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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周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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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提前交稿,攒几天闲余时间,栾安狠狠地熬了几个大夜。
她饿得很,去翻找东西吃。
茶几上正摆放着一盘精致的糕点。
看着应该没坏,栾安挑了一块摸样周正的,赶紧咬一口充饥。
然后,栾安发誓——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堪称碾压级别的难吃,仅一口,就让她浑身一抖。
栾安有点不敢相信,把花蜜点心掰开了。
外表漂亮,用料丰富,怎么吃起来就跟淬了毒似的?
于是在接到主编的夺命连环催的时候,栾安有力无气地解释说:“我真不是故意拖延时间。”
主编说:“你上周也是这么说的。”
栾安问:“我怎么不记得?”
主编说:“你上上周也是这么说的。”
栾安问:“我怎么不记得?”
栾安的脚步更蹒跚,一边打电话,一边慢吞地朝厨房走。
她拉开冰箱,发现里面竟然也堆满了花蜜点心,和茶几上的一盘如出一辙,让她差点以为是食物中毒产生了重影的幻觉。
主编说,她最近有紧急事出差,把和栾安对接的工作安排给了一位新人。
栾安说:“好。”
主编说:“你都不问问是谁?”
栾安说:“我怕我之前也问过。”
主编说:“这倒没有。但人家是这次考察地委托进来的关系户,你得对他客气点。”
栾安问:“要怎么客气?”
主编说:“至少邀请人家进屋坐下吧。”
栾安说:“你哪次来,我不是好吃好喝地招待你?何曾委屈过了。”
主编说:“上上次,和上次,你把我堵在门口,不放我进去,说不方便。”
栾安问:“……如果我说我因为赶稿,连续熬夜,导致出现了间歇性失忆的脑损伤,能给我算工伤吗?”
主编一口回绝:“不能。”
栾安强支病体,扫描了原画稿,打包发给了主编。
她倒头睡,睡得迷糊,手机铃声响时,她打着哈欠去开门。
那人有些局促,微笑着。
初见面,他先朝着栾安微微鞠了一躬:“栾老师好,主编派我来跟您对接这次外出考察的事儿。”
栾安的视线落在他背着的包上。
上面印着一个蝴蝶形的炫彩logo。
栾安侧身,说:“进来吧。”
那人抬起头,眉眼舒展一些,温和地笑了开。
那人给栾安准备了见面礼。
但还需要鼓起勇气才能送出去:“希望栾老师能喜欢。”
栾安把礼袋随手放在了一旁。
那人也不气馁,走几步路,都带着掩不住的紧张和欢喜。
不止礼物,许是主编提前嘱咐过,那人还体贴地给栾安带了份小炒菜。栾安吃饭的时候,他抓紧时间把一叠资料取出来,一边问,一边帮她填写。有时栾安回答地慢,他的笔已经在平板上提前写出了答案。
他好像对栾安很了解。
注意到栾安在看他,他却不敢与栾安对视,目光有些气弱。
栾安没言语。
两人公事公办,直至填完了所有的资料表单。
栾安将身份证和护照原件交给了他。
那人双手接过,珍而重之地收进了随身小包里。
栾安客气说:“麻烦你了。”
那人忙说:“应该的应该的。”他欲言又止,终于下定决心,仍然轻声地说:“秦湖,我叫秦湖。”
栾安有些愣神:“嗯?”
那人一连串地表白:“我是您的粉丝,我一直都很喜欢您的作品。我从您刚出道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了……”
栾安有点懂了,体贴地问:“需要签名吗?”
那人激动地问:“……可以吗?”
栾安这下知道他为什么会背这么鼓囊的背包了。
他竟然背着厚重的画集,一本两本,在栾安签名的时候,他如数家珍般地絮叨叨。他说,栾安曾经去过他们村子里考察写生,但特别遗憾,他没有来得及见上栾安一面。这次得知杂志社和他们村有联系,他恳求了许久,族长才同意帮他,给他找了这份临时性的工作。
比起栾安,秦湖更像是没睡醒,他如梦似幻地凝视着栾安:“没想到,真能见到您本人。”
秦湖。
栾安打趣,问:“难道你还有个弟弟,叫秦蝶吗?”
秦湖不懂笑点,但也跟着柔和地笑,说:“没有,我家只有我一只小孩。”
*
送走了秦湖。
栾安顺便去了趟楼下的便利店。
转一圈,她拿了几样东西。
结账时,有个怀了孕的男人硬挤到了她的旁边排队。自助式的扫描商品,那人抱紧了两大盒果汁,付款时,却从兜里掏出来了几张纸币,捋平了,费力地往机器里塞。
这年头,纸币已经很少见了。
更别提皱巴到辨认不出字迹的钞票,机器也难以识别。
那人试了几次不成功。
下意识地,他朝栾安看了一眼。
注意到栾安也正在看着他,他底气不足地吼:“看什么看!”
栾安别开视线。
只听见那人呼哧地喘息声,隐隐带着哭腔。他不舍地放下了一盒果汁,机器仍然提示金额不足,他转头去更换成了一盒小果汁。付款成功后,他委屈地抽了下鼻头,听起来更是要哭了。
栾安回家。
孕夫走得慢,跟着她。
栾安上楼。
孕夫咬着牙,追上了她的脚步。
栾安开门,没进去。
孕夫与她擦身而过,记仇地瞪她一眼,去到了她家的隔壁。
——原来是住在隔壁,新搬来的邻居。
栾安看了眼自个袋里的东西,难得好心地问:“我也买了果汁,你要喝吗?”
当是赔礼道歉了。
虽然她不觉得自个做错了什么。
那人别扭地问:“你买的什么味啊?”
栾安说:“橙子味。”
那人气得慌:“我不喝!”
栾安说:“还有葡萄味。”
那人还在生气,他积攒了太多怨气要发泄。他理直气壮地一伸手:“给我!”
栾安只好走过去,亲自放在他手里。
那人说:“橙子味的也要!”
栾安问:“不是不喜欢吗?”
那人愤恨地说:“你不给我,难道要留着给秦湖喝吗?!”
栾安反应了一会儿,在想“秦湖”是谁。
那人会错了意。
他一双炫彩剔透的眼珠倏地浑浊起来,藏着隐隐戾气。
栾安没有察觉。
她只觉得喜欢那人的眼睛,不愿意这么漂亮的颜色黯淡。那人怀着几个月的身孕,行动不便,经济看起来也十分拮据。她索性把刚买来的东西都递给了他,权当安慰。
然而那人瞧着不讲理,在某些方面,却是异常敏感。
他受惊般的一抖,立刻问:“我是不是不好看了?”
栾安不记得曾经见过他。
细看,那人实在很消瘦,一截薄白的脖子,身高腿长,唯有腹部异样的隆起着,仿佛吞噬他生命般的诡谲存在。
他曾经应该是极好看的。
但现在,“怀孕”已经毁了他的一切。
显然,那人也预料到了答案。
他逃避似的低垂了脑袋,瑟缩地小声说:“谢谢你。”
没有接过购物袋。
他攥着他唯一能买得起的那盒小果汁,揉起眼,安静地、孤独地回家了。
*
有了秦湖的从旁协助,这次考察意外进展地十分顺利。
他甚至说服了年迈固执的村长,同意杂志社对几位村民进行了拍摄取材。
主编拉着栾安,悄声说:“瞧着秦湖是个怯懦性子,没想到在村中还挺有话语权。”
栾安说:“那是因为村长是他爸啊。”
主编冲栾安挤眉弄眼,说:“正好他那么喜欢你,要不你牺牲下,从了他吧。”
他们杂志社拿下了这个村落的合作权,往后几年的销量都不成问题了。
栾安横她一眼:“我住不了这深山老林。”
村中的年迈长辈们很排斥异族人,更排斥人类带来的“所谓”现代科技。
主编说:“万一人家愿意跟你进城呢?”
栾安说:“我俩种族不同。”
主编说:“现在科技都这么发达了,哪还有生殖隔离。“
确实,栾安想起来了住在她隔壁的怀孕男人。
现今男人都能生孩子了。
但还有个关键性的问题,栾安说:“我不喜欢他。”
*
栾安怕麻烦。
她谁也不喜欢。
当为期五天的考察结束,栾安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家,她发现那麻烦的怀孕邻居正倒在了她家门口。
栾安绕不开。
她蹲在那人面前,戳了下他消瘦到了没有软肉的脸颊。
那人勉强睁了下眼。
他的视线对不准焦,只虚弱地说:“栾安,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我好难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