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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宋安之(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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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形势逆转,原本想拿捏宋安之一把,现在陶然自己变成理亏的一方了。
宋前还不肯放过他,“我说呢,怎么黄家姑娘被吓跑了,还说我是个骗子,你把我家少爷的姻缘毁了,你赔得起吗?”
慢说陶然不明就里,宋安之也是一头雾水的,晃着还未完全清醒的脑袋:“你在说什么呢?”
宋前是个会审时度势的,觉得自家少爷虽然对这个道人一时兴起,但到底比不过婚姻大事,便声情并茂地控诉了陶然一番:“少爷还记得黄家的二哥吗,他听说少爷昨儿在城门口等个媳妇,他早就想推荐自家的妹子了,奈何门第不配没好意思开口,既然少爷只要绝色的,他家妹子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我先帮少爷过目了,虽然不是什么绝色,也是个小美人了,黄家虽然穷门小户的,但也算知根知底。少爷今年的生辰宴也就只有写吃喝,连个歌女都没叫,实在太委屈了,我便自作主张留了那黄家姑娘,让她去少爷房里候着,当不了少奶奶,做少爷屋里人也不委屈了她。
谁知道那黄家姑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跑回来了,给我劈头盖脸一顿骂,说我拐骗良家女子,我还莫名其妙,明明是说好的事情。没想到是陶道长睡在少爷房里。”
宋前口齿伶俐,噼里啪啦地倒了出来,听得宋安之脸皮发烫,他也算不得什么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混迹在纨绔子弟堆里什么吃喝嫖赌没干过,只是于情爱一事上总是少了些机缘,总会发生一些阴差阳错的乱子打扰他的好事,所以一直孤身至今。
当着陶然的面被揭露劣迹,宋安之如芒在背,一巴掌扇在宋前头上,将人推出门外:“谁让你自作主张,还不把人送回去。”
陶然在心中长长叹了口气,这个宋安之啊,早就迷失在繁华锦绣的温柔乡里了吧。
他一个小小的谪仙,连自己都走不出困境,要然后才能点化落入尘网的宋安之呢?
等宋安之想到诡辩的借口再回来的时候房间已经空无一人了。
宋安之狐疑地将房子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哪里都没有藏人,他自己一直在门口,窗外正对着一方池塘,陶然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再派人去寻找,整个序州城都没有了陶然踪迹。空余发间的桃木簪表明陶然曾经真的出现过。
这气性也太大了吧,还从未有人给宋安之甩过脸子。
看着一连两日都提不起精神的宋安之,宋前想将功赎罪凑上前来讨好:“少爷,咱们今日去哪儿玩?我听说街市里新开了一家赌坊,咱们要不要去寻个乐子。”
宋安之平日里多少走鸡斗狗喝酒看戏消遣时光,明日还要参加序州知府家公子的婚宴,可不能板着一张脸给人家添晦气,只得勉强应了。
走在大街上突然有一股人流一窝蜂地往一个方向奔去,宋前也不待吩咐就探听回来了,说是城隍庙里来了一个算命的高人,不用报姓名,不用报生辰八字,就能把一个人前尘往事生平运道都算得很准,但也只给人算出劫数,却不给指点迷津,除非给他有缘物。
“有缘物?”再次听到这个词,宋安之轻敲扇子笑道:“银钱使够不管什么人什么物都有缘了。”
“倒也不是,唐员外、周掌柜都许过重金了,人家就是不肯指点一二,说只有给了有缘物方得泄露几分天机。”宋前郑重其事道。这两位老爷也是城中大户,虽说不及宋家,可这两位当家老爷的手笔自然不会比宋家还未主事的少爷小。
“能叫他算着的算什么天机。”宋安之嘴上不屑,心中却盘算着要真能那么准,何不让他算算陶然行踪,脚步不停问道:“什么才算有缘物?”
“听说是镜子,但具体是个什么样的镜子却不知道。那道人只上手观瞧一阵,不满意就直接退还了,谁也不知道他中意个什么样的镜子。”宋前道。
宋安之平生不喜僧道之流,初见陶然时完全是被他清雅俊俏的容貌抓住了眼球。
时下许多富贵人家的孩子会因为生辰八字或者体弱多病的缘故,遁入空门求神佛庇佑。
陶然仪容清贵气度不凡,宋安之自然而然地将他归为那一类人,自然不信他会什么江湖术数。
可是,一个寻找镜子的道人,这些描述跟陶然从前说的一模一样,宋安之便动了心思。
宋安之才想说什么,宋前早已很有眼力见地抢着说道:“不消少爷吩咐,我早已遣人去把府上的镜子全部送来了,怕不够,还让人把咱家商铺里的镜子也搬了去,少爷只管去消遣就是了。”
“好小子,回去赏你。”宋安之乐道。宋前松了口气,这么多天宋安之终于给他一个笑脸了。
步履不停便到了城隍庙,原本却见原本不大的庭院早已挤满了看客,手中捧着一面或者几面镜子,有铜镜、有银镜,有的多年未磨锈迹斑斑,有的镶金雕花巧夺天工,显然高人还没有看中的。
宋安之一来,拥挤的人群便很自觉地给他让了一条道出来,宋安之越过众人走近一看,呵,自己也是能掐会算的嘛,这不是陶然是谁?
宋安之来了,自然没人敢跟他争先后,都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他信步上前,开门见山道:“陶道长,我想算算姻缘。”
陶然直视着他的眼睛,摇头叹息吐出两个字:“难成。”
众人纷纷窃窃私语点头称是,宋安之既不恼,也不称奇,他这一波三折最终都不了了之的婚事都快成序州城的笑柄了,哪怕是外乡人,想吃算命这一碗饭,不难打听出大户人家的一些家事,他见得多了自然也没那么好糊弄。
宋安之知道陶然为前两日的事情恼他,可从来都是旁人讨好宋安之的,他还从未讨好过旁人,横竖陶然已经认定他是个登徒浪子了,索性气气他。
悠然地在陶然的案前坐下,就着桌上的笔墨纸砚写下了一行字,这是前些日子又媒人给他说的亲事,还让他上门给女子瞧了一瞧。
透过阁楼的小窗,看小姐如同雾里看花,自然是看不分明的,他端坐大堂上,小窗后的小姐看他却是一清二楚。
最后这门亲没说成,理由是齐家小姐没看上他,往昔未成的姻缘既有造化弄人,也有阴差阳错,唯独没有他没被看中这一说。
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可齐家小门小户的,配宋家绝对是高攀了,虽然未看到齐家小姐的相貌,可若宋安之这张脸还配不上她,这个序州城怕是没人能配得上她了吧,她没看上什么?
宋安之没成的姻缘多了去,自己都快把这个事当成笑话了,独这个原因让他耿耿于怀,更不会声张,是以这一段小插曲并没有几个人知道,拿来消遣这位清俊道长倒不错。
把写好的纸笺递给陶然:“家中高堂近几日帮我说了一门亲事,也相过面了,彼此都中意,烦劳道长帮我算算跟这个八字婚配可相和?”
唉,上仙入了凡尘也摆脱不了这些情情爱爱,陶然无奈地接过纸笺一看,上书“齐氏宝琴辛寅年十一月初三壬时”。
掐着一算背上的冷汗就冒出来了,这个姓名和生辰八字不就是前世的苏妙容?这是谁乱点的鸳鸯谱?
心慌归心慌,面上自然不能露,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样:“宋信士所言的齐氏女另有良配,与你并非同道中人,信士休要把时间浪费在齐氏女身上了。”
还行,没捡好听的来恭维,比低端江湖骗子强,宋安之赞许道:“哦?我的姻缘在何处,望道长指点一二。”
说罢一扬手,十几个小厮便抬着大大小小的镜子进来了,大的有半面墙之高,小的可在掌心把玩。
陶然本该先检查一下这些镜子是不是有缘物,再决定要不要给宋安之指点迷津的,可现在算道了这要紧事,也顾不得检查镜子了故意着高深的架子不紧不慢地说:“宋信士命中孤鸾星高照,并无姻缘。”
这可不是陶然信口胡说的,序州城隍庙里的童子亲口告诉他月老没给宋安之拉红线。
宋安之仿佛被戳到了痛处,又不甘心地问:“那可有解法?”
还不待陶然开口,宋安之冷不防被一个人一把推开了,呵斥道:“你一个大男人不问功名不问前程,倒像个小娘儿们似的问姻缘,丢不丢人。”
宋安之一看,竟是杨花阁的歌姬秋娘,秋娘少时明眸善睐又有一把好嗓子,一时红及序州城,只是她的性子不似寻常风月女子那般做小伏低曲意温柔,火辣辣的像带刺的玫瑰,青春年少时这性子倒有些别样的招人疼,而今年长色衰,这辣便成了“泼”,除了她,怕是没人敢这般顶撞宋安之了。
想当初宋安之也不是没对她起过歪心思,跟一群富家子弟争输赢在秋娘身上砸了不少银子,那时候秋娘风头正盛,肯为她砸银子的也不是宋安之一个人。
有些纨绔子弟不光舍得花银子,更肯做小伏低干些出格的事儿来博美人一笑,相比之下宋安之这个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性子就讨不了佳人的欢心了。
她性格泼辣,跟她拉扯讨不了便宜,大庭广众之下还丢人,又是一介女流不好认真计较。
扒拉开宋安之,秋娘对陶然道:“道长,我也要算算姻缘。”
她如今二十过半,早年垂涎她美貌的人不在少数,而今容颜日渐逝去,却一直未能寻到托付终身的人,未免心焦。
陶然看看宋安之,又看看秋娘,叹道:“女信士与他一样,命中没有姻缘。”
“那可有法可解?”秋娘急道,她跟宋安之不一样,如今还能当歌姬,再过几年怕就真的无人捧场了,一介女流无人可依如何过活。
“那得看女信士能不能带来有缘物。”
秋娘忙从袖口掏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镜子,是一面小巧精致的妆镜,两面可以开合,外盖上覆着金丝珠玉。
这面镜子宋安之认得,七八年前,秋娘点名要妆艺坊的这面镜子,宋安之跟另一位公子哥儿争着去买,为了抢这面镜子大打出手,最终是宋安之抢到了了手。
依稀还记得为了抢这面镜子还划破了手,想到年轻时的这些荒唐事宋安之自己也觉得好笑。
现在看这面镜子又俗又花哨,怎么看都跟眼前的这位道长不搭,必定不会是他的有缘物,宋安之等着陶然打发了秋娘再继续问。
陶然接过镜子,指尖拈着一根发丝,轻轻触碰了一下镜面,谁料这镜子像是无底洞一样,发丝落入镜面便消失不见了。
陶然微微点头道:“有缘物,贫道收下了。”
当下众人哗然,这两天这位道长在此摆摊算命,求指点的人络绎不绝,形形色色的镜子见了不少,比这更贵重好看的也不是没有,都没入他的眼,众人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道长的有缘物究竟是个什么样,陶然却一拢衣袖把镜子藏了个严实。
秋娘喜出望外对着陶然连连作揖:“道长我想求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