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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小登和老登孰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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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琅递过去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明知故问:
“咋啦咋啦,不好吃吗?”
陈玘接过水猛灌,涮一涮恶心劲,拿眼睛恨恨地剜她。真是的,满朝文武没一个人提醒他就算了,他吃都吃了又故意拿出来膈应他算怎么个事儿呢?
林琅又讲:“是我李婶早上拿井水浇的哎,无添加无公害,好吃吧。”
陈玘:“……”
明明是她刻意往农家肥那个方向引导的,居然这般恬不知耻、若无其事,陈玘突然觉得自己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样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是吧,年轻人的友谊还是很容易建立的,陈玘记得早上那一粥之恩,而且林琅讲话那欠兮兮的语气跟队里大家相互挤兑的感觉一模一样,叫陈玘莫名感觉很亲切。
“你,也是打乒乓球的啊。”
林琅站墙根,跟摄影大哥摆手示意别拍她,简单回应陈玘:“昂。”
“那,有空,在村里可以一块练练。”
林琅又笑得眉眼弯弯:“行,那你输了,可别急眼啊。”
说罢抬脚往学校的方向走,村里的体育老师跑了,她得帮忙带下午的体育课。还好一整个村一到六年级也没多少小孩,一个人忙得过来。
陈玘又有点急,哎,不是,他虽然最近状态是不太对,好歹还是世界冠军吧?为什么所有人都会预设他输呢?尤其林琅成竹在胸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像全然地在吹牛。
下坡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走的,反正等反应过来时,距离巅峰已经好一段路了。
陈玘之后继续默不作声地干农活,挖水渠,蔫了吧唧的,记者问啥都提不起来兴致。
相熟的记者老师以为陈玘还在因为被发配下乡的事情难过,二十多岁的陈玘伤感,半个河北都心疼得想要跟着掉眼泪。其实,陈玘是在边干农活边想,状态是怎么到这一步的,亚洲杯摔拍,也是许许多多的东西无形中积压到了一个临界点后爆发的体现,也不是单单他“脾气急”的问题。
换教练,技改,伤病,后辈们的虎视眈眈。国乒队的前辈们没有为后辈让路的这个说法,都是小将们自己打出去,他当年是直接队内生死战打赢了前辈拿到了资格,如今向前看,不再往上迈一步,也有被小孩子们踏过去的风险。
陈玘还不想那么早退场。还有单打想要拿。
记者老师又安慰:“玘子,别难过啦,邱贻可也没在享福呢,他被丢进了特种部队狂练。”
陈玘顿时乐了:“真哒~”
讲话自带波浪号,他得到了太多人的爱,知道太多人爱他,因此有恃无恐,逮谁讲话都像撒娇。
“真的,回去你问他。”
陈玘心情雨一阵晴一阵的,又开心了,很好哄。
小学校长来邀请奥运冠军去学校鼓励小朋友们,陈玘是“戴罪之身”,怪不好意思的,红着脸硬先去小卖部买了一堆笔和本子要送给学生们,坚决不空手过去看望。还抓上了自己的拍子和球,准备再在现场教小朋友们打球,嘿嘿,一切为了梯队建设,能蹦出来几个好苗子就更好了。
村里小学条件有限,正儿八经塑胶跑道的操场是没有的,有块水泥空地,这样的地面跑起来肯定伤膝盖。篮球架子破破烂烂,没到标准的高度,倒是有不少水泥乒乓球桌,虽然没多平整吧,国球的排面是有的。
全校师生加在一块在水泥空地集合,总共没多少人,孩子们站前面,教职工站后面。陈玘出去打球,北上广的孩子们个个自来熟地往他前面凑,跟他聊天找他要签名,村里的孩子们脸上满是害羞和赧然,穿得简单朴素,都不好意思看陈玘的眼睛。
陈玘心里酸酸的,拿出文具主动发给他们,绞尽脑汁想了些“学习累不累”“好好学习啊”之类的问候。
发到后面还剩了些,陈玘刚好走到了教师队伍旁边,把袋子送过去,一眼看到了林琅,嘴上讲的话很有公事公办的立场:
“老师们也辛苦了,大家分一分。”
林琅踮脚伸头往袋子里面看:“有零食吗,我饿得好快。”她也是借住在村民家的,哪好意思放开了胃口干饭,偏偏她又是个正在纯饿年纪的体育生。
“……下次,我一定记得买。”人太多了,陈玘小小声回。
没说是给谁买的,那应该是特指。
被校长提醒后面的流程,陈玘又慌慌张张地拿着拍子和球,问有没有小朋友愿意被他教打乒乓球。
林琅怕他冷场尴尬,双手放在嘴边扩音热场:“陈玘哥哥是乒乓球世界冠军!快抓住机会,跟他学跟他打!”
害羞的小学生们来了精神:“我们基本都会呢!”
“哇这么厉害,第一排左数第三个小朋友,你来,展示给我看看呗。”陈玘颇为诧异,又很开心地点了个看起来最骄傲自豪的小学生上来。
这小孩绰号“石头”,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接过了校方准备的拍子和球,右横,握拍手型也对,站在乒乓球桌边步子已经扎得很稳了。
陈玘乐:“看来你说会还真会啊,行,那我不从基础的开始教你,直接打吧。”
石头有模有样地高抛,居然侧身蹬地调动了半边身体的力量发球,旋转短时间不好掌握,转速也一般,但有这个质量陈玘很惊讶,轻轻推挡了回去给石头喂球。
石头的正手挥拍很标准。
中间换了次手型,反手也是对的。
农村的孩子能做到这个程度陈玘快惊掉了下巴。因为现在好多大城市的乒乓球培训机构,培训人员资质鱼龙混杂的,乱教瞎教,一点不管打基础和教小孩子身体的平衡性,尽整些花里胡哨的糊弄家长。
陈玘有次见过个小孩子,右手打球,左手跟被打了石膏一样僵硬地折在胸前,一动不动。陈玘忍不住问咋回事,小孩说不知道空着的手该干嘛,培训机构的老师就叫他放那儿别动了,陈玘大无语。
陈玘喂球喂了几个回合,石头的跑动比较一般,还是丢了球,不好意思地挠头笑。
陈玘奇道:“哇,是谁教你的呀。”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抢答:“林老师教的!”
林琅在人群中歪头,笑眼对着陈玘的眼睛,用邀功的语气讲:“我教的不对的地方,世界冠军还请指教。”
“很、很对。”
众目睽睽,陈玘又害羞得像小媳妇一样想低头。一开始觉得她在吹牛,现在真信了,有好多想问林琅的,她为什么会在穷乡僻壤,为什么不去更大的赛场打球,但这个场合不合适。
校长见场子热起来了,添把火道:
“林老师,你跟世界冠军各带一个孩子对打呗,石头正好跟世界冠军组队,机会难得,开开心心的嗷。”
“各带一个孩子”,哎呦,听起来太暧昧了,陈玘又羞又想笑的。
“好嘞,柳柳,你跟我一队。”林琅点了个她平时很喜欢的小女孩,左右搭配,站到了陈玘与石头的对面。别的拍子她用不习惯,还好这次穿来她手上提着自己的拍子呢。
还是跟摄像大哥沟通了别拍她的脸,她怕产生蝴蝶效应。
“左横?”左手将难得,陈玘多问了一问。
“嗯,和你一样。”
一样。
一样哎。
这是所谓的缘分吗。
陈玘真觉得他是中了邪了,林琅简简单单讲几个字他都想笑,心里甜得很。还想把心口捂着,别叫甜漏了出去,他舍不得。
女士优先,给林琅那方先发球,林琅把球给柳柳,鼓励道:
“没事,大胆打嗷,陈玘哥哥的球有我来接,你想着打过石头就行了。”
呵,口气真不小啊。陈玘听着,嘴角又要咧上天。
柳柳发球打过去,石头挡回来,林琅想到她这一板子回去接的人是陈玘,咧嘴坏笑,疯狂加旋转加摩擦。想坑陈玘一手已经想很久了,光想想就爽了。
陈玘暗暗叫苦。
对他来说倒是不难接,拉大弧圈快攻抵掉就行,但是这样以来柳柳必然接不住,显得他欺负小孩子很没风度一样,也伤孩子自尊心。他接不住呢,又丢人……
陈玘手比脑子反应得快,大弧圈已经过去了,后悔来不及。
林琅笑得灿烂,左手揽住柳柳,右手把着柳柳的手和她一起握拍,找准角度拉回去。跟小朋友们推广乒乓球运动嘛,单打双打规则什么的,没那么重要。
很先进的正手拧。
陈玘挑眉,也抱着石头拧拉回去,还想着,林琅这一手有点吴指导的意思了,至少省队主力的实力,上不封顶,所以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一号他从来没听说过的悍将……
众人乐得前仰后合,自发鼓掌。
陈玘好像,很久都没快乐乒乓了,崩溃的时候甚至会感觉,人生中最沉重的痛苦都是乒乓球带来的。返璞归真,踏足田园,居然让他找到了遗失的幸福与满足,和很久以前一样,打球叫他开心。
林琅揽着柳柳又换了一个球风,因为右手是她的非持拍手,力量上和左手差很大,这是她第一次和最年轻最巅峰时期的陈玘交手,不想输,拿右手对拉拉不过去的,找了角度前下削球。
这一手,又让陈玘看到了柳承敏的影子,一句感叹的语气词脏话差点当孩子面骂出去。他很确定,不是国家队的人,不会把各个国家的实力打法研究得那么透,临场反应那么好,可是他又确确实实知道国家队没林琅这号人。
几个来回下去,打得有如冲灵剑法一般情意绵绵,后来是林琅率先体力不支没抱动柳柳,加上看到了陈玘带着石头的样子,想到了他初为人父的情形,几世记忆,百感交集,丢球认输。
擦了下眼角,招呼孩子们:“快来和世界冠军打球啊!都来!”
把对打的机会让给小朋友们,自己退到人群里面去。
陈玘心颤了下,能感觉到林琅的情绪突然一下不好了,他跟着急,现在这个场合他又问不了什么做不了什么,就干急,压着焦躁走后面的流程。
接着继续劳动,吃晚饭。五月份已经开始热了起来,屋里面热得人没胃口,老刘家和李婶子家把桌子拼在院里吹晚风一块吃,陈玘因而跟林琅又打上了照面。
林琅还是情绪低低的,粗茶淡饭,一小口一小口吃得斯文,也不怎么夹菜。
陈玘看她打球时爆出来的肌肉就晓得她这个吃法肯定吃不饱,急,夹了一筷子肉菜往林琅碗里塞。
“多,多吃点啊。”
“谢谢。”
陈玘添饭时不动声色地把林琅的碗也捎上了,填压得贼实在。
林琅笑了一下,不敢望他的眼睛,还是很优雅地小口小口吃。陈玘食不知味,又想到了他们刚刚遇见的那个夜里,林琅哭得稀里哗啦的,好像不是因为被撞疼了,而是……因为他么?
饭后林琅主动帮忙收拾碗筷,要将两家的餐具一并洗了,老刘家跟李婶家都过意不去,讲不用。
陈玘自告奋勇道:“我,我跟小林琅一块洗,我本来就是来参加劳动的,你们大家,歇歇呗。”
把组织上的锻炼任务一说,确实没人再讲什么,给他们留下了独处的空间,自来水没家家户户都通上,得在院里打井水。
陈玘打了桶井水提到石头垒的水池边,看到林琅要碰油腻腻的盘盘盏盏,拦了一拦:
“别,都我来,你的手,打乒乓球的。”
林琅没跟他客气,心安理得地杵一边看他干活,还是轻声讲:“你的手也是打乒乓球的呀。”
“男人,没事。”
“哦——”
陈玘是80年代的独生子,在家没做过家务,在队里有食堂也用不着洗碗,却不娇气,每个碗都洗刷得很仔细。
林琅杵着,月亮爬上来了,借月光看陈玘留给她的一个圆溜溜的发顶。想触上去,感受下23岁陈小杀的青春与美好,又没太敢。她好像摸索出来点规律了,她跟陈玘关系太坏或太好,都会莫名地重来,上一次,好歹还占了个徒弟的名分,现在她甚至是个黑户啊,除了在蟠桃村里蹲一手,以后该怎么办,没想好。
她刚拿单打世界冠军,刚接受求婚,结果重返未婚夫的23岁,两两相望,只看到陈小杀眼里清澈的愚蠢。想到这,林琅又很想对他一阵拳打脚踢把这人狠狠收拾一顿。怎会让她这么伤心。
小登和老登比起来,那不是又年轻貌美又体力好吗,近在眼前,至少找机会捞一口吃的,合法拥有两个丈夫,林琅又做心理建设慢慢哄自己。
陈玘洗涮完了,又咧嘴对她笑:“还想吃零食吗?我给你买。”
直接问话太硬了,慢慢来。
“吃。”
一块溜达到村口小卖部,陈玘问林琅要什么。21世纪初农村小卖部吃的喝的有限,一堆山寨的牌子要好好辨认,林琅拧着眉看了半天。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要。”
“好嘞。”
回程两个人非常默契地绕远路,不急着回去,绕着田埂一圈一圈走。零食袋子陈玘提,林琅摸到一个想吃的就撕开吃,还插了一瓶AD钙奶咕嘟嘟,高兴地在前头蹦。
陈玘扯了她衣服的一角:“小心啊,别崴下去。”
“这不是有你么。”跟陈玘在一块,林琅出门连脑子都不带,看个屁路。
陈玘一寻思,好像哪里不对,但越听越觉得是这个理,欣然接纳了,牵着林琅衣角的手没松开。
快入暑了,林琅穿的衣服又短又薄,扯着女孩子衣服又不太对劲啊,跟小流氓似的,陈玘突然又脸红不自在。
林琅一看他这别扭样,就晓得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腾出了一只手递过去:“不知道把着哪儿就把着这儿吧。”
“昂,也行,我都行,看你。”
十指相扣,严丝合缝的那刻,陈玘被生理性电流电麻了,突然想到,这不叫“把着”,这叫手牵手啊!他居然就和个刚认识的女孩子手牵手散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