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临华》大叶鱼

28、他养我长大，我不能恨他。

　　常国

　　烟雨朦胧，白雾弥漫，柳叶影影绰绰，细雨如寒冰刮在脸上，冰冷异常，灰衫男子静立在河边，犹如画作。

　　常国是他的家，也不知他会不会来此。

　　往事如流水滑过，谌霜又回到从前的模样，整日寡言少语，也无人可以说话，细想来，也只有近两个月才说多了些，可惜真正想说的再也没有机会说。

　　身后常圆从鸾鸟而下，躬身一拜，“不知世子前来，所为何事。”

　　鸾鸟化为人形后左看又看，挠挠头道，“紫衣服那个怎么没在。”

　　谌霜转身回礼，回答鸾鸟，“回家了，没在这儿。”

　　“外臣路过此地，见此地风光依旧，故而停下来看看。”

　　常候神色比往常好了许多，神色却凝重许多，“常国常年阴冷，哪有好风景可以看。”

　　“不过在下倒是有件事情想告诉世子，不知世子方便与否。”

　　谌霜：“请说。”

　　常候：“在下已经决定让章候救常国人，常国受神力磋磨许久，只怕不适合常人居住，恳请世子在冷候面前多多好言。”

　　谌霜纳闷，“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章候病重，只怕时日无多，救常国人了她心愿，也好让她安心离开。”常候说起此事，也是无奈，“当年神丹散落民间，得之欺压他人、以之敛财、以之伤人，半年间造成的伤亡不比联军覆灭时少，那时常国人深受其祸，宗室高高在上，早已忘却何为君国，我无力改变，只得求助章候。”

　　谌霜：“但你没想到章候阻止大乱，却让移州和常国受难。”

　　常候心中苦涩，强忍道，“章候并非有意如此，那时老苏王、江候甚至谌王，都无心在意苍生，只有她为了我们做事，况且移州常国加起来不过十万人，以这十万人换取苍生，是她不得已的决定。”

　　“移州邑主看得清楚，也支持她的决定，只有我一直拖到现在。”

　　谌霜：“常候如此说，是断定章候不久于人世。”

　　常候沉默片刻，继而开口道，“江影曳，江候夫人即将回来。”

　　说完，常候与鸾鸟躬身再拜，一人一鸟向远处飞去，徒留谌霜在原地。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常晞同说过他不是为了自己活的，还说过救江影曳是他的事情，如果这样想，那常晞同本来的目的根本不是因为自己，而是……

　　艳阳高照，夏季树木葱茏，和常国烟雨弥漫不同，苏国向来四季如春，国宫之中花草繁多，老苏王本是性情雅致之人，将苏朝百年基业拱手让人后便开始养花养鸟，几年前谌霜来找他的时候，就是在一堆花里边找到的，几年过去，他还是如此。

　　谌霜凭着记忆，来到宫园繁华之中，黑金龙袍年轻男子拿着小锄头，蹲在地上给花根除草，听后边有人，顿了顿后回头。

　　老苏王虽无神力，但多年来容貌未变，据说二十二岁以后容貌再未变过，如今年岁过百，却还是青年模样。

　　“小霜，又要干嘛啊。”

　　谌霜躬身一拜，“外臣谌霜见过苏候。”

　　苏候笑了笑，起身将小锄头丢下，走上前扶他起身，“见外了小霜，你和小乾是兄弟，叫我一声父王也可以的。”

　　“外臣前来，是为询问章桐一事。”

　　“我知道，但你不是来问常晞同去哪儿了，怎么问桐桐的事，虽然她不活几天了，但她还是你头号情敌，死了对你有好处。”

　　苏候不慌不忙的带他到宫中，又吩咐人准备吃食，临了见饭食不顺眼，说是要自己亲手做，一来二去，等苏候坐下时，明月已经高升。

　　“小霜，先吃吃看。”

　　谌霜随手夹了两块，放在碗里后喃喃道，“先让晞同回来，禁锢记忆让他守着我，接着时不时恢复他的记忆，让他去救江影曳，如今人已救，晞同自然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小霜，你在说什么啊，我发誓，这次跟我真的没有关系。”

　　“我早该想到的，晞同那么恨我，如果不禁锢他的记忆，他不可能跟我多说一句话。”

　　“我没有。”苏候无奈，解释道，“你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怪在我身上，我现在就只是个君候，不是当初的苏王。”

　　谌霜盯着他看了半会儿，好一副无辜的神情，质问道，“救江影曳，仅仅是因为章桐无用了。”

　　苏候被冤枉得厉害，“小乾跟你这么说的。”

　　“他不会告诉我。”

　　苏候：“所以说这件事情根本不是我干的，还有章桐之所以病重，是因为这几年忙于处理神丹的事情，身体亏空才有此劫，恰巧她妹也要回来，跟我也没关系啊，再说，我现在不是苏王，天下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谌霜无言，苏候见解释无用，对着门口大喊，“来人啊，来人。”

　　红衣宫女快步走进，“侯爷有何吩咐。”

　　“去叫小惟，让他想办法把醒着的桐桐带到这儿来。”

　　宫女为难，低声道，“章候病重，只怕……”

　　“怕什么怕，她醒的过来，去传话。”

　　谌霜知道苏候性情难测，却不知他如此独断专行，见红衣宫女退下，立即道，“算了，我相信苏候说的话就是。”

　　好巧不巧，另一宫女从门外走进，欠身道，“君上，章候江候求见。”

　　“巧了。”苏候笑着对谌霜道，“去见桐桐吧，顺便让小惟来见我。”

　　章桐虽然病重，但并非病重不能起身，加上常候已经答应她的请求，故而谌霜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园中花草众多，章桐在石榴花下抬头观花，江候看着她，重复着一句话，“你到底为什么恨我。”

　　章桐偏头，对他道，“谌霜来了，公子走吧。”

　　江候并未动弹，还是看着她，试图求出理由，自从昨日章桐说过一次之后，他询问了一夜，只想问出理由。

　　章桐淡然，“我不想说，公子想知道的话，等影曳醒过来问她就行。”

　　“她会告诉我吗？她连实话都不愿意告诉我。”

　　“那就再等等吧，过段时间，谌霜世子就会告诉你答案。”章桐看着谌霜，“公子，你有没有发现世子的表情跟你一样。”

　　苏候瞧谌霜一副要砍人的模样，回答道，“常晞同逃走，他不疯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脸色好看。”

　　章桐：“估计是来找父王兴师问罪的。”

　　待红衣宫女禀报，三人互相叙礼，江候随后跟随宫女前去。

　　章桐坐在凳子上，轻声道，“先坐下，我们还有很多话要说。”

　　谌霜纳闷，不发一言，章桐笑了笑道，“放心吧，常晞同没有离开。”

　　“他在何处？”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死了又活，等了几百年才回来找你，怎么可能轻易离去。”章桐说着，从腰间拿出一颗凹凸不平的石头，解释道，“这是常晞同的魂丹，简而言之，就是他留在此间的证明。”

　　“自然，他是因为你才做出这个决定，还记得三年前，我在谭庄门口待了两个月的事情吗？”

　　“记得，你远远待着，我一靠近你就走。”
　　说罢，谌霜又道，“那时候，我觉得你看我的眼神很熟悉，但是……”

　　章桐:“那不是我，是常晞同。”

　　谌霜:“三年前。”

　　“是，三年前江影曳刚离开，我心神不宁，于次日在房中拿到这颗魂丹，这些年我们一直有联系。”

　　谌霜:“怪不得，在常国见到他时你并不惊讶。”

　　“当然，因为是我在帮他，一年前他借由六百年后的身躯回归，每晚都会去看你，但记忆禁锢一事却让我们花了不少时间。”章桐说完，摇摇头道，“都过去了，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他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谌霜:“为何？”

　　章桐:“倘若那孩子要走，晞同会再次出现阻止，世子无需担忧。”

　　“那孩子？你不认为他就是晞同？”

　　“我和晞同是挚友，而常公子和我并不熟，他们对我来说不是一个人。但于你而言，他们都能为你付出，为你牺牲，那就是同一个人。”

　　“这颗魂丹以后就交给世子保管，只要它在，常公子就不会离你而去。”

　　谌霜沉默许久，他理解不了章桐将常晞同看做两个人，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那常晞同为何三番四次来找他，却还是禁锢自己的记忆。

　　“章候，能将晞同的事情都告诉我吗？”

　　章桐摇头，笑道，“他说过，不要让我说太多，我一直觉得让你知道他这些年的付出会更好，但他不许，也是担心世子会承受不住。”

　　谌霜:“好，我不问了。”

　　“他说世子像个孩子，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会发脾气，今日倒是见着了。”

　　话说时，章候看他神情异常不悦，忍不住笑道，“怎么，听到我和他关系比较好，心里头不舒坦吗？”

　　“没有。”

　　章桐随口一问，并不在意他的回答，俄而看向远处，缓缓道，“在我死后，帮我转告一件事。”

　　“告诉江候，我到底怎么恨上他的。”说着，章桐转过身来，替谌霜倒了杯茶，开口道“我自小被带到苏国，成为江候副身，虽说分属君臣，但我待他如父如兄，第一次埋怨他是因为他想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