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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未成年 ...

  •   高二文理分科。政治老师说:同学们非常有必要去查阅自己各科成绩,以及文综、理综成绩的排名,并作具体分析比较,看自己哪科更具竞争力;

      语文老师说:作为各科学习的基础,与每科都有密切联系,相比之下,语文与文科的联系更大;

      数学老师说:作为文科、理科的主要学科,在促进竞争力上与语文相当,但理科对数学的要求更高;

      英语老师说:虽然在高中其地位与语、数相当,但到大学是地位最高的,不管学什么,英语是必备、必修的学科,英语成绩好,可以使你对文理科的选择自由些;

      理想说:每个人都有理想,而且它可能是你的奋斗目标。那么选择与自己的理想接近的学科,将对此学科的学习起促进作用。

      社会说:要观察、分析社会趋势,了解社会对人才的需求。因为文理科选择不光为了考好高考,从长远上看,是要为自己的未来作好打算。

      梁夏需要自己做决定。没有父母历练的眼光作为参考,仅凭自己有限的阅历就面对如此重大的选择,梁夏很不安。阿普奶奶不管文理分科,她的建议是什么赚钱学什么。这建议梁夏觉得是对的。可文也罢理也罢,很难说哪个更赚钱。他便借鉴其他同学的决定:艾校长替艾北选了文科,他的打算是让儿子将来念金融。金融专业是文理兼收的,而且学文科的话将来在仕途上也比较有发展。宋般若学理科,因为理科一般只有男孩子念得好,而她向来是拿男人标准要求自己的。梁夏觉得宋般若选理科的原因除了这些以外,还因为苏杭学的是理科。准确的说,苏杭初二跳级念高一后,高中又跳一级,所以到这些小学同门还在面对文理分科时,他已经是北京那所全国知名的理工高校生物科学与技术系的大一学生了。

      苏杭这家伙从小到大装神装舅子,永远在占便宜。无论是当班干部、念书、招大人喜欢或是女孩子崇拜,哪方面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按说他念的专业肯定也能占便宜。虽然梁夏暂时没看出来这个专业实惠在哪里,但跟着苏杭走多半没错。

      以梁夏目前的实力,考到苏杭学校同一个专业不会有问题,可那样的话就成了苏杭学弟,比他大两岁,又低两级,太没面子,梁夏不想那样。他专门到图书馆查过,苏杭的那所大学另外有个类似的化学工程与工业生物工程专业,这样梁夏就放心了,决定也学理科。

      他把宏大远景对阿普奶奶描述了一番,去首都名牌大学念书以及毕业后每个月能挣好几千,你就跟着我吃香喝辣好啦。阿普奶奶说:“那些事太远了,谁知道那时候我还活着没哩。到我这年纪,最没兴致听什么明天多好多好,我就晓得天天要烧钱。你去北京念大学要好多钱,你打听没?我可没钱给你。”

      梁夏蔫了。阿普奶奶又说:“你的五千块钱早就花光啦,但你书读得还不错,我就不和你提。从前你每餐吃一碗饭,最近一餐要吃两碗,菜是咱们自家种,粮食幸好不算贵,可是我老哩,将来要生病的,那不晓得要花好多钱。我是在想最好不要拖累你,可是你要去北京念书,我实在没的钱。往远里想,将来你娶婆姨,我都是帮不上忙。”阿普奶奶撩起衣角擦眼泪,梁夏心里发酸,于是说:“考得好的话有奖学金。报纸上说,很快全国都有助学贷款了。”

      “哪个晓得什么年月实行撒!再两年你就等钱用,指望别人哪行!”

      梁夏便说:“礼拜天我去找生意做,这样每个礼拜攒,两年以后也该有些积蓄。”

      于是周末时梁夏就在市区转。没有本钱,也没有大块时间,那种开店生意是不用想了,摆小摊他又没货源,走走停停转到菜市,发现每个店里都有一种草果模样的东西,各店均用瓷碗放置,或将三五个插在芝麻头上作样品。拿起捏捏,很轻,是个空壳。家家都卖,看样子是好东西。

      老板跑出来兜售:“要罂粟壳啵?一斤二十块。今年的,去年的,还有碎渣渣都有。买得多便宜。”

      梁夏吓一跳:“这东西不违法吗?”

      “有什么法不法的,买点吃、买点种种玩玩,数量又不多。况且,这又不是大烟,毒性也没有了。我们卖点佐料,又不是搞什么。”老板捏起几个在手里像乒乓球般颠来颠去:“作佐料嘛,比芝麻还香;作药嘛,止疼痛、止痰简直就是灵丹妙药。就像今年产的罂粟壳,壳里的籽还能播种。山区有人就种罂粟,种出来的嫩枝嫩叶,掐下来涮汤吃味道就跟菠菜一样。”

      梁夏把罂粟壳放回去,说:“我家亲戚在山里种了好几百亩,你要不?你多少钱一斤收来?”

      老板见梁夏年纪小,斜了他一眼:“吹牛皮啵,几百亩,你亲戚是公安局长我就信!那样子种,早就被抓起来了!”

      “你不信就算了,你要多少我都有。现货。你出价呗。”

      老板将信将疑:“你要是长期供货,一斤五块我收。第一批我要五十斤。”

      “五块!我干脆送把你好了!”梁夏学着他的样子斜起眼,“十块一斤。你不要有的是人收。我的货好,你想买都买不到我家的成色!”

      老板迟疑了一会,说:“那你挑来呗,要真的好就十块。”

      梁夏说你不给定金,我哪晓得你买不买,等我挑到哪里累了,离哪个铺子近我就给谁。

      老板说你这崽子烦得很,快滚快滚定金一块钱都没有,我又不是没处进货。

      梁夏被骂出来,心里倒有些数。他走到艾北家借山地车,艾北再三说不要弄坏了,梁夏说晓得。

      骑上车拐回菜市场,找到几辆正在卸货的卡车,除了玉米野山菌稻谷之类,也有罂粟壳。卡车卸完货,司机在路边摊吃了碗米线,嘴里咬着肉包子回到驾驶室。梁夏把山地车架到车斗里,自己攀着后盖跳进去。

      卡车驶出俱融市,沿山路行了一个多钟头,进入峡谷,公路远处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罂粟田。随着道路愈加生僻,罂粟田渐渐密集起来。时初秋天气,雁来红盛开,满野缤纷,目遇成色。路况艰涩,车速越来越慢,梁夏拎着山地车爬到地上,好整以暇地骑着往罂粟田方向去了。

      来回转了几圈,也问了好几家,云南这地方少数民族太多,即使当地人也常有语言不通的麻烦,何况是梁夏。偶有半通不通的,却把梁夏认作偷瓜果的小贼如狼似虎驱赶之,有人甚至放出恶犬来撵他,梁夏骑着车在田间地头呼啸遁去,恶犬同类纷纷声援,鸡犬相闻好不欣欣向荣。

      梁夏锲而不舍,又挑中一户长势茁壮花色纯正的农家。

      田里有个傈僳族妇女在忙着锄草。戴了一脑袋红白料珠、珊瑚和贝壳,梁夏“大姐大姐”的喊,大姐回过头,那张脸分明该喊大娘才对。梁夏厚颜无耻地继续喊“大姐”。

      妇女看样子听得懂汉语,但似乎不大会说,茫然看着他。梁夏说:“你家有罂粟壳没的?我要买。”

      妇女点头。双臂比划得很大,梁夏大喜说就是要买好多,五块一斤你卖不?妇女来到梁夏面前伸出十个指头。梁夏掰下去四个,妇女坚定地又伸出来三个,梁夏掰下去两个,妇女不容置疑地又伸出一个指头。

      梁夏夸张地将双臂比划得很大,然后伸出六个指头,妇女不依,梁夏又勾起半个指头,表示加五毛,这次妇女点头了。

      妇女领着梁夏到屋里见家主,家主是个七旬开外老头,老头穿短衣,外着麻布大褂,左腰佩刀,右腰挂箭包,活像隐居的武林高手。老头会说汉话,盯着梁夏问:“你带了多少钱?”

      梁夏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没带车过来,你们给我送到市里再给钱,今天先预定。老头问送到哪里,梁夏说俱融一中附近。老头又问你要多少,梁夏答五十斤,老头算了算钱,总共三百二十五块,钱数太多,得交定金,定金就交个零头吧。二十五块。梁夏没带那么多钱,他说那我去别人家问问。

      老头见他要走,改口说那就十块吧。十块梁夏也不够。还未走到门口,耳边“嗖”的微风,迎面门板上颤巍巍立起一枚匕首,梁夏两腿发软——这哪里是种地的农民,分明是十字坡的孙二娘和张青。梁夏把口袋兜底掏给老头看,带着哭腔说:“爷爷,您看我真没带那么多钱,我爸叫我出来问价,还说超过五块一斤不要。我是看奶奶慈眉善目的才擅自加了一块五,回头我爸肯定得打死我。您看我这有六块钱,要不我先买您一斤就当定金了您看行吗?”

      揣着一斤罂粟壳,惊魂未定的梁夏骑上车仓皇回逃。到城里天已黑透,他先到菜市场找到老板给他验货,老板表示满意,俩人约好明日交易。梁夏揣着罂粟壳又回俱融一中,把车还了。再步行回家。他没有把这一斤货给老板的原因是他怕明天孙二娘和张青送的和今天买的不一样,他得留个样品。

      第二天老头亲自送货,在俱融一中门口张望,问梁夏你家店在哪里,梁夏说你跟我去菜市场吧,到了菜市场他把老头安排在小摊上,叫了份米线请老头吃,老头说你莫不是要白拿货走,梁夏指给他看,就是那家店,跑不了。老头这才放心,梁夏便扛着麻袋去找那买主,老板付了五百元。梁夏清点好,喜滋滋跑回米线摊,抽出四张交给老头:“呐,找我七十五块!”

      老头抬起袖子抹了抹嘴,接过那四张一百的,逐张对住太阳照,正照着,买方老板突然冒出来。
      “你们不是亲戚吧?你在里面抽头才是真的。”

      老板把老头扯到一边,梁夏见势不妙,撒腿就跑,老板追着他喊毛憨嘎小心我么的起么难瞧嘎冒挨我鬼扯十扯呢挨小狗呢钱包剁的。

      追打至菜市场门口,老板三两下将梁夏折叠成板凳状痛殴,今天好彩,骑警恰巧溜达至此,于是买的卖的贩的都带走。

      艾校长很快接到派出所电话:梁夏涉嫌贩卖毒品被拘留,因为尚未成年,需要监护人来配合调查。民警说你通知他父母吧,他说家里没电话。艾校长高血压差点发作,坚持着问清过程后,赶紧给小舅子打电话。

      然后就是在张处长办公室,艾校长见到了鼻青脸肿的梁夏。

      张处长说菜市场一直都卖罂粟壳,也就是当作料用规模也小,我们平时查□□□□之类的都警力不足,谁有闲工夫管那些破事,睁一眼闭一眼就算了。梁夏什么不好干倒腾这玩意,人家开店的谁在地头上没个枝枝蔓蔓,你从中吃好处,又是个毛孩子,谁肯!买的和卖的都一口咬定梁夏是主谋,好在梁夏身上只搜到一百块钱。

      艾校长关心的是怎么处理?张处长说可大可小,不过他身上没货,又不满十八岁,治安处罚一下算了。不然姐夫你肯定得上报纸。

      艾校长倒很仗义,表态说要是小舅子能立功,自己出丑就出丑吧,结果张处长说这么点事也立不了啥功,你出丑就白出。那就罚点钱了事吧。艾校长说别罚了这孩子家里困难。张处长也不坚持,看着梁夏说你不好好读书倒腾罂粟壳干嘛?

      梁夏说攒上大学的学费。张处长说干嘛非得上大学?职业无分贵贱,行行出状元。梁夏突然从凳子上跳起来破口大骂:

      “去你妈的职业无分贵贱去你妈的行行出状元!你今天能坐在这教训我就是因为你贵我贱!我要是有爹有妈我不知道在家享福做好学生非往臭粪坑一样的菜市场里钻!我爹办公室要是在你楼上那层我今天就不会为赚个一百七十五块钱进派出所被打耳光踢□□!你们不给吃不给穿还不让我自己找活路,我找了还他妈要治安处罚,你怎么不罚买的和卖的他们全和你们有暗仓交易你们全是吃一锅饭的狗杂种!有种今天你弄死我今天你弄不死我老子出去以后就他妈反社会反人类!”

      梁夏口沫横飞,张处长拍桌子说梁夏你给我小心这里是公安局你这是袭警!

      艾校长手脚发颤,好容易扯住走火入魔的梁夏,切切地说:“可不敢再闹,真能把你抓起来坐牢。你这辈子都完了!听话啊听话乖!”

      艾校长又给小舅子的茶杯里加开水,张处长不喝,挥挥手有气无力说姐夫你带他走吧,这小子迟早得上通缉令你看他从小到大干的事。

      艾校长把梁夏送回家,阿普奶奶被梁夏的脸吓坏了,艾校长大事化小稍微说了几句就告辞。梁夏钻进房间闭门不出。阿普奶奶在天井里哭天抢地:

      “天爷呀我怎么就捡了这么个瘟神回家呀你从小就浑身邪骨不走正道呀你逼着人家艾北偷卷子让你考第一呀你冒认皇亲呀你连小要饭的粑粑都狠心抢呀你连猫的后腿都打断了呀如今你连鸦片也敢贩呀你干脆劈死我吧我不想看你将来杀人放火呀......”

      阿普奶奶哭诉之后又捶梁夏的门喊你现在就走吧我求求你啦。梁夏不开门在里面说我不走你养我这么多年我还没报答你呢当初是你要我将来给你老人家养老的。

      阿普奶奶说你不走就是要逼死我呀你这个妖怪孩子呀。梁夏说我将来可飞黄腾达着呢才不会让你后悔养了我。我要上大学,我还要所有人都看的起我。

      “可是你没钱上大学哟。你怕是没这命,高中毕业踏踏实实学个手艺吧。”阿普奶奶说,“艾校长说了,公安局委托他监管你。他说你什么生意也别做了,你这年纪做也不合法。再要是被派出所抓住,他就不好求情啦。到十八岁以后,就全看你自己造化喽。”

      盛夏已逝,有多少人们会在畅想的风景中随梦而生。梦中有温柔歌声的陪伴和清雅乐曲的诉说。此时万里夜空,繁星茫茫,银色月光沁入红泥壶中,不知谁家有贵客,邻家也闻尽了茶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未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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