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春季多雨,昨夜城中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凌晨时雷鸣乍响,吵得人心慌。
意识回笼,许知望先是感受到后背火辣辣的疼,手臂仿佛被千斤重物压着,麻麻的,动弹不得。
哒哒的脚步声杂乱无序,许知望侧头想看发生何事,但是眼皮沉重得厉害。
许知望感受到有人坐在她的床边,将她身上的薄被拉高了些,还压了压缝隙,担心漏风。
许知望觉得眼睛酸酸的,自从她的母亲入狱,父亲去世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体贴过了,即使双目紧闭,眼泪还是顺着眼尾流了下来。
手帕轻柔的拭过脸庞,还有她父亲心疼到微微颤抖的声音。
“都怪你,下手这么重,知知都哭了!”
后来许知望还听到她母亲安慰她父亲的声音。
许知望嘴角微微翘起,她还能想象到她的母亲此刻应该是一手抚摸她父亲的后背,一手给她父亲擦眼泪,嘴上还要说好话安慰她的父亲。
后来意识越来越沉,原本清晰的声音逐渐模糊。
当年许意凡入狱,许家被抄家之后,家仆四散,许知望带着父亲搬出了相府,在闹市租了个房子,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和相府的正君哪里受过这种苦,起先,许知望夜夜睡不着,眼睛一闭仿佛能听到老鼠虫蚁的脚步声,没过多久,她的父亲就病倒了。
为了筹集医药费,许知望一日打三份工,每天累得两眼一闭仿佛就能昏睡过去。用药温养了一年,她的父亲还是没撑住,离她而去,之后,许知望一个人离开了京城。
她跑到了南郑,那里没有熟人,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后来南郑久旱,百姓的收成不好,许知望做工的酒馆老板也不开了,举家离开南郑,许知望没有了工作,她看着百姓因为粮食收成少而痛苦,看着百姓因为饥饿骨瘦如柴,看着孩童在山里挖树皮吃。
偏偏老天无眼,南郑在干旱的同时爆发了疫病,城中百姓尽数感染,腐烂的肉味充斥整座城市,哀嚎声日夜不停。
许知望也没有逃过,她感染了疫病,日夜不停的咳嗽,身体逐渐发烂发臭,死的时候,身边只有一只年老的小猫,一人一猫依偎在一起。
梦中,许知望来到一片遍布花草的郊外,四周无人,阳光铺洒在大地上,暖洋洋的,照得人身心舒畅。
许知望舒服得想伸了个懒腰。
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青阳惊讶的呼喊声:“小姐,你醒啦!”
许知望睁开眼,转头正好和青阳亮晶晶的眼睛对上,许知望的眼皮耷拉下来。
青阳啊?
许家被抄家时,青阳和玄英负责保护许知望,在相府被侍卫无情杀害,当时温热的鲜血溅到了许知望的脸上,那双明亮亮的眼睛临死前都在注视着她,确定她安全离开。
“青阳?”许知望仔细打量面前这个小姑娘,似乎比她们分别时状态还要好。
许知望的心放下了,看来过得不算差。
这么多年,她从未梦到过青阳。
“小姐,喝些水。”许知望几个思绪间,青阳已经在桌边倒了一杯温热的水递到了许知望面前。
许知望这才注意到她是趴在床上的,身上盖着轻柔的薄被,上好的红木雕琢精细的花纹制成床榻,青绿的细颈花瓶插了几朵香味淡雅的梨花摆放在窗前,从许知望的角度还能窥探到窗外被风吹得摇曳的树枝——一切都同她以前的卧室一样。
青阳见许知望呆呆的看着屋内,她手上的水没有被关注一分,不由得又唤了一声许知望,将许知望出走的神思唤回来。
许知望就着青阳的手喝了两口水,这不喝不觉得渴,碰到水时那麻木的神经仿佛被唤醒了,一口又一口喝不过瘾。
待喝足了水,许知望的脑袋稍微后移了一些,青阳立马就明白了许知望的意思,将水杯放到了床边的小桌上。
后背还是疼,许知望的眉头微微隆起,眉眼间带上愁绪,这疼得像当年她胡闹被上的家法打的。
“小姐怎么了?可是伤口疼得厉害?”青阳半跪在许知望床榻边,见许知望难受,语气里也忍不住担心。
“我这伤是怎么来的?”许知望问。
她现在好像回到了十八岁那年,连房屋的摆设都与当时一般无二,可她明明记得她已经死了。
“小姐忘记了吗?您与江小姐一同去城南的赌场,输了一座宅子,被家主发现了,家主大怒,这才上了家法。”青阳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抖了抖,“小姐金贵,这背上的伤口发了炎,引起高热,已经昏迷好几天了。”
许知望从小就调皮,她阿母再生气也只是让她去跪祠堂,去赌场这件事真的气到她阿母了。
青阳这一提,许知望就想起来了。
许知望从小就不爱读书,在学堂里,别人念书她唱歌,别人练字她画画,在课堂上不是睡觉就是和几个好友偷传纸条。
夫子看着头疼会罚她,她也领罚,但是坚决不改。
但这不是十八岁那年的事吗?
许知望心头猛跳,有些猜测不禁在心里生了根。
她抱着期许,抬手捏了捏这个六岁就伴她左右的青阳。手感温热柔软,白净的脸上被许知望捏出一小块,倒真是人皮的触感。
青阳呆愣愣的看着许知望,手上条件反射的搭在了许知望的手背上,反应过来后急忙放下,怕许知望觉得冒犯,头也低了下去,许知望顺势放下了手。
“今是凤昭十二年?”许知望问。
“是啊,小姐。”青阳虽不知许知望为何这样问,但也顺从的回答道。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验证,一时心里头百感交集。
许知望已经死了在了凤兴七年,也就是十年后,她的尸首腐烂在南郑城内不起眼的角落,她的灵魂在南郑城上消散,一时之间她竟分不清,究竟是重生了,还是那十年只是一个梦。
她挥了挥手,示意青阳出去,她的脑袋疼痛的厉害,心中也极其不舒服。
青阳收到指示,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并关上了房门。
屋内一时间静悄悄的。
许知望这人在家破人亡前实在是不学无术,每天和一群狐朋狗友到处玩,何种过分,何种遭人厌弃,她都要去尝试,惹得城中百姓对相府千金怨声载道。
她的阿母,当朝宰相许意凡,出生文人世家,祖先曾与开国帝王共打江山,家族人才辈出。
到了许知望这一代,只有一个她这一个女儿,还如此离经叛道,许家的未来一眼望到了头。
许意凡苦恼许久,许知望祖母还在时,常常被许知望的淘气气得头痛,与许意凡聊起许知望也总是唉声叹气,时常对着佛祖念叨,望能驱走许知望的邪气,为家族争光。
未来也证明了,许家不是毁在许知望手上的,但是她对复兴许家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昔日鼎盛的家族被践踏,被分割。
睡在四面漏风的屋里、吱呀作响的床上时,许知望也会想,如果她能有出息一点呢,这样是不是也可以做些什么。
没想到真能重生。
许知望叹了口气,如今上天给了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门外传来几道不同的脚步声,许知望竖起耳朵去听,她的背疼得她坐不起来,只能趴着,久不动,这手臂也麻。
没一会儿,房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双眼睛透过缝隙看了进来,许知望看得清清楚楚。
“阿爹?”见对方没有下一步动作,许知望开口叫道。
得了许知晚这一声阿爹,白锦煜推门进来,玄英跟在身后。
“阿爹!”许知望这一声,起得清透响亮,尾音却微微颤抖,喜与悲交杂得眼睛酸涩。
白锦煜听着她这一声阿爹,恍若隔世,许知望从前叛逆,是不爱叫人的,偶尔叫声阿爹,也是不情不愿、有气无力的
这句阿爹,许知望叫得大声,叫给眼前的阿爹听,也叫给上辈子病死的阿爹听。
白锦煜坐到许知望床边,抬手抚摸着许知望的头发,将她滑落遮挡住视线的发丝勾到背上。
“好孩子,伤口还疼不疼?”白锦煜气质如竹,长相清冷,与许知望八分像,一眼便能认出是父女。
“不疼了阿爹。”许知望说着,将脑袋又往白锦煜那靠近些,直白道,“阿爹,我想你了。”
此话一出打得白锦煜措手不及,微红的眼眶也留下了泪,他偏头去擦。
许知望不与他和许意凡亲近,这话他只在许知望还不懂事时听过。
“阿爹就在呢,要是想阿爹,就多来陪阿爹吃几顿饭吧。”白锦煜调整好情绪,转头温和说道。
许意凡只娶了白锦煜一人,如今女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许意凡难得深情。
“好啊!”许知望立马说道,“到时候阿爹别嫌我烦就好。”
两人平和的聊上一阵,这是几年来,两人聊得最多的时候。
待白锦煜离开,许知望无所事事的趴在床上,等青阳给她送饭。
【滴——】
【滴滴——】
【金钱系统绑定成功】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许知望一跳,她环顾四周也没能找到声音的源头,仔细追究竟像从脑海里发出来的声音。
“金钱系统?”许知望念着这四个字,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重生已经够离奇了,系统又是什么鬼?
许知望承认自己确实爱钱,但没到出现幻听的地步。
几声滴滴声以及那就莫名其妙的话消失后,许知望的房间又归于平静,只有窗外的树叶偶然被风吹得摆动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