省,每省设三司,都指挥使司是三司之一,都指挥使乃正二品,是地方最高军政长官,统辖省内各卫所军丁,威权最重。各省都指挥使统辖的卫所军丁数不一,明东省都指挥使统辖4万,已是不少。
廖勉与安潭同龄,其性子强硬,为人正直。
她有些一根筋,对一甲有执念,其已经参与过三次科考,皆在二甲,可她非要考中一甲不可,终于在今年武科举得中探花,了却执念。这一点,在百姓看来,是心性坚毅。
孟淮妴继续道:“但陛下一定不会让安潭得这样一个人情,也不会让都指挥使这种手握军权之人的女儿,当上绥匀郡主。他只会在剩下的人中选择,只要我在列,我便是最好的人选。”
这一任绥匀郡主快要五十了,百姓皆知,这会儿民间已经开始提及下一任绥匀郡主人选了,其中廖勉与安潭,呼声最高。是以,他们现在便能知晓,谁是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但这其中,竟也有人可惜孟淮妴年岁不足,认为她也可堪此任,是以,她的把握才多了三成。
别看她没有功名,又恶名在外,但群众的眼睛很奇怪,他们有时候又是雪亮的,总有人笃信她的聪慧,又认为她的嚣张肆意恰恰是这个位置所需要的“不畏强权”。
况且,这个位置从来都不是在为官者中选择。没有官职,不受牵扯者,反倒更好。
安潭这个正一品大员之所以入选,也是因为司水总督这个职位与旁的官职相比,足够独特,才没有因为她是官而排除在外。
经过这番言语,乔时星已是信了孟淮妴对此位势在必得。
孟淮妴见他怀疑之色渐淡,最后加码道:“司水院司水总督安潭,——待我所愿达成,殿下,我可携她,一同支持你。”
话先撂在这里,至于真的支持与否,且看他以后要请她办的事情过不过分,在她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她或许会帮一把。至于安潭,以后可以说是她高估了与安潭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