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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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的一年四季都如春天，气候温和，空气质量良好，夜晚能难得看见一片闪烁的星群。梁意刚上大一时，下了晚自习无意中抬头望天，身边是聒噪问他吃什么的曲英，而他的眼里只有墨色夜空中悬挂着的北斗七星。
那时候在想什么呢。
梁意一边分神想，一边往耳朵里塞耳机，下意识抬眼朝万丈高空处望，弯月如钩，星群依旧。他偶尔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看看天看看星，似乎想让自己变得惬意点。
结果风没有，轻快的脚步也没有，只有星星静静跟随。梁意敛下眉眼，快步走出老城区，搭车十五分钟就是相约的地点，他有些迟到了。
抵达江成路附近的夜市时已经晚上十一点，烧烤味叫卖声充斥着整条街道，小摊前的灯牌五颜六色，重度散光让梁意看什么都一闪一闪。他把口罩往上一提，眯着眼找到熟悉的店面，在人来人往中找到曲英的位置并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曲英回头，一个留着妹妹头的口罩帅哥正对着他弯眼。这个距离近到他能看清对方孔雀翎般漂亮而长的眼睫毛在轻轻扫着琥珀色的眼睛，白炽灯打在头顶，脸庞圣洁，跟周围人简直不是一个图层，一个晃神误认为对方是天使。
直到天使坐到他的对方，曲英才回过神。他佯装不适的咳嗽两声，没话找话的说：“除了羊肉串，还有鸡胗和脆骨各十串，东海大虾也点了十个，你喜欢的小羊排还要等会才上。今天生意有点好，嗯，有点好。”
“你发财了？”餐桌面有免费的卫生纸，梁意摘下口罩放进口袋，抽出几张擦擦桌面，瞥了眼因长期熬夜而眼下青黑的好友问道，垂眸回了几条消息就把手机放在了一旁。
“不算吧。”曲英挠了挠头，本就杂乱的发型更加抽象，有点小英俊的底子也被糟蹋的荡然无存，“接了个小国单子，刚打完结账，这不马上就想请你吃一顿。”
说完打开手机相册里的截图给梁意看。
梁意前倾身体，微微眯眼仔细去看图上的英雄，他既惊讶又为好友开心，“大热门啊，好厉害。”
热门英雄的战力榜竞争激烈，不拉出一个绝对的分数很容易被偷榜。
“当然，104段天才打野可不是吹出来的。”曲英眉毛上扬，笑的很是有成就感，明明很累，眼睛却是亮晶晶的，“你看巅峰榜了没，这周的榜五就是我打的。这单太急了，要打到两万才能稳榜，哥们儿熬好几个通宵给他补排位分，巅峰分更是干到2500。”
曲英换了个姿势，胳膊肘抵在桌子上，神神秘秘的说：“你猜哪个职业经理找到我了。”
“哪个？”
“Red的萤火！”
梁意竖了竖大拇指，问他，“那你去打职业吗？”
“傻子才去。”
激情逝去，曲英吃了两串羊肉才回答。他拿着铁签竖在两人中间摇了摇，语重心长的告诉梁意：“小梁，你切记，没有天赋的人打职业是自寻死路，有点天赋的进入职业圈子会被一群天才淹没。我只是侥幸打到了职业门槛，真正的职业比我厉害多了。”
“这样。”梁意应到，他接触这个游戏到今年十月周年庆才算两年，对职业的概念很模糊。
“而且我都多大了，在职业赛场都算大龄选手该退役了。”曲英摆了摆手，他在梁意来之前就喝了好几瓶啤酒，这会又开了瓶养乐多给梁意满上，自己举起杯中的啤酒说：“今夜，不醉不归。”
玻璃杯相撞，橙黄色的液体溅出几滴，清脆的声响恍若回到第一次宿舍聚会，当时曲英也是如此贴心，看他喝不惯酒水，打趣笑着给他拿了瓶草莓养乐多。
梁意抿了一口，安静沉默的看着痛饮的好友。
周围喧闹声不绝于耳，身边时常有走动的客人，他们很快的来，很快的走，或笑或闹，都是结伴成群。就像流星，它们会路过无数颗单独的零星，最后只会留下星轨。
“我过段时间可能，要去电子厂打工了。”曲英打断了梁意的神游，眼圈周围是已然分不清是否熬夜造成的红肿，眼神飘忽没有聚焦。他停顿了一会，蓦得一笑，“开玩笑，是去我爸妈给安排的一个公司当社畜，说什么让我人模人样点。”
“你知道因为什么吗？”
曲英并不需要回答，他只是需要倾诉，需要把心里一直压抑的郁结都发泄出来，于是梁意只是象征性的“嗯？”了声。
“他们让我去相亲，我去了，人女孩子问我有什么特长，我说我打王者荣耀特厉害，能带她躺赢，然后她说我神经病。”曲英说。他剥着虾，不忘给虾线挑出来，干干净净了再递给梁意。
梁意观察着曲英的表情，见只是皱了皱眉才放心吃东西。
有个既安静又养眼的观众可不容易，曲英接着说，“我给我爸妈这样说了结果，他们也骂我神经病，草。”
梁意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曲英剥了好几个，突然愤愤的把虾壳用力扔在桌面上，“我才二十一！怎么就轮落到相亲了！”
“老大不是说了吗，你看着就像能谈好几个的渣男，结果一个女孩子都没领到家里，着急呗。”梁意浅声细语的说。小羊排终于上了，他夹起咬了一口，是幸福的味道。
“你们懂什么。”曲英眼睛在梁意白净的脸上瞟了眼，又瞟了眼，忍不住说，“小七你最近直播怎么样？”
梁意想了想，诚实的说：“今晚好点，有人刷礼物，还排到了职业选手。”
曲英对职业选手比较感兴趣，问道：“哦？谁啊？”
梁意凝眉沉思，“……只记得弹幕说节奏很大了。”
“节奏大的选手有很多啊。”曲英说，他伸手撩了撩梁意的刘海，转问道，“小七，你头发是不是又长了？都快看不见眼睛了。”
“可能吧……”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浅粉色樱花发卡，梁意熟稔的把额前的碎发夹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双瞳剪水，眉清目秀。
“我算是彻底明白莱纳的心情了了。”曲英若有所思的说。
梁意不解的看向曲英。
“你好像希斯特利亚……”
“？”
“女神！”
梁意伸长腿用力噔了一下曲英，没好气的说，“神经。”
“真的啊。”曲英畅快的笑了几声，说，“你要不要考虑露脸直播？玩点西施貂蝉杨玉环，一定能吸引很多粉丝。你这么好看再化化妆穿小龙女cos服什么的，肯定能火……啊！”
曲英抱头，痛的泪眼婆娑。
梁意收回拳头，“不要以为是我‘师傅’就可以为所欲为。”
悻悻的耸耸肩，曲英有些可惜，他摸着下巴，比划着：“没开玩笑，你就穿那个龙女服，往镜头前一坐，玩着西施，菜也没关系，不说话也有人买单的。”
“想当初你那么孤僻，谁跟你说话都不理，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你带进游戏熟络起来，多听话多乖的那会。现在好了，翅膀硬了，不听师傅的话了，真伤心。”曲英假惺惺的摸着眼泪，为了做戏更真他还罐了两口啤酒。
梁意沉默了，记忆闪过几幅画面，开口解释：“我没有不在乎你，蓝刀还没有改版的时候你就用诸葛亮打野，我一直很钦佩你。”
曲英倏地坐直了身体，有些结巴的说：“啊？”
“我记得，你说了很久才说动我下载游戏，从零开始打。你说是我陪你，我知道其实是你在陪我。游戏内你玩诸葛亮打野还挨队友骂，但从来不屑于去反驳，因为面板里你的数据永远都是第一；游戏外你带着不爱说话的我，一点点融入适应集体宿舍。”
“明世隐是个很无聊的英雄，就像我，我也很无聊。但他是和你最适配的英雄，打野诸葛亮加上明世隐，无敌。你说的，对吧？”说到这梁意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被需要，大概是这种感受，很新奇，很开心。”
“一直到现在。曲英，你是良师，亦是挚友。”
上次说这么长的一段话还是刚和家里决裂的时候，梁意一个人坐在操场看星星，眼泪什么时候铺满脸颊都不知道。直到被人轻柔的用手背拭去，坐到了他的身边，说：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
今天梁意把这句话也送给当初听他唠叨的人，他说：“曲英，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
“草！”曲英愣了愣，鼻腔猛的一酸，随后用胳膊盖住眼睛，忍了很久的泪水不听话的奔涌而下，浸湿了衣袖。挺直的背脊在一双温柔的手抚摸下骤然弯曲，他难以忍受的伏在餐桌上，身体颤抖着，发出来的声音里全是不成调的哭腔。
还不是为了你的爸，都是为你好的妈，不着调的工作，没用的他。
这顿饭吃了很久。
“你知道的，我爸妈都是教师，从小就培养我要上个好大学。可我就是没有读书的天赋嘛！为什么要说出那种伤人的话呢？”曲英说的伤心，他的中考分数让父母花钱硬塞才勉强就读一所普高，之间的话题永远是学习进度和成绩。
有压迫就有反叛，曲英从来都不是乖乖仔，他喜欢出去追风，在四下无人的街道尽情大喊发疯，喜欢在除了家以外的任何地方，然后在那里肆无忌惮的打游戏。
对曲英来说，游戏是他可以释放灵魂的庇护所。
曲英说他刚用单子钱给他妈买了个金链子，结果看都没看就扔垃圾桶了。
“小七，我是真羡慕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妈什么都要管，我不是她的玩具，能变成她想要的样子。”
——你爸死的早，我把你抚养成人也算仁至义尽了，人不能一辈子靠别人，这是妈妈从小教你的。卡里是你大学一年的生活费，就这样吧，梁意，学会自己生活。
“羡慕我没人管，上学时学费都差点交不起，毕业后又找不到工作窝在出租屋里一天都吃泡面？”夜里微凉，耳边恍惚响起淡然的声音，梁意慢慢咬着冷透的烧烤，心绪起了丝丝波澜，很快了无痕迹。
曲英哽住，他擦了擦眼泪，哑着嗓子语无伦次：“不是，哎哟，唉。”
“你是说……”
“是自由。”曲英说，他深吸一口气，嘴唇颤抖，“这次妥协了，下次呢？下下次呢？我要被这些情感裹挟多久，我还是我吗？”
脸颊传来一阵凉意，梁意迷茫的抬头，又一滴水落在他鼻尖。
下雨了。
“……好哲学。你当然是你，就像世界上有很多树叶，可是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也许会有很多个叫‘曲英’的人，可我认识的曲英是独一无二的曲英。”梁意想了想，补充道：“还是那个不爱看天气预报出门的曲英。”
大学三年曲英很爱带着梁意出去玩，压马路，逛漫展，总之就是说要好好晒晒梁意这朵“小蘑菇”。但南方天气阴雨连绵，曲英出门又总是心血来潮。
“啊？”曲英顶着一塌糊涂的泪眼仰起脸，细细绵绵的雨从天空飘下，他又呜呜了一会，说天气怎么这么应景。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