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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她不断地跑,提着繁复艳红的嫁衣裙裾不断地往前跑。
沉重的脚步涉过厚厚的积雪,急促的雾气随着奔跑从嘴角氤氲而出,身体本应因为剧烈的狂奔而生热,预春生却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寒冷。
夜黑风高,大雪漫天,从山脚下通往深山的长路被纯白的绒雪覆盖。
身上的簪钗金饰被她抛在身后,漆黑的长发散落,在迎面而来的风雪中胡乱地往后飘。
眼前幢幢的树影犹如鬼魅,从未踏足过的山林相当陌生,迷蒙的夜色笼罩着白茫茫的天地,让她连方向都分不清。
但是,一想到追赶在自己身后的命运,她的目光没有动摇,反倒像陷入魔愣的鬼怪一般,只能不断地往前跑,一刻都不敢停下脚步,仿佛这样就能把所有的声音都抛在身后。
她宁愿冻死在山上,也不愿被山下那群人抓回去配冥婚做死鬼的新娘。
但是,越往上,山路就越陡,也越来越冷。
渐渐的,寒冷让她感觉身体开始没了奔跑的力气,连脚步都愈发沉重。
喉咙灌入了冷风,一路连接到肺管,刺得心脏也开始生疼,她感觉喘不过气来。
疲惫过渡成了麻木,缺氧让空白的大脑无法思考,只能遵从本能往前跑,恍惚间,心跳、呼吸、脉搏、脚步声……一切的一切好像都脱离此身,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脚在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而是故事中在山中飘荡的亡灵。
在方圆百里之中,这座山是不可攀越深入的禁地。
据闻,几百年前,有十恶不赦的邪魔被佛陀座下的一名神子封印于此,神子以身为柱,亲自镇压在这座高山之上,再也没下过山。
山脚下的村民对此怀有超常的敬畏之心,特地在山间拉了道红线以示警戒,平日里严禁他人无故上山,跨越那道分割邪魔与人世的界线。
只有每隔五十年他们才会献上一位神子转世的人类上山延续封印,待到五百年期到之际,邪魔魂飞魄散,山上的人才可下山。
听说破坏此规者,就会受到邪魔的诅咒。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往这座山上逃。
但是,她跑了好久都没见到那道红线。
当她力竭崴了脚摔在了大雪中时,她往后望,隐约见到了从山脚下连绵成一线的火光。
她知道,那是来抓她回去的人。
这个距离和高度还不够。
她还得继续往上跑,逃得再远些。
可是,她实在跑不动了。
脚腕太疼了,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她被大雪淋了满身,渐渐的,感觉冻得没有了知觉。
她感觉到有些绝望。
但恍惚间,她听到了熟悉的钟声。
那是每天清晨都会响起的钟声。
那钟声雄浑有力,余音袅袅,破开交加的风雪而来,格外清晰,在山下也能听见。
据说在山上有座人去楼空的破庙,悬崖壁上还铸造了一口铜钟,负责封印镇压邪魔的神子每天早上都会敲响钟声,代表邪魔并未有异动,自己也平安无事。
如若有天,钟不再响,那么定是他无力敲钟或死去,恐有变故,警醒山下的村民早做应对。
预春生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听到高山之上的钟声,与此同时,她看到了头顶上有红色的花瓣飘来。
是梅花。
她麻木的神思突然一紧。
在这片雪夜中,那仿佛是唯一有生命力的色彩。
叮铃——
她似乎还听到了清脆的铃声。
叮铃——
她愣忡抬头寻着花瓣飘来的方向望向了前方。
只见被雪覆盖的大地一路伸向远方,骤大的风就刮起了冷凛的雪,风迷乱了眼,她费劲地睁开一只眼,见遥遥的尽头,好似有飘扬的白衣在摇曳,还有红绸掠过了纷纷扰扰的白发。
朦胧的雪幕中,有一抹高瘦的人影立在白茫茫的天地间。
那人雪白的衣袖垂落,在夜风中如同飞鸟的翅膀,慢慢往身上拢,好像兜尽了满山的白雪。
她感到害怕又困惑,心间却又突然升腾起一丝隐秘的希翼。
此刻出现在这座山上的人,只有可能是镇压邪魔的神子。
她的双腿微微打着颤,到底是寒冷还是恐惧或是跑太久了已经分不清,只听得一阵缥缈轻盈的笑声突然就乘着风传来了:“阁下是何人?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那声音由远及近的,很年轻,好似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像无根的落花般摇摇曳曳的,听得不是很真切,也没有什么重量。
她却是一愣,立马就扯着嗓子道:“预春生!我叫预春生!「春风吹又生」的春生!”
抵着舌尖竭尽全力地倾吐出声音,从拥有记忆起,她就知道,这是她的名字。
她说:“我是山脚下员外的女儿!他们想要杀了我让我配冥婚!我只能往这里逃!求求你!救救我!不然,我会死的!”
含着几分恐惧与敬畏,她向着那个人影又大喊了一遍:“求求你!救救我!”
回应她的只有呼啸的风雪。
冬夜的雪铺满山林,有扭曲的光影围着树干绕。
她知道,自己已经打破了禁忌上了山,可能会给自己招来悲惨的命运。
附骨之疽的诅咒哪怕是谣传也可以让每个人怯步,但是,她不能回头。
比起山脚下的人,她更愿意孤注一掷,去会会那所谓的、上山的诅咒。
可是,那人却久久都没有再回应她。
相反,山中的风雪好像还大了起来。
满目的雪絮在飘。
他的影子似乎也在远去。
唯有稀稀落落的梅花被风雪卷来。
眼瞅着身后的火光越来越亮,她不禁有些绝望地闭上眼。
但再睁眼时,她突然看见了朦胧的夜色被飘扬的白发割裂。
眼前停着一双鞋尖。
她狼狈地趴在雪地上,费力往上看时,垂落的雪淋满了她的头,飘上了她掀起的眼睫。
有人说,人在临死或危难之际,是能看见不存在于此间的东西的。
自大雪中显现的人,纤瘦高挑,但并不隽弱,一身白衣红绸,干净,柔软,一眼看去时像一片轻盈的羽毛。
他手上执着一支烟管,底下挂着一颗铃铛,浅薄的嘴角似乎在吞云吐雾。
夜色裏携着风雪,模糊了他的面容。
一时间也分不清那到底是雪还是雾。
白蒙蒙的夜幕中,明明离得那么近,可是他的身影却依旧不太真切。
她努力抬手想扯扯对方的衣角。
但手却从对方的衣角穿透而过。
她觉得一切突然就变得异常诡异起来。
这哪里像山上的神子?
简直是冬夜的妖精。
她被冻僵的呼吸突然就变得急促起来,然后又轻轻屏住,但是已经无所谓了,是人是妖都比山脚下那群疯子好。
她本想再发出声音再求求他的。
但先一步传来的是对方的轻笑,莫名有些轻浮和漫不经心。
漆黑的夜色似乎从尽头铺天盖地地涌来。
他银白的发丝纷纷扰扰地拂过脸颊,在大雪中如同朦朦胧胧的纱雾一般,随着弯身而笼下,仿佛与雪絮融为一体。
他屈尊弯下身来,张开手,摊开掌心,其张开的五指像一朵悠悠旋开的莲花,将她拢进清冷的怀里。
他带笑的声音轻得没有重量:“那好吧,你就随我来吧。”
眼眶突然就涌上水雾,她贴着对方的胸膛,更加看不清楚近在咫尺的人的脸了。
但是,那仿佛是她现在身上唯一拥有温度的东西。
他将她抱起来,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满目的风雪迷乱了她的眼,身上艳红的嫁衣像一团火、一朵盛开的花般飘盖着他的白袖,她窝在他的臂弯里,看见有雪花沿着他垂落的白发飘下。
将干燥而冰冷的风咽进肺里,她觉得好冷,冷得全身都在打颤,冷得眼眶里涌出热泪时都诧异自己竟然还有如此温度,也还有流泪的力量。
与此同时,一股无法违抗的力量拉扯着她的意识往黑暗中坠去,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他还在说些什么。
但是,她听不清了。
如今这副疲惫而冻得僵硬的身体只剩下最后本能的反应——痉挛,颤抖,然后是像夏末的蝉鸣一样,归于平直的寂静。
她彻底晕了过去。
最后看见的,只有他束发的红丝带飘啊飘的。
……
再次醒来的时候,预春生发现自己躺在一处温暖的地方,盖着柔软的被褥,脸颊边似有轻风拂过。
但是她看不见了。
眼前一片黑,眼睛还有些疼。
她惊慌地抬手去摸时,摸到了一截覆眼的纱带。
质感并不粗糙,还带着若有若无的药香,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眼睛的疼痛,但她还是不禁慌乱出声道:“我的眼睛……?!”
“别怕。”身旁突然有人轻轻攥住了她的手腕,她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
但那个人用清朗的声音说:“别担心,这只是暂时性的,你是不是昨日白天盯着雪看太久了?”
声音还是那个昏迷前听到的那个声音。
是昨夜救了她的人。
这次她听得很真切,仿佛不再那么遥远。
心中稍稍安心下来,她回想了一下昨天的记忆,才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便悠扬地说:“那就对了,是雪盲症,这段时间眼睛会疼,还畏光,但好好敷药的话,过些时日就会好,”
“……谢谢您。”她轻声道,不止是感谢眼睛的事,还有昨夜的救命之恩:“还不知道恩人的名字,今后小女定当好好报答。”
“报答就不必了,举手之劳。”他轻飘飘地笑,确定她不会再乱碰眼睛后就放开了她的手:“在下慕行止,是这座山上寺庙里的住持,敢问姑娘姓名是?”
她一愣,想起自己昨夜已报过姓名,但当时他怕是风大没听清,便又说了一遍:“小女预春生,「预知后事」的预,「春风吹又生」的春生。”
“好的,预姑娘。”对方轻轻地笑,其声音清雅平和,像春日里浸过流水的落花,在黑暗中惊起了微弱而晃荡的涟漪。
“在你眼睛痊愈前,可先呆在寺里安心休养。”
按xp写着玩的文
估计没什么人看,所以暂时也没想到什么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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