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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师尊的童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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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炉的香气在屋内氤氲。
“师尊,我练得怎么样?有没有进步?”年幼的迟熙刚练好一套剑法,虚握着剑柄,剑尖垂在地上,他抹了把汗,脸颊通红。
生机勃勃的藏风山上方朝霞绵延,训练场内盈满了少年的热血和朝气。
“进步很大,”谢戎抚着小迟熙的头顶说,“剑锋比之前更有力了,动作也比上一次我看的时候流畅了。”
小迟熙扬起脸,目光灼灼地说:“师尊,等我长大了,我要日日除妖降魔,直到天底下再没有任何妖魔,我要成为像师尊一样的大英雄!”
小孩子总觉得大人无所不能,对于一个小仙童来说,自己的师尊同时也是春坤派的掌门,自然就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英雄。
“我教你们修习剑法,不只是为了除妖降魔的。”谢戎说,“斩妖除魔,惩恶扬善,扶弱救民,我们求的是人间万顷太平。”
“没有了妖魔,人间不就太平了吗?”小迟熙问,他仍然仰着头,幼年时候的他瞳孔颜色极深,挺翘精致的小鼻梁下面嘴巴是淡粉色的,像一个在千万宠爱中长大的瓷娃娃。
“人间多的是比妖魔更可怕的东西,”谢戎道,“况且除妖降魔未必就是在救民,也不是只有除妖降魔才能救民。”
那时的迟熙尚且年幼,对这句话的理解也不通透,只记得师尊总愿意和他们师兄弟几人唠叨,说什么仙有好有坏,妖魔也不都是坏的,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做下终身无法挽回的事。
可能因为实在唠叨了太多遍,再加上那时候小师弟黎忱实在太小,不大懂事,有几回竟然在师尊还在说话时就头也不回地跑掉了,听师妹说他还因此挨了师尊的一记手板,向来乖顺听话的小豆丁愣是连着一个星期都没搭理师尊。
“可是除了除妖降魔,我还能做什么呢?我修的是剑法呀!”小迟熙抱住醉魂剑很是苦恼,他实在想不出剑除了除妖降魔还能做什么。
“你能做的有很多啊,”谢戎笑说,“比如秋收时谁家只有女眷,男子不在家,你可以去帮忙割割麦子:碰到哪里发了山洪,或是一场大火,你御剑将受灾的百姓带出;再或者帮需要帮忙的人劈劈柴,切切菜——”
“师尊!”小迟熙瞪大眼睛抱紧了醉魂剑,惊恐地说,“这可是灵剑,不是镰刀,更不是菜刀!”
“灵剑灵剑嘛,”谢戎慢悠悠地说,“灵剑自然是干什么都灵,你要学会学以致用……”
小迟熙鼓着腮帮子盯着他,无声控诉。
谢戎被他逗笑了,说:“当然,你也可以用镰刀和菜刀去帮别人嘛,我们修习剑法,又不是说做什么都只能用剑。”
小迟熙这才松开了点怀中的醉魂剑,不过看着谢戎的眼神仍充满警惕,仿佛一个不留神,醉魂剑就会被谢戎抢去切菜了。
“师兄!”云栈远远跑来,稚嫩的声音穿过了整个训练场,他身后还拉着个一脸不情愿的夙泱,云栈像是看不见人家的表情,自顾自地抓着人家的手腕。
藏风山上,风从后面吹过来,竟也追不上这对奔跑的孩子。
迟熙转头看见他们,眼中亮了起来。
“你放手。”夙泱还在试图抢回自己的袖子,他冷着一张脸,语气也很差。可惜云栈跑得欢脱,风又大,他什么都没注意到。
谢戎也不拘着迟熙,见另外两个徒弟来了,就摆摆手,让他走了。
迟熙眉眼都是喜悦的,他一拱手,就跑走了。小孩子嘛,当天的功课都做完了,就耐不住性子要抱团去玩了。
远处的山风吹过来,撩起谢戎墨般的青丝,又拂过他温润如玉的面庞,他的神色很是温柔。
迟熙向两个师弟跑去,边跑边问:“怎么啦?”
“后山里小师妹做了几个秋千要我们过去呢!”云栈兴致勃勃地说,“那秋千好像被她施了什么法术,据说很有意思。”
“什么法术啊?”迟熙边和他们走着边问道。
云栈卖了个关子道:“这个嘛,师兄猜一猜——”
“互换,”夙泱打断他说,“一对秋千为一组,两个人一起坐,谁荡的越用力,另一个人的秋千就悠得越高。”
“夙泱——”云栈幽怨地开口说,“干嘛不让师兄猜呀?”
夙泱:“无聊。”
后山快到了,山中传来阵阵鹤唳。
云栈刚被夙泱打灭的兴致又冒了出来,他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对迟熙道:“夙泱说山后的竹林里又多了几只仙鹤,特别能吃,有一只差点给自己噎死,还是夙泱他——”
夙泱冷冰冰道:“不是我说的。”
云栈一脸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你不是刚才告诉我的吗?现在怎么又不承认了?”
小木头看了一会小冰块,终于慢半拍地感到了压力,他咽了口唾沫,“我说的,我看见的还不行吗?”
夙泱哼一声拽出袖子,撇过脸去。
云栈松了口气,向迟熙道:“一会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迟熙:“好啊。”
藏风山的后山道路不平,不过这几个孩子自小生在这里,上山下山如履平地。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云栈大步流星地走着,小小年纪硬是做出了一副潇洒无惧的模样来。
他念叨完这两句,又回头看夙泱,似乎想收到一点赞美的表现。
然而夙泱瘫着张脸,像在看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傻子,迟熙憋着笑,把脸转向一边。
又是一阵风,挨得近的竹子摇晃着撞在一起,发出响声,风停下时,林中传来阵阵急促的羽毛拍打声。
“别!别!师姐!你饶过它吧!”黎忱焦急的声音从竹林深处传来,混杂着几声如同从嗓子中挤出来的鹤唳。
三人饶过遮挡的竹子,只见一片空地上立着五个秋千,秋千旁边,秦瑜正把一只仙鹤按在地上,手里掐着它的脖子。
那仙鹤大张着喙,看起来就要不行了。
“师妹,你先松松手。”迟熙蹲到她身边说。
秦瑜的注意力全用在仙鹤身上,根本分不出心思搭理迟熙。
云栈伸手过去试图把仙鹤抢救出来,被秦瑜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黎忱放弃制止了,他坐到旁边的秋千上,解释道:“这仙鹤把师姐要送给师尊的生辰贺礼吃了……”
劝秦瑜松手的迟熙:“……”
试图抢救仙鹤的云栈:“……”
站在一旁的夙泱:“……”
黎忱晃晃悠悠地想荡秋千,他坐着的秋千纹丝不动,和他挨着的那个秋千倒是越荡越高。
迟熙抹了把脸,他知道师弟们说的“特别能吃,差点给自己噎死”的仙鹤是哪一个了。
虽然眼下,它更大的可能是被秦瑜掐死。
“算了师妹,这仙鹤你就是把它掐死,它也不会把自己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的,生辰礼是什么,大不了我们重新弄一个就是了,”迟熙作为大师兄总不能让她如此下去,便道:“而且,你再让它叫几声,就把师尊招来了。”
秦瑜终于撒了手,一张小脸涨得红红的,她喘着粗气站在原地,是真被气得够呛。
她不动,迟熙他们不动,那只歪倒在地的仙鹤也不敢动,秦瑜瞪了半天,越想越气不过,刚又向它迈出一步,那仙鹤就又凄厉地叫了起来,还拼命蹬着细长的两条腿,看起来好不慌张。
“哇,”云栈道,“这仙鹤好能装啊!”
夙泱斜了他一眼:“闭嘴吧你。”
云栈捂住嘴,偷瞄了瞄秦瑜,“哦……”
只有黎忱在状况外,他努力伸手去够着旁边的秋千。
等秦瑜“哼”一声气冲冲地离了这片竹林,那只蔫了吧唧的仙鹤瞬间满血复活,抖抖翅膀,挺胸抬头、气宇轩昂地悠哉游哉迈步离开。
迟熙问黎忱:“所以,被鹤吃了的生辰贺礼到底是什么东西?”
黎忱:“好像是一块上好的玄铁。”
几人:“……”
几人:???
这鹤什么都吃,真的没事吗?
四人互相看看,又确定秦瑜已经走远,他们默契地点了点头。
迈着小方步的仙鹤忽然觉得脖子一紧,双脚就离了地,它刚要故技重施张嘴尖叫,一只手就伸进它嘴里揪住了它的舌头。
仙鹤:???
一号怨种云栈嫌恶地看着自己被玷污的手,表情有点狰狞,“你们谁快点啊!”
黎忱手忙脚乱地跳下秋千:“可是怎么弄?扣它嗓子眼吗?”
仙鹤:??!
仙鹤不断扑棱着翅膀,可惜这四个人即便年幼,也到底是仙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它按得动弹不得。
迟熙回答黎忱说:“不知道,我也没干过这种事,要不你先扣扣看?”
成为二号怨种的黎忱和仙鹤大眼小眼对视片刻,然后长长吸了一口气,“好吧!”
然后他一脸大义赴死地伸出手。
片刻后,黎忱一脸菜色地抬起头:“没有,师兄。”
怨种一号坚持着拽舌头的姿势,表情却是要崩溃了,“那你换个方式试试啊!”
他一直能感受到手里掐着个黏糊糊的舌头,恶心得受不了了。
怨种二号看着自己的手也要崩溃了,耶大叫着问:“换什么方式啊?”
一直在旁边不声不响的夙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了什么东西到仙鹤嘴里。
仙鹤:“?!!”
迟熙好奇地问:“你塞了什么?”
夙泱:“催吐药。”
手已经麻了的云栈一脸木然:“……你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夙泱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给他扫闭了嘴,才道:“因为这是人用的,我也不知道仙鹤能不能用,万一吃死了……”
“万一吃死了怎么办?”云栈又紧张起来。
夙泱抬了下眼皮:“埋了。”
仙鹤:“!!!”
“万一不好使呢?”云栈又问。
夙泱抬了下衣袖回答:“我还有很多种,都试试。”
“啪嗒——”
一块深黑色的玄铁掉到了地上。
几人松开按着的手,云栈松开了它的舌头,仙鹤哆哆嗦嗦地哀叫着飞走了,走的时候它碰到了一个秋千,立刻又被另一个秋千打了出去。
“走啊,去找师妹。”云栈又搭上了夙泱的的肩膀,夙泱的脸色瞬间臭了。
云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刚刚,好像刚薅完仙鹤的舌头。
云栈尴尬地收回手,背到身后:“那个,夙泱,我不是故意的——”
“滚!”
小云栈小时候也是个千娇万宠的主,就算天天和夙泱在一块待着的时候属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被人这样一骂脸色也是当场就变了,原本道歉的话被他咽进肚里,他沉着脸,一声不吭地走了。
夙泱从未被云栈扔下过,本来自己正在生气,乍见他走了,也难得地愣住了。
“不用在意,云栈不会放在心上的,”迟熙走过来说,“衣服回去洗洗就好了。”
夙泱低头:“我知道的,师兄。”
几人又看看地上的玄铁。
迟熙:“这个,洗洗吧。”
黎忱点头赞同,“谁洗?”
他对上两人的目光,心中慌了一慌,“你们……看我干什么啊……”
怨种一号走了,只剩个怨种二号不得不屈服于师兄们的威信。
等到两人夹着哭丧个脸的黎忱来到秦瑜的殿宇云山乱时,已经过去很久了。
“师妹。”迟熙轻扣雕刻有精细云纹的殿门。
秦瑜一打开门,还未看清来人,就被一个布包塞了个满怀。
秦瑜打开包裹,眼睛一亮:“玄铁?”
而后她又问:“你们……给它拿出来的?”
秦瑜的表情中除了感动还略微有那么一点点复杂,迟熙和夙泱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点复杂。
迟熙立即撇清关系:“是云栈拿出来的。”
夙泱点头:“嗯。”
秦瑜向三人身后探了探头,“那他人呢?”
迟熙说:“被某人惹生气了。”
夙泱闭口不言。
秦瑜扑哧一声笑了,原本被屋檐遮挡的太阳露了出来,暖洋洋的光洒在殿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