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女王陛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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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天岚终于了解了默老工作的价值，他挽救了一个又一个濒临破碎的心灵和家庭。那些人排着队，怀着微小的期待和希望走进了他的办公室，等着有人点亮那冬日即将燃尽的火堆，或者，熄灭它。
而那位志愿者，他瞥见了一位绝望的男人，他心疼一个濒临破碎的家庭，为了避免更大的痛苦降临，他殚精竭虑，来钻法律和规则的漏洞，为他们写下一页又一页申请学习款项的证明，然后合法拿到了无息三百年贷款。
但是，他们这些隐藏在背后的默默无闻的付出，那位坚持正义的年轻人全都看不到。他投诉了默老。是的，他是一位忠诚正直的人——如果有人善良而又慷慨洒出了大笔钱财，来做慈善，那么，谁来做这笔钱的监管者呢？就让这笔钱随意乱洒，被欺骗，被滥用吗？好心人的好意，难道就可以被人随意辜负吗？作为本地人，他真心地感谢出资人的付出，给这片土地带来了美好的希望和改变，所以，他立志要做这笔善款的维护者。
丁天岚听说星际有一个议会，圆桌会议共有五位成员。任何一项星际联盟之间的决定，任何一项决策，都必须由这五个人共同投出赞成票，才能够实施，否则，就要提出更多的证据去说服同伴。因为，任何一种声音都必须被听到，他们属于一个整体的不同方面，任何一个微小的面向都不能被牺牲，否则，那就不是一个好决策。
所以，女王来到了这里，来慎重地妥善处理这件事情。她处理完这个地区的一些公务后，来慈善中心找到了那位投诉的年轻人。
“你好，我是终审处理者，也是各区慈善中心的事务协调员。”她说。
年轻人的眼睛里立刻放出光来，他的诉求得到了尊重和满足。他的要求被看见。
“你好。”他激动得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年轻人看来，这位女士朴素而又沉默，但是她周身放出光来，那是珍珠一般圆润的光，美好而又质朴，优雅而又动人。她一出现在他面前，无数的美好从心中涌动，他就感动得想要流泪。也许他真的流泪了，眼泪就蕴藏在他的长睫毛下，他低头掩饰了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无缘无故莫名其妙地哭。那是一种，爱与被爱的感觉。那是一种，被阳光照耀，温暖净化了整个身心的奇迹。她一出现在他身边，愤怒的尖锐的坚冰就开始融化，无数的业力在消融散去。
“我来处理你的投诉，”她开门见山，温柔又亲切地说：“请今晚八点，和我一起到达默老的小屋。”
“好的。”他说。一见到他，他就心生欢喜，就像每个人看到美好的事物后，不由自主流露的爱与欢喜。
他出发的时候，在半路上遇见了她。于是，他们一起共行，在林荫道上散步。
月亮出来了，树影之上，霜雪从空中轻洒，冰凉流泻于地，他们在去默老小屋的路上漫步，在如纱似梦的月光下，两人默契地一起默然，没有说一个字。那是一种惬意的沉默和漫步，月光如纱，朦胧似梦，丝丝缕缕，如水似雾，花香弥漫，心情宁静，气氛如诗如画。他甚至觉得，这一切美妙得如同梦境，而他只希望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永远都不到尽头。
当然，尽头还是有的。他们来到了默老的屋子。
在月色下，就这样默然欢喜地走了一路，年轻人心中的愤怒不自觉地消了大半，他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优雅美丽的女士上前去敲门，默老打开门后有些惊讶，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将门大大地打开，欢迎他们进屋。
屋子里很简陋，一桌，一床，一蒲团，两把椅子。
默老坐在床上，女士和年轻人坐在椅子上。
“我接到了投诉，过来处理一下。”女士温柔和蔼地说道，她递上了一张投诉单，上面详细打印了年轻人投诉的内容。
一听到她这么说，年轻人立刻怒火上涌，他瞪向默老。他的眼睛里喷射出怒火，似乎在说：是，我投诉了你，你做事不公！
默老接过来看了一下。他微微皱了一下眉，然后，他舒展开眉毛，语气严肃态度慎重地问道：“你相信我吗？”
“是的。”女士微笑点头：“一如当初。”
“那你为何带他出现在这里？”默老不解地问道。
“这位年轻人已经修完了所有的高级课程，他如苦行僧一般刻苦修行了三年，他还预备修行五年，甚至更久。他热忱地做了志愿者所有需要做的工作，他的工作长达八年，现在主持一些重要事务。他满怀热情，心怀疑虑，心中充满了愤怒，这是年轻人的成长机会，他有权利知道真相。他按照流程提交了最高投诉，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女士不疾不徐地说道。她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当她讲话的时候，所有人都会静静聆听，似乎就连动物都会停止吼叫，来聆听她的清音。
“我认为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宝贵的和解机会，增加理解和包容。还有什么解释，比得上当事人的解释更完美更贴合实情呢？所以我带他出现在这儿，请你为他解释一番。当然，你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如果你不想解释，那将由我说出答案，尽管比不上你的解释更真切。假如你拒绝开口的话，我会解释给他听。”女士不紧不慢地说道。她坐在那里，美的就像一幅画。她说话的时候，就像在吟诵一首美妙的诗歌。
默老先是微微低头，合上双目，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他抬起头睁开眼睛，说道：“那我就试着解释一下。”
他先是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不知道话头该由哪里说起，很快，他找到了语言，他对那位正直善良的年轻人说：“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如果一位人类同袍没有饭吃没有衣穿，这是我们的责任。你赞同这一点吗？这是我们拥有余力的人开办慈善中心的初衷。我能看得出，你是位善良的人，你肯定也赞同这一点吧。”
“当然。”年轻人点点头。他的火气又要被勾起来了，无名之火蠢蠢欲动，勃勃而燃，他不知道默老说这些显而易见的大道理有什么意义，他看不出有什么用。难道他是在墨迹，拖延时间想法开脱自己吗？
这时候，他看向那位女士，那位女士微微点头，他的心安定下来，没关系，他有终审员陪同。
“那位老人，他也有生存的权利，他需要有食物吃，有衣服穿。你赞同这一点吗？”默老继续问道。
“是的，是的，我赞同，赞同！”年轻人不耐烦地大声说道。他的无名之火愈发炙热，蓬勃燃烧。他觉得他在兜圈子，避开重点。
他再次看向那名女士，无意识地看了她一眼，他的心火降下来了一些，因为他只看一眼就知道，这名终审员会给他无尽的支持和关爱，是真正和他站在一起的。
“这位老人，他快要死了。“默老道。
年轻人立刻呆愣当场，他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他被震撼得完全失语了。他总是下意识地以为生命是无限的，而他能够清楚地计算所有的黑白对错，盈利得失，然而，他忘记了——人是会死的。每个人都会死。每个人在任何时间里，随时，都有可能死去。他又能跟一个死人，不，一个将死之人，计算什么几块钱几十块钱利害得失吗？在生命的恢宏和震撼中，其他的东西都不值得一提。
默老继续说道：“他寿命将近。因为学了唱诵，他的寿命延长了一些。如果他学了深化课程，他会多活几年。但是现在，他只能再活三个月。这位贫穷落魄濒死的拾荒老人，他临终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要一件完整的新衣服，他可以穿着它幸福地死去，让它陪着他一起下葬。一件衣服的钱寥寥无几，就算钱被骗去了又如何？我愿意给他，慈善中心的出资人，也愿意给他，那么你呢？你想满足一位困苦老人的临终遗愿吗？他只是想要一件遮蔽身体没有破洞的完整衣服，你愿意满足他的愿望吗？”
“我愿意。”年轻人脱口而出说道：“我愿意自费为他买一件衣服，来满足他的遗愿，来让一个疲惫的灵魂得到平静喜悦的安息。”
他如同在烈火中被浇了一大桶冷水，他立刻就从身到心冷静下来。
“出资人愿意出这笔钱吗？”年轻人轻声问道。
默老看向女人，女人轻轻点头。
“作为她的财产保管人，贷款终审员，我很荣幸，被赋予了这样的信任——可以代替她做决定。我再次询问过她的意见，她同意出这笔钱—— 一看就知道是永不能回收的这一笔款项。”默老说。
“那就好。”年轻人点点头。他被生死大事冲击得厉害，他现在对所有事都兴趣索然。现在问题解决了，默老做的对，出资人也同意，那笔钱并没有被浪费，也没有被滥用。
他兴趣缺缺地想要离开。就在这时，默老犹豫了一下，说道：“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年轻人立刻就来了兴趣，他似乎被黏在了椅子上，现在谁都不能轻易让他离开。
默老又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说道：“这涉及到一个更大的计划，这里要诞生一位……”
他感知了一下喉咙，没有阻塞，没有疼痛，这说明这件事此时此地是被允许说出来的，于是，他慢吞吞地将这句话补充完整：“说法人。”
“什么？说法人？”年轻人立刻狂热起来：“是最尊敬的说法人？啊啊啊，诞生在这里？我的家乡！啊啊啊啊，他是谁？他在哪儿？他安全吗？我要告诉我所有的朋友，我们要去保护他！啊啊啊，竟然要诞生一位说法人，啊啊啊啊！”他简直高兴地过了头，要发疯了。
沉默的执行者撩起眼皮，冷静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就是我之前犹豫，并不想说的原因。”
是的，默老是一位忠诚的沉默的大计划的执行者，并且，他恪守承诺，默然无语，只是做自己应该做的，能够做到的事。
“请您继续说。”年轻人热爱这片土地，他立刻冷静下来，想聆听更多。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知道一位尊贵的说法者的诞生，会带给这块贫瘠的土地什么——是无限的肥沃和真理，是真实，是真相，是无尽的悲悯，是巨大的富庶，是他想不到猜不到的更多的爱和奉献，是巨大的转变和进化……
他的目光炯炯有神，他热情十足，紧紧盯着默老的脸和嘴唇，在心里发誓不会错过他接下来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默老惜字如金，简短地说道：“这位老人的故事，牵涉到了那位转世圣人的成长。”
年轻人如饥似渴地听着，想要知道更多。但是默老朝他点点头，表示他已经说完。
年轻人开始不满足。他兴致勃勃地提问道：“他出生了吗？他在那位老人附近吗？他需要什么帮助吗？”
默老说道：“很多事情并不会公开的原因，就是因为担心知道的人过多，会对他的成长造成不必要的影响，就让他按照他的出生计划慢慢地成长吧。不要去轻易打扰他。”
“如果事情失控了，他真的需要帮助怎么办？”年轻人担心地说道。
“会有人帮忙的，如果他真的需要帮助的话。”默老说。“整个国家，大概有六七位大师，知道他的出生。其实，在他出生前，他们就知道此地要诞生一位说法者，知情者大概有十几位修行者。他们在不同的地方，隔着时空，给出了关注和祝福。他出生后，全国只有六七位大师，知道他的详细情况，他们会持续地密切关注他的成长，如果他真的需要，他们会及时提供各种帮助。还有，没有失控，一切都是完美的，刚刚好，失控也在控制中。”
“那就好。”年轻人意犹未尽，但是他知道默老的话说完了，所以他知礼地提出了告辞。现在，他对默老的感情完全变了，之前认为他是个滥用权力的人，现在，他觉得默老是一位厉害的高人，因为，他就是知道说法者诞生的那罕有的六七个大师其中之一。并且，他是留驻人员，密切关注说法者成长，关键时刻帮忙的大师，一位被专门聘请来的外来大师。从此刻起，他成了默老的密友和狂热信徒，尽管是单方面的，他似乎理解了他的上级和同事对默老无尽的袒护，不，是帮助，因为从此之后，他也会极其信任默老，可以为默老的一句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女子也站起身来，和默老告别。
“信任还在吗？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觉得我做的对？”默老送别时，朝她眨眨左眼，幽默地问道。
“当然。”女士微笑点头：“我的信任一如既往。”
这时候，年轻人和女士一起来到门外，很平常地道别，然后分开，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年轻人在美丽的月光下深深地呼吸——这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他觉得一切都棒极了。
他无意间看到了女子离去的背景，是如此地美丽融洽，如同一首天然的诗歌，合乎万物，无韵地吟唱。他不禁脱口而出：“请等一下。”
女士停住了脚步，她转过身，疑惑地看向他：“还有事吗？”
“那个那个……”他最初有些支支吾吾，然后，在如雪的月光下，顿悟忽然降临，他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恍然大悟，无数的细节清晰地浮现，他福至心灵般问道：“您，您也知道说法者的诞生，是吗？因为您说，如果他拒绝告诉我真相，你会讲给我听。”
“是的，我知道。”女士优雅地点头笑道。
年轻人看向她的眼神顿时变得灼热起来，他这才想起，在他和默老的谈话中，女士一言未发，如同隐身一般，和万物融为一体，很容易被人忽略，然而一旦你关注她，这才发现，她又有着如此强大的临在。刚才他是多么瞎啊，才会完全看不见她明亮耀眼的光芒。
“你刚才说，信任他……”年轻人试图证实着什么。
“是的，”女士肯定了他的猜测：“是我邀请他来此，雇佣了他。”
年轻人的激动无以言表，他面前站立的，是一位多么出色的修行大师啊！全国最优秀最顶尖的大师之一！
他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想吐出来一言为快，但他又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的眼泪似乎又要流出来了。他其实并不是一个这么爱哭的人啊，这究竟是怎么了？
最后，他满怀着激动，忽然抖了一个机灵，问道：“那些人，我是说，我报告上写的那些袒护默老的人，也都投诉过他是吗？”
“是的，最后他们都成了默老的好朋友，也许这就是默老独特的交朋友的方式。”女士诙谐地说道。
“哈哈哈。”两个人在月光下一起笑了起来。
“那么，再见。”年轻人恋恋不舍地说道。
“再见。”女士宽容理解地朝他点头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他呆呆地不舍地看着她的背影离去，直到他看见一只动物，如一只银狐，一道闪电一般窜到了女子的肩头，亲密地用尾巴绕在了她的脖子上，为她保暖御寒，他这才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惊叫道：“女，女王陛下！”她和她的动物朋友的合照，就贴在慈善中心走廊的墙上啊！
他这是怎么了？他今晚迟钝得可笑！那是慈善中心的创始人，最最尊贵的女王陛下啊！
啊啊啊啊，他刚才差点错过了什么？他差点就那么一无所知地走开！幸好，他及时回头，叫住了她，他并没有真的错过。
他不再用力克制自己，他的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在月光下，泪水如河流般汹涌地冲刷过他的脸颊。
这是他如此尊敬和感恩的人，这是花费了巨大的资金和精力改变了这块贫穷土地的人。
“女王陛下……我见到了……女王陛下……”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女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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