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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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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子渝要死了。
处处皑皑、飞雪夹杂中,天空汹涌翻滚的乌云终于缓缓破出一缕光。雪山之下,传来响彻的欢呼声。
他在这场雀跃中缓缓闭上了眼。
身体越来越轻,愈来愈凉,山下的喧闹声好似悠悠远去,又缓缓浸入耳畔,旋即转为咿咿呀呀的曲调。
“好好弹曲儿!”
一阵呵斥将箫子渝吓了一跳。他猛一睁眼,刺眼的光冲入眼底,方才看清,便见一个装扮艳丽的妇人拿着长板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自己的手心。
“我花钱雇你来,你就得给我好好弹好好唱,否则那些钱你休想给我要走一个子儿!”
箫子渝眨了眨眼,有些懵。
那妇人不耐问道:“听清楚没?”
“嗯。”他点完头,那妇人便收了脾性,扬起笑脸推开屏风,娇声道:“各位稍安勿躁,且听先生先说说书如何?琴师马上就位!”
见她行了出去,箫子渝默默扬了眸。这应当是一处雅间,布局陈设虽然简洁大气,而他的身前正放着一张古琴。
只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外头传来一阵拍板,箫子渝即刻回神,缓缓行至屏风身后,借着狭缝望着。
看样子这是一家客栈。这时大雪初霁,客栈里生意热得很,常人、仙门子弟络绎不绝,而在那高台上正有一个说书先生慢悠悠地翻开一本陈年书册来。
“两百年前,第一仙门无为四宫殿的叛徒箫子渝,被其徒弟大义灭亲,坠于坠仙崖。自此修仙界举世狂欢,红绸遍地。”
他讲得抑扬顿挫,台下的喧闹瞬息淡了一半。连同箫子渝也微微顿住了。
“两百年?”他稍稍诧异,“死于坠仙崖?被徒弟大义灭亲?”
嘶,他有些头疼。
且不说他怎么眼睛一睁一闭就从雪山来了这,而且还莫名在两百年后诈尸了?
况且,风倾余大义灭亲?
箫子渝有些想笑。
就那兔崽子,剑都御不好还大义灭亲。莫说杀了他,就连捉他都是个问题。
外面的说书仍在继续:
“箫子渝怀瑾握瑜,天纵奇才。摘星楼一剑有他,无为四月有他,炼药魁首有他,百年浩劫有他……”
“他被人们所熟知,是千万少年的偶像,是满城豆蔻的追慕。意气风发,年少成名……”
这时候,一个笑声引起了满堂关注,箫子渝也微微侧身去望。
“夫子,您这故事有意思。世人都说箫子渝为非作歹,勾结妖族,屠杀清风秘境所有道友。您这倒是帮他说话。”
说话的是一个白衣少年,他一身劲装,高束马尾,腰间还挂了一柄剑。而他身旁还有位与他穿着相仿的少女。
这位说书先生见多识广,一下子就认了出来他们的服饰。
“原来是无为的小仙长,老夫有礼了。”
无为身为第一仙门,其中弟子也都备受敬仰,此话一出,很快就挑起店内人的小声低喃。不过箫子渝倒是不震惊,只是有些感慨,都两百年了,无为也不换一个派服风格。
夫子笑着行礼:“小仙长既说老夫的故事有假,那不如你道几句。”
少年听了即刻来劲,便扬起声道:“在下路易岚,自小在无为长大,听到的可都是箫子渝如何离经叛道、如何杀人无形,甚至还强迫风倾余长老与自己不清不楚。这样的人岂有你说的那般?”
身侧的少女轻轻拉了一下他:“不能这么说,他曾经好歹也是无为的东宫主……”
“小姑娘失言。箫子渝欺师灭祖,害死无为上下长辈数许,就算他最后被锁了修为,也是他活该,你们不用向着他。”箫子渝对这些说法倒是无所谓,开口就是“大义灭己”。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他与风倾余是单纯的师徒关系。”
众人闻声望来。
箫子渝此刻正缓缓走出屏风,一袭素衣,长相俊美,他微微撑住椅杆,刚要翻身下去,却忽地手臂一滞。
灵力呢?
身后忽然有人拿着手板呵斥道:“让你好好弹琴,隔这说什么呢!”
箫子渝有些头疼。
重点是,他也不会弹琴啊。若是灵力还在,他方才就翻身出去了。
啧。
见他没有反应,妇人即刻恼了,身后缓缓行来几个身段雄伟的大汉。
“……”
不消一刻,箫子渝便被人押在楼下桌子上。他本就修为被锁,现下只是凡人之躯。而那几个大汉多多少少也是有一阶修为的,给他胳膊按得也是一阵酸疼。
客栈里的人见要开始闹事了,要么是跑得远远的,要么是抓了把瓜子寻了个安全的地儿,只留下了方才说话的一男一女。
少女刚想上前,便被路易岚拉住,“阿仁别急,先看看。”
被叫做阿仁的少女名为邯仁,听着这话她仍有些着急:“可是,他们这样打下去,要是出人命了怎么办?”
箫子渝一听这话,知道有戏。便在那大汉正要动手时刻,双手撑了一下桌子,然后飞身摔在邯仁身前的桌子上。
邯仁一顿,眼看那大汉又要过来,路易岚当即踢腿,一脚把汉子踹倒,淡淡地看着他们。
邯仁急忙将箫子渝扶起,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无碍,多谢姑娘。”箫子渝说完,默不作声地揉了揉刚刚被咯着的腰。
路易岚见他没事,便朗声说道:“几位,相识便是缘分,为何一定要兵戈相见呢?有话好好说嘛。”
那妇人顿时就怒了,“什么好好说!奶奶的,都说李岑参是这十里八外最好的琴师,我们才花了大价钱聘他过来,结果上场的时候直接跑了!你让我这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事情确实如此,但他又不是琴师。
于是,箫子渝脸不红心不跳道:“实不相瞒,我有个双胞胎兄长,你们原本是聘请的他。只是近日他患了病,才不得已把我推出来。”
婆子顿时就怒了:“你来就你来,可你好歹弹一下啊!”
“我…不会啊。”
这话一落,满堂沉寂。
箫子渝摸了摸鼻尖:“要不,跳舞行不?”
见妇人马上就要爆发,路易岚当即掏出银两,楞是被讹了大几两,这婆子才肯罢休。
见路易岚瞧过来,箫子渝急忙微笑地拱手道:“多谢小公子出手相救,若有机会定然报答。那…我先走了…”
“别急啊!”路易岚拍上他的肩,“我给了钱,你总得补偿我点什么吧。”
箫子渝顿住脚,心中狂念:“小不忍则乱大谋,没修为没修为。”
于是,他扭头陪笑道:“小公子想要什么?”
路易岚笑了一下,说道:“你方才说的那些话,说明你对箫子渝很熟啊,来,说说。”
箫子渝摸了摸鼻子,正思索着怎样编,门外便突然传来一声轰鸣。
两人噤声,邯仁快步推开窗户。路易岚立即跃到她的身侧,压低声音道:“出现了。”
窗外传来淅淅的声音,他二人即刻屏住呼吸,只留下箫子渝一人潇潇洒洒坐下来。
“追!”
一声令下,邯仁即刻跳出窗。箫子渝只觉腕子一紧,下一刻便被路易岚拽了出去。
那黑影听到响声,转眼即逝,三人紧跟其后。
箫子渝被拉得一脸懵,险些脸着地摔个狗啃泥:“不是,为什么我要跟着?”
“静声。”路易岚眉宇低压,“阿仁,锁它!”
森林密布,邯仁双手掐诀,阵法迅速生成,却仍绊不住那畜生的脚步。
“不行,它速度太快了,困不住。”
路易岚踏上树,借力一跃,翻到黑影前方,长剑横在黑影前面。后面又有匆匆赶上来的邯仁和箫子渝包围,它一时没有去路。
三人定眼一看,发现竟然是只幼狐。
邯仁顿时泄气了:“怎么是只小的,这次又没抓到!”
箫子渝被拽着跑了好一会儿,此刻正大口喘着粗气,缓了会儿,才说道:“用它把大的引出来就成。”
“你怎么能这么说?”邯仁即刻睁大了眼眸,“我们要抓得是那只为非作歹的狐妖,怎么能伤及无辜呢!”
箫子渝:“……我也没说让你……”
话音还没说完,周围忽地升起巨大的古墙,代替森林的,是一片黑漆漆的墓室。
旋即,箫子渝双目一阵昏暗,身体似乎是被人推了一下,颠簸几步。还没等他站稳,便如灵魂出窍般猛地一铮,便平躺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
丹田处便汩汩涌出暖流。箫子渝微动指尖,漆黑空间内缓缓闪烁黛紫色的荧光。
修为,回来了。
他轻触顶层,一用力,头上空间霎时打开,不远处传来剧烈地撞击声。
一股怪异的香味由远及近悠悠飘来,箫子渝轻扶身侧“矮墙”,缓缓坐了起来。
他这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金色的棺椁里,而方才掀飞的东西正是这个金棺的棺盖。
他头疼得厉害。而不远处,那两小孩正晃晃悠悠地从幻境中醒来。
邯仁脑袋昏沉,忙捂住嘴,问身边人:“阿岚,你怎么样?”
路易岚同样捂住口鼻:“方才追小狐狸的时候火种不见了,现在这大妖要是穷追不舍,我们得完。”
“那怎么办……”
“别吵。”箫子渝不耐。
随着声音落下,一股威压瞬息散开,铺天盖地,将那股堪称挑衅的香气碾碎。路、邯承受不住,瞬间跪在地上。
声音断了,箫子渝这才捏了捏眉心,缓缓站了起来。刚跨出棺椁一步,铁器交叉混杂的声音一铮,他的双手双脚忽地爬上一股钻心的冰凉,随后一拉,整个人便被束在了半空中。
体内方才充裕的修为瞬息没了,威压缓缓散掉。
箫子渝有些疲倦。墨发遮在耳侧,白衣低垂。即便是没有抬眸,他也能感受到路、邯二人惊恐的目光。
他默默敛了神色,轻轻抬眸,有些不耐地看着手脚上的链子,随后,他扬起笑,柔声道:“二位,帮忙砍个链子呗。”
他简直好看极了,凤眼微红,鼻梁如玉,潋滟的眸子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邯仁不确定地喊着:“你…这为何这么多枷锁……”
“……”箫子渝没有搭腔,虽是笑着,但眼底好似装了三十六计,全是计谋。
路易岚横剑:“我们先离开,后面再找人来。”
声音刚落下,狐妖的气息再次回归。
箫子渝瞳眸上的黛紫色光一闪而过,他笑道:“你们貌似只有一个选项了。”
狐妖的气息越来越浓厚,邯仁有些担忧,凑在路易岚身侧小声嘀咕道:“他看起来就像是有长老一样的‘王者之气’,应该可以和狐妖的魅术有的一拼。”
狐妖的气息逐渐逼近,路易岚一咬牙,剑光一闪,铁链断掉的声音也让他们心尖一抖。
这个半空有点高,箫子渝悠悠落地,虽然活动不受影响,但体内修为并无变化。
他轻声叹息,随后拍了拍路易岚的肩。
路易岚浑身一震。
“你这功力不太行。”他并没在意路易岚的反应,看着手脚上没斩断的枷锁,叹了口气。
路易岚虽然天资不算耀眼,但也够得上优秀两个字。他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这是什么铁?”
箫子渝闻声随意扫了一眼:“玄铁,一个小玩意儿。”
“玄铁!”
“小玩意儿?!”
二人难以置信地对视一眼。
玄铁极其难找,而且被困者会被困住所有的修为。有些人一生都没见过这东西,他竟然说这玄铁……是小玩意儿!
路易岚定眼一看,只见这人双手双脚都被困着玄铁,刚刚竟然还能优雅的下落,心中一片嘘嘘,“他是有多强啊。”
狐妖的妖气越来越浓厚,两人也顾不上什么了,“你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邯仁向这边一看,只见箫子渝长睫微卷,揉着腕子,轻笑着抬额。
见他瞧着,箫子渝微微一撇,眼尾含着笑意。
邯仁一下怔住,先前都没发现他的笑竟然如此摄魂。
狐妖逼近,巨大的红色妖狸印入眼帘,二人手心都捏了一把汗。
“怎么办?”
箫子渝抬手,二人顿时觉得这人充满王者之气。随后,他腾空退去,淡淡道:“跑。”
“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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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逃离后,那股晕眩感再度涌来。箫子渝轻撑着墙,忽地眼前情景突变,莫说狐妖所在,就连那两个娃娃人影都不知道飞哪去了。
他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是中了灵纹术了。只能说他一生都与灵纹术脱不开干系,死前是被灵纹术所困,现在竟然还是困在这个东西里。
不过说也奇怪,就这样一个偏远地区,竟设有灵纹阵法,甚至还贴心做好了金棺,等着锁他的修为,若不是有人刻意为之,那可真是说不过去了。
铁链拖在地上咯咯地响,周围刮起妖风,一个不明所以的玩意一会儿对他轻轻触碰,一会儿又欢喜独舞。
他轻声道:“既然这么喜欢我,何不出来看我?”
这句话像是有蛊惑一般,那缕金光缓缓汇聚,在他的身后凝出一只手,作势要去碰他的堪称完美的下颚线。
箫子渝猛然睁眼,紫眸冷冽,铁链打在地上哗哗地响。他一个横踢把金光打散,却被巨大的威慑力震出几米远。
这个身体太弱了,再加上还有玄铁加身,他此刻竟只使用出二阶的功力。
那缕金光再现,凶悍的向他冲来!
箫子渝刚咽下喉咙里的一口血腥,右手腕子却突然像烧了起来,玄铁下白皙的腕子瞬间烧出一片赤红。
那道阵光冲在据他一尺的地方猛然被一个金色屏障粉碎。地面闪出巨大的金色符文,轰隆几声巨响,震碎了这个幻阵。
“……”
符文繁杂,灵力强悍。
箫子渝眼眸骤缩,腕子上烧过后的符文又是那样温柔的安抚他。
“…治和君……”
法阵破了,箫子渝扶着石墙,怀里心悸不断。生前与他之忆,皆不断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